第54章 萌生與枯榮

雙人的腳步聲變成單人腳步聲,腳踩在草坪上, 發出窸窸窣窣聲響。

于他懷抱中, 透過植物枝桠縫隙,她看到零零散散的星星。

掉落鞋的那只腳空蕩蕩的,夜風像愛撓人癢癢的頑皮孩子, 不停在她腳底來回搗鼓, 直惹得她嘴角上揚, 一手挂在他頸部上, 一手去觸沿途植物的枝桠,和它們一一友好握手,忽地,一片葉子尖上的露珠掉落在她指尖上,涼爽極了,沒經過任何考慮,沾着露珠的指尖放在唇瓣上,舌尖偷偷去嘗試, 別有滋味, 像想象中雪國的滋味,眉開眼笑, 稍不留神,就觸及那落在自己臉上的灼灼目光,這目光像要吃人似的,看什麽看?以腳丫子抗議,誰知這一動, 她另外一只腳也掉落了,“頌香,我的鞋又掉落了”她和他說,他毫無反應,“鞋……掉了。”低低說。

卧室門一拉上,他表現得比任何時候都來得急切,只是,很奇怪,她沒和以前一樣順從他,明明在沒打開這扇門前她內心有歡喜來着。

這是怎麽了?

第三次無果。

“怎麽了?”他唇貼在她耳邊。

搖頭,一些情緒似遠又近。

稍微松開她,他的聲線帶着一絲絲澀意:“是不是?上次在健身室……吓到了你?”

是不是就像他說的那樣蘇深雪也不知道,她猜也許是吧,也許是他上次真把她吓壞了。

細細密密親吻她鬓角耳廓,一再保證,這一次,不,以後都不會做那樣傷害你的事情。

點頭,可身體比以往任何時候都緊繃,她心裏也着急,眼睛看着他,這會兒,有耐心的人變成他,他低低喚她“深雪,深雪寶貝”像哄孩子似的,在她耳畔說了一大堆讓她聽得臉紅耳赤的話,說到都可以拿去砸核桃時她都恨不得一腳把他踹到天空去,他那番話太壞了,她聽得瞠目結舌。

還有,這家夥,這些話是從哪裏學來的?

“頌香,你……你,”聽聽,猶他頌香這番話都把她聽得舌頭打結了,“你……你這些話是從哪裏……哪裏學來的?”

“類似這樣的話我十幾歲連續說三十分鐘都沒問題。”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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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麽說來,猶他頌香十幾歲就和女人們說這樣的話?

蘇深雪的聲音驟然飙高:“猶他頌香你這個混蛋,你放開我!”

“你瘋了。”

“我是第幾個聽到這些話的女人?!”

“啊?”

“告訴我,我是你第幾個聽到這些話的女人?!”

兩雙緊緊膠在一起的眼睛,她在下,他在上,她的緊張,他的惬意。

“蘇深雪是第幾個聽到猶他頌香說這些話的女人?讓我想想……”他拉長着聲音,“我好像沒和任何女人說過這樣的話,除去首相夫人。”

那就是說,他之前和別的女人說過類似的話。

憤怒達到頂點,雙手握成拳頭狀,朝着他一陣亂打:“你去找你的首相夫人,去找她好了,馬上就去。”

揮舞的雙手被他強行壓住,他的臉埋在她肩窩上,從肩窩處傳來他陣陣笑聲。

“你笑什麽?有什麽好笑的,”她的聲音幾近凄厲,這家夥憑什麽笑,“你是不是覺得我傻,是不是?!”

“嗯。”

瞬間,蘇深雪像洩氣皮球般。

的确,她也覺得自己傻,她現在表現得就像一個嫉妒心極強的妻子,她以前即使心裏嫉妒,也不會表現出來,現在怎麽就……等等,首相夫人?

後知後覺,蘇深雪明白過來,讓她醋壇子打翻的人是自己。

這種是蠢,蠢得無可救藥,可這也是猶他頌香的錯,他那樣一番話下來誰的腦子都會缺氧。

他還在笑。

低聲說頌香不要笑,我剛剛是和你鬧着玩的。

他不理不睬。

“別笑,求你了。”

“讓進就不笑”他說。

這一次明明不疼,但不知道為什麽從她眼角處淌落下淚水來,以前也發生過,但都是因為疼,可這一次沒有。一點都不疼,眼角卻有淚水,最開始是兩滴,但……淚水越來越多,伴随一晃一晃的天花板,淚水爬滿她的臉。

蘇深雪知道,她心裏是不樂意的,身體也不樂意,她還知道,她心裏恨他,身體也恨他。

不是因為健身房那次,不是,不是。

即使知道一切徒勞,她還是做出推離的動作。

時間狀态停止般。

觸到她眼角的淚水他停止下來,而她安靜得就像沒有呼吸般。

“是不是因為瀝?”他的聲線貼着她耳廓,身體很熱,聲音卻很冷,“那匹名曰女王的阿拉伯馬讓你感動了?是不是?他不僅僅是你的初吻對象,就像你們瞞着所有人在戲水池旁邊偷偷接吻,你們也曾經偷偷約會過,甚至于你們還有一段瞞着所有人的短暫戀情?你盼望這段戀情能開花結果,但,茱莉亞家的孩子給不了你美麗的玫瑰皇冠,但猶他家的孩子可以!”

“出去。”蘇深雪閉上眼睛,冷冷說。

“接下來,你們和那些老套讓人作嘔的肉麻電影一樣,男主人公離開傷心之地,野心勃勃的女主人公嫁給可以幫她拿到美麗皇冠的男人,即使不在女主人公身邊,可癡情的男主人公還是關注着女主人公的一舉一動,他通過越洋電話,為自己心愛的人打抱起不平來,我說,你是怎麽當她丈夫的,她喜歡的是綠色不是白色,她喜歡的書不是《傲慢與偏見》,是《三個□□手》。”

“蘇深雪,你喜歡的顏色是綠色?你喜歡的書不叫《傲慢與偏見》叫《三個□□手》?”于耳畔的聲音輕飄飄的,冷,涼。

緊緊閉着眼睛,思緒在黑暗中游走,回到幼年時,她總是一個人,影子小小的。

老師,我想你,媽媽,我也是想你的,我還想那個我已經記不清她名字的保姆,想她結束任期回老家前對我說的話“深雪寶貝,你要快樂一點。”

老師,我現在特別感激那位如兄長般的男孩。

其實,我和他交情不是很好,可老師你看,他知道我喜歡的其實是綠色不是白色;他也知道《三個□□手》裏藏着蘇家長女想到達的世界。

這一點,我的丈夫都沒做到,他可是我的丈夫,這太可恨了。

可恨地是,他現在還在說傷我心的話。

“‘首相先生,很不巧,我看了新年《午夜連線》節目,你的表現還讓人大跌眼鏡,我指的是,你糟糕的表現可真讓人大跌眼鏡!首相先生,首相夫人喜歡的是綠色不是白色,她最喜歡的書書名叫《三個□□手》,我猜,如果你給她買了《傲慢與偏見》說不定她會把它丢進垃圾箱裏。’這是瀝連線時和我說的話。”

緊緊抿着嘴,手掌還在徒勞抵抗,他一個使力下壓,她的抵抗就灰灰湮滅。

索性,安靜着,像死人般安靜着。

“看來,他說對了,你喜歡的是綠色而不是白色,顏色說對了,你喜歡的書他也說對了,深雪寶貝現在的心裏一定很感動。”他如此輕而易舉拿下她撐在他肩膀處的手,一個發力,她的雙手被動往頭頂上舉。

用盡最後一絲力氣,蘇深雪緊緊咬住嘴唇,不,那不是她,真正的蘇深雪去了那不勒斯。

真正的蘇深雪在那不勒斯,和媽媽在一起。

那年,她和媽媽在那不勒斯一家小巷餐廳,吃着番茄披薩,小巷餐廳就在農貿市場旁邊。

那是一個清晨,小巷大多數居民以務農為生,一些居民還保持父輩的務農傳統,騾子背上坨滿一筐框農作物,騾子的腳戴着特制的蹄套,蹄套踩在數千年歷史的石板路上,發出悅耳的聲音“咯噔,咯噔”在騾子的“咯噔、咯噔”聲中天花板再次劇烈晃動起來。

從眼角淌落的淚水從未有過的苦澀,番茄披薩太好吃了,還有,媽媽,如果那年你去挪威看朋友叫上我,那該多好啊。

有人在親吻她眼角的淚水,力道很溫柔很溫柔。

有個聲音在她耳畔問:“這眼淚是不是為他?”

媽媽,你寂寞嗎?

媽媽別擔心,等着我,總有一天我會延續你的足跡,到時,你就不會寂寞了,我也很喜歡深海,那裏有我渴望獲得的安靜。

“你現在流眼淚的樣子醜死了。”那個聲音在和她說。

臉被動陷入枕頭裏,他以他的方式把她從那不勒斯拽離,逐漸逐漸思緒變得渙散,只屈從原始,周而複始孜孜不倦,伴随男人一聲低吼雙雙跌落在大片湖藍色上,與此同時,巴掌聲清脆,眨眼間,男人白皙的臉頰背印上五指印,五指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泛紅。

蘇深雪很滿意地看到了猶他頌香左邊臉頰印上自己的五指印。

一場肉搏戰換來給首相先生一個巴掌,這個巴掌很合理,合理到連首相先生都找不出理由反駁,這個巴掌力道帶着極致時的亢奮,肯定比平常時間威力要大得多,五指印留在明天應該不存在問題,蘇深雪心裏嘿嘿笑了起來。

明天他還得出席聽證會呢,也不知道那個最愛找猶他頌香茬的議員會不會順便讓他解釋臉上五指印的出處,假如有的話,他肯定不會說是首相夫人給的,首相先生和首相夫人是恩愛夫妻,首相夫人給首相先生一巴掌,勢必會讓婚變傳聞漫天飛。

不是首相夫人給的,那會是誰呢?

這不是她目前應該擔心的問題,蘇深雪的眼簾已經打不開了。

這混蛋今晚花樣百出把她折騰得夠嗆,她現在極需好好睡上一覺,在好好睡一覺之前——

猶他頌香從小到大沒挨過誰的巴掌,她是第一個給他巴掌的人,這給他巴掌的人是他之前不怎麽看得起的蘇家長女。

氣壞了吧?勉強撐着眼簾,看猶他頌香。

這混蛋即使在對她做了那麽差勁的事情,她還是覺得他漂亮極了。

情潮還沒從他眉宇間散去,殘留在他臉上的汗漬讓他的五官更為深邃,平日裏淡涼的眼眸這一刻有了那麽一點點溫度。

那雙帶着一點點溫度的眼眸也正在看着她,于她臉上淡淡溜一圈後落在她嘴角處。

怎麽,也想還給她一個巴掌來着?這是在找尋巴掌落位點?

野心家蘇深雪挨一個巴掌也沒什麽,別忘了,誰保你漂亮的玫瑰皇冠,更有,這女人也從他那裏得到足夠的享受,憑什麽給他一巴掌?

猶他頌香從來都是睚眦必報。

問:“想還我一個巴掌?”

扯了扯嘴角,有點疼來着,但願他能有那麽一點憐香惜玉,不然她的臉非腫不可。

他的目光從她臉上移開。

“如果想給我一個巴掌的話,就快點,我困。”如實相告。

一秒,兩秒,三秒。

靜悄悄的。

第四秒,蘇深雪合上眼簾,眼簾合上那一瞬,困倦如汪洋大海。

生理是處于沉睡間,但精神卻處于高度集中當中,一些響動似近又遠,迷迷糊糊中身體被放置于水裏,水很溫暖,那人抱她的力道溫柔,溫柔得讓她懷疑那不是他,可她不可能存在認錯他,從氣息到肢體語言。

為了往上爬她曾經花了大量時間精力去觀察他,去熟讀他,現在想來,她這是在作繭自縛。

苦笑,嘴角處傳來疼痛感,很輕柔的力道在觸摸着她嘴角,依稀間,她聽到聲嘆息。

下一個回神,周遭有好聞的沐浴香,嘴角處有涼涼的東西,下意識間,伸手。

手在半空中被拉住,近在耳畔的聲音讓她別動,告知她,他剛剛給她擦了藥。

又一個回神,她從背着他睡變成臉貼他睡,從環住她的那雙手判斷,這次不是她主動的。

猶他頌香主動抱蘇深雪睡,這還真讓她有點不習慣,也不過是扭扭肩,就傳來一聲低叱“別亂動。”

他低低嗓音于她頭頂處:

“綠色有什麽好?喜歡白色不好嗎?《三個□□手》又有什麽好?并不是說《傲慢與偏見》有多好,同樣都是理想化的東西,輪理想化,前者比後者相比只有過之無不及,我讨厭理想化的東西。”

思緒逐漸聚攏,窗外有鳥叫聲,這個時間點應該是天剛亮。

讓她想想,在過去數十個小時裏都發生了什麽?

猶他頌香貶低她,還用了另類方式懲罰她,當然,她的身體最後也屈服于這種另類懲罰,不甘心,她給了他一個巴掌,繼而,他給她弄到浴室去,給她洗澡洗頭發給她抹藥,抱着她睡。

這天剛亮時分,他說出以上那番話。

那番話可以理解為:他在表達對她喜歡綠色而不是喜歡白色、喜歡《三個□□手》而不是《傲慢與偏見》的不滿。

他的表達還在繼續着。

“喜歡綠色,喜歡《三個□□手》也不是不可以,之所以反感是因為,這兩樣東西讓一個丈夫體會到挫敗感。就像瀝說的,這是讓人大跌眼鏡的糟糕表現,真正讓這位丈夫抓狂的是,他說如果這男人的妻子是他妹妹的話,他肯定會奉勸自己妹妹,你應該給他寄一份離婚協議書。”

“你會因為綠色、因為《三個□□手》而給我寄一份離婚協議書嗎?”

“蘇深雪,你忘了,你到我身邊來有一個任務,看住我,不要讓我變成另外一個人,目前,你做得不錯。”

老師,一個女人的心是不是可以在“萌生與枯榮”之間無限循環?

就像物種一樣,枯榮于冬季,枯榮于霜雪于幹旱,萌生于春天,萌生于陽光于雨水。

老師,我曾經有那麽一刻覺得自己要死了,追随媽媽的腳步,葬身于深海。

但這一刻,這一刻,就因為他一句“你做得不錯”而展現出超強生命力。

要看住這個男人,看住這樣男人,不要讓他變成他最為痛恨的人。

這個男人是我的丈夫。

猶他頌香輕聲說:“蘇深雪,百分之九十九的戈蘭人通過電視觀看我們的婚禮,或許真有人會因為綠色和《三個□□手》而選擇分道揚镳,但你要明白你要知道,我們和那些人不一樣。”

“我知道。”低聲應答出。

伴随她這聲,抱着她的那具軀體瞬間繃緊,片刻,傳來他略帶尴尬的:“你沒睡?”

“我剛醒來。”

“剛醒來?”

“從綠色有什麽好那裏。”

他稍微松開手,片刻功夫,又抱緊她,力道比之前還要重上幾分:“蘇深雪。”

“嗯。”

“你會因為綠色和《三個□□手》給我寄離婚協議書嗎?”馬上,猶他頌香又急急補充,“你也應該聽到了,我認同瀝的說法,我那天的表現讓人跌破眼鏡,是讓人跌破眼鏡的糟糕表現。”

抿嘴。

“我為那天的糟糕表現向女王陛下道歉,當然,我會以此為戒,”頓了頓,他小心翼翼問,“那你還會給我寄離婚協議書嗎?”

“因為綠色和《三個□□手》分道揚镳聽上去是不是太過于輕率?我還聽說過因一頓晚餐地點而分手的夫妻呢,”娓娓道來,“天氣很好,妻子主張到陽臺一邊看風景一邊用晚餐,丈夫卻認為把餐桌搬到陽臺去太麻煩,次日,他們在律師所簽下離婚證書。”

“蘇深雪,”那種特屬猶他家長子的警告語氣又來了,“我是不是可以把你剛剛那番話理解成,為綠色和《三個□□手》選擇分道揚镳一點都不誇張,即使你是這個國家的女王,我是這個國家的首相。”

蘇深雪在心裏嘆了一口氣,平日舉一反三的人這會兒怎麽像愣頭青。

“我的意思是,我認同你的說法,我們和那些因為一頓晚餐就上律師所的群體不一樣。就像你說的,百分之九十九的戈蘭人收看了我們的婚禮。”

“所以?”

“所以,不會因為你回答錯兩道題就給你寄離婚證書。”蘇深雪說。

答錯的何止是兩道題!

所以,混蛋,你那天是災難級的糟糕表現。

“很好,你應該馬上立刻把這個想法告訴瀝,不,不需要,那家夥太自以為是了,但,這話我會代替女王陛下傳達給茱莉亞家的孩子。”

他俨然是忘了自己的糟糕表現。

接着,首相先生又忽發奇想,想知道假如她不是這個國家的女王,他不是這個國家的首相,她還會因他回答錯兩道題而和他離婚嗎?

這問題難住了蘇深雪。

她也不知道,她不喜歡假設性的東西,因為不喜歡她從來不想,可現在他讓她想。

蘇深雪足足想了約三分鐘。

思緒在黑暗中沉澱着,她的聲音聽上去很堅定,她叫了一聲“頌香。”這聲頌香讓他環住她的力道又加重了幾分。

很疼來着。

作者有話要說:  我首相沒機會去發現我女王喜歡綠色和《三個□□手》了

這個系列是現在最後的系列了~~~下個系列将開始跨年份~~~下個系列我女王的驕陽小狼狗要出現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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