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萌生與枯榮
李慶州等在停車場,不知道為什麽, 蘇深雪覺得等在停車場的李慶州和平常不一樣。
于是她和他解釋, 這麽晚來到這裏是因為和猶他頌香有事情商量,是那種不能在電話,不能通過社交軟件等等等溝通的重要事。
“女王陛下, 我明白。”李慶州說。
嗯, 明白就好, 跟在李慶州身後, 蘇深雪輕輕呼出一口氣。
猶他頌香住的房間在最高層,因首相先生的入駐,酒店清空了這層樓住客。
李慶州敲響猶他頌香的房門後就轉身離開,腳步快得很,房門打開時他已經進入電梯,李慶州幹嘛走這麽快?思想間,一只手把蘇深雪扯進房間門裏,扯她的人還能有誰?但她還是咋驚咋吓叫了聲“頌香”。
諾大空間就只留一盞壁燈, 落地窗外是大半個鵝城。
這是一座不夜城, 不計其數的燈光遍布在玻璃上,宛如漂浮于空中的琉璃球。
蘇深雪背墊門板, 撲面而來地是清爽的沐浴香氣,說想見她臉的人這會兒似乎對她那張臉毫無興趣,直接打橫抱起她。
或許是想把她抱到光線充足所在,好好看看她的臉,然, 他找的地方光線很糟糕。
猶他頌香手一掃,辦公桌面幾樣小物件前仆後繼在地面上滾動着,蘇深雪被動坐在桌面上,其實,她心裏清楚“他想見她的臉”真正原因,但她還是打從心裏希望着,就當是哄哄她,說點讨她歡喜的話,要知道,她可是從差不多四米高的地方跳下,十幾歲做這樣的事情還算情有可原,可她都二十七歲了。
不僅二十七歲,她還是一名女王。
女王從近四米高的地方跳下,就為了見男人,這聽起來像話嗎?
所以……
拿開猶他頌香落在她外套拉鏈的手,低聲說:“頌香,我來了。”
“嗯哼。”他還是看也不看她的臉,手倒是很忙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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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說想看我的臉嗎?”蘇深雪身體往另外一邊傾斜,避開。
終于,他眼睛落在她臉上。
她心裏怕,那雙眼睛很快會從她臉上移開。
蘇深雪清楚,那落在她臉上的眼睛有多麽敷衍。
為了留住那雙眼睛,她和他說從近四米高的地方跳下,說現在她穿的這身衣服是何晶晶的,說她是拿着何晶晶的身份卡離開的何塞宮,就她一個人。
為了留住他那雙眼睛,她一直在說話,絮絮叨叨說着,直到被那聲“蘇深雪”打斷。
“蘇深雪,為什麽要和我說這些?”打斷她的聲音不怎麽高興,甚至于可以說是愠怒。
是啊,為什麽要和他說這些?
蘇深雪腦子一片空白,可她往往不能按照真實意願回答“頌香,這都是為了讓你多看看我,看看蘇深雪,看看你的妻子。”
好幾次嘗試開口,但最終什麽也沒能說出,就只能低低,略帶難堪叫了一聲“頌香。”
“別問,好嗎?”她顫抖的手在摸索着,她找到了外套拉鏈。
拉鏈拉到一半,他阻止了她。
“深雪。”他溫柔喚她名,眼睛在看着她的臉,從眉到目,從目到眉,迎着她的眼眸。
這真好,雙手貼上他臉頰,狀若夢呓,回叫他的名字,頌香,頌香。
他溫柔應答,說“深雪我沒想你的臉,但想你別的地方。”
太壞了,她就知道,但她要耍賴。
“沒想我的臉嗎?”捧着他的臉,往他靠近,用自己鼻尖去蹭他的鼻尖,呢喃着,“真沒想我的臉嗎?嗯?”
“也許……也許有。”
也許有,也許有也是好的,起碼達到二分之一。
“你剛剛不是說了,除了想我的臉,還想我別地方嗎?”
“嗯。”
“想我別的什麽地方?”
“你真想聽?”
“嗯。”
他淺淺笑,說可是你說想聽的,到時候別後悔。
“不會後悔。”
于是,他就開始說了,說“深雪,我今晚喝了點酒,不多,洗完澡,我躺在床上,睡眠有助于我明天發揮,但不知道怎麽的,我聽到花瓶掉落在地上打碎的聲音,深雪,沒人打碎花瓶,這聲花瓶聲夾雜着雨聲,你也看到了,今晚天氣好得很,花瓶打碎的聲音讓我身體開始發熱,我腦子裏想着昨晚打碎花瓶的那個女人。”
這個夜晚前所未有的長,好幾次蘇深雪睜開眼睛,落地窗外依然燈火輝煌,兩個人縮在一張沙發上,他在沙發裏側,她在沙發外側,被汗水浸透的發末還沒幹,黏糊糊貼在她頸部上,瞧了一眼窗外,就再眯五分鐘,她累,就眯五分鐘,合上眼簾。
忽地,想起什麽,叫了聲頌香。
沒應答,再叫。
叫了四次,她才等來他回應。
情潮還殘留于他聲線裏頭,低黯,沙澀“我在聽。”
臉貼在他懷裏,問:“打電話讓我來是因為你想看我的臉,是這樣的,對吧?”
他應答得很快:“當然。”
心滿意足。
“頌香。”
“在聽。”
“記住,蘇深雪不會玩德州.撲克,蘇深雪也不喜歡德州.撲克。
“嗯。”
頌香,還有……
“別給別的女孩買衣服,即使是童裝也不可以,也別讓別的女孩抓住你衣袖,別用你的眼睛長時間注視那張蒼白的臉,還有,最最重要,頌香,記住了,別對很瘦,眼睛很大的女孩笑。”低低,低低的說着。
回應她地是均勻的呼吸聲。
蘇深雪心裏嘆了一口氣,閉上眼睛。
頌香,桑柔是個可憐的女孩,也許你偶爾無意的舉動會把她推向深淵,她可是好不容易從另外一個深淵爬出。
兩點零五分,蘇深雪離開酒店。
李慶州送她到停車場,何晶晶的朋友等在停車場外。
和蘇深雪回何塞宮地還有猶他頌香兩名私人保镖,以李慶州的話,這是首相先生的意思。
得了吧,猶他家長子從來都不是體貼的人,好在他有一個偵察兵出身的下屬。
三點整,蘇深雪回到何塞宮。
三點半,洗完澡,蘇深雪站在全身鏡前,鏡子裏的人雙頰紅撲撲的。
午夜那場出走導致于蘇深雪出席上午的公務沒什麽精神氣,上直升飛機時她還差點摔了個跟頭,如果不是何晶晶拉住她,她非得在一大群趕來送女王的民衆面前出糗。
十一點,蘇深雪抵達戈蘭北部,這裏距離鵝城飛行時間為三十五分鐘。
北部是戈蘭原住民大本營。
住這裏百分之八十都是老人,年輕人去發達城市謀求發展,老人們守護父輩留下的土地,過起了悠閑的田園生活。
這個上午,蘇深雪第二個公務就是陪戈蘭北部最年長老婦過一百二十歲生日,同時老婦也是戈蘭最長壽者。
值得一提地是,該名老婦人在去年生日時成功完成跳傘,刷新了吉尼斯高齡跳傘者記錄,當時有記者采訪她,老婦人說一百二十歲的生日願望就是能見上女王一面。
于是,就有了蘇深雪今天的北部之行。
老婦人住的農場很大,她的孩子孫子曾孫能到的都到了,村裏老人們也給婦人帶來了生日禮物,因女王的到來,老人們還穿上民族服裝,孩子們也不甘示弱,給女王帶來了舞蹈表演。
一派其樂融融中,老婦人吹滅了生日蠟燭。
唱完生日歌,幾十名年輕人就圍在電視前,收看他們期待已久的《和首相先生連線》節目。
《和首相先生連線》已來到尾聲,熱線也已經打不通,想碰運氣的幾名年輕人只能望着屏幕興嘆。
一整個上午,何晶晶每隔半個鐘頭就和蘇深雪說《和首相先生連線》節目相關消息,參加節目媒體提出的問題,首相先生的部分精彩回答,節目收視率,影響範圍,有多少網民在線上參加互動等等等。
截止到十二點,有一千五十萬大洋洲居民收看、關注了《和首相先生連線》節目,比去年多出近半倍人數。
一千五十萬這個數字相當于大洋洲人口三分之一,先不說後期影響,沖着參與人數,戈蘭小年輕交出了亮眼的成績單。
至于猶他頌香的表現,二百二十分鐘過去三分之二,就有很多戈蘭民衆在社交網迫不及待表達出:“我們的首相先生簡直就是一本移動百科,我很懷疑這個世界就沒有首相先生不懂的事物。”“我的上帝,首相先生還會手語,他和那名聾啞人的互動讓我熱淚盈眶,你們呢?”
不過,也有讓戈蘭民衆頭疼的。
線上大多數女性問地都是首相的私人問題,即使《與首相先生連線》節目團隊一再宣稱首相先生不會回答任何私人問題。連線期間,這類私人問題要麽采用過濾形式,要麽被嘉賓巧妙帶過,但,還總是有漏網之魚。
距離節目結束還有五分鐘,一名叫“妮可”的女網友逮住一個機會,提問首相先生:希望女王為您帶來幾個孩子?
這一次,出乎所有人意料。
首相先生按下答題鍵:兩個,最好是一個男孩一個女孩。
女網友繼續提問:
——那麽,首相先生是喜歡女孩還是喜歡男孩?
略微思考,首相先生給出回答:女孩。
——首相先生能說為什麽比較喜歡女孩的嗎?
——因為,女孩像媽媽多一點。
幾聲尖叫把正在收看《和首相先生連線》節目的蘇深雪吓了一跳。
發出尖叫地是和她靠得最近的馬尾辮女孩。
此時,馬尾辮女孩忘形高舉雙手,歡呼雀躍:“我喜歡首相先生這個回答,我就知道首相先生很愛很愛女王。”
回過神來,蘇深雪才想清楚猶他頌香的答女網友問題和自己有點關系,猶他頌香現在是在和全戈蘭、全大洋洲人面前大談育兒經。
“女孩像媽媽多一點。”即使知道這是猶他頌香在作秀,蘇深雪還是臉頰發燙。
圍在電視機前的年輕人似乎此刻也意識到:未來會為首相先生帶來一個男孩一個女孩的女人就在他們面前。
這下——
年輕人在看她,老人們也在看她,壽星公也在看她。
這些人看她做什麽?
偏偏,馬尾辮女孩遞上手機:“女王陛下,現在還有點時間,您給首相先生打電話。”
何晶晶和兩名侍衛官組成屏障,隔在女孩和蘇深雪之間,女孩迅速收回手,臉上寫滿不安。
現場氣氛瞬間變得嚴肅,幾名孩子躲到爸爸媽媽背後。
蘇深雪看了滿一百二十歲的老婦人一眼,笑了笑,問:你們想不想給首相先生添點亂?
一張張臉寫着期許。
蘇深雪有首相辦公室負責人私人手機號,她和何晶晶低語一番。
就這樣,蘇深雪成為《和首相先生連線》節目最後一名熱心觀衆。
連線接通了。
電話采用免提方式,電視音頻開到最大,一般采用電話形式和首相先生對話地多數為年齡較大的電視觀衆。
這個時候,蘇深雪的口技技術就派上用場了,模仿一名中年女人的聲音比學習動物叫聲難度稍微高一點。
蘇深雪手按在喉嚨管處,輕咳幾聲。
連線接通了。
從蘇深雪口中說出的那聲“首相先生”讓幾個小姑娘張大嘴巴,怕事情敗露,又馬上合上。
“首相先生,您好。”是中年女人的聲音。
“女士,您好。”猶他頌香的聲音出現在傳聲筒裏。
“雖然不是面對面,但能以這樣的方式和首相先生說話,這對我來說,是做夢都不敢想的事情,”中年女人的聲音因興奮在發抖,“這要感謝我的羅傑,羅傑是我最小的孩子,是他代替我撥打的熱線。”
“代替我向羅傑問好。”
“一定,一定!”一副興奮得找不到北的激動勁。
“女士,距離節目結束還有三十秒,對我,您有什麽好的建議?”
“沒有,首相先生在我心裏是一個完美的人。”
“謝謝。”電視屏幕裏,首相先生的微笑美如畫。
“首相先生。”
“是的。”
“您之前說想和女王要兩個孩子。”
“是的,這問題五分鐘前才讨論過。”
蘇深雪心裏嘿嘿笑。
拿腔拿調:“首相先生,您把孩子形容成‘膨脹體’比喻讓人印象深刻。”
這話清清楚楚被傳達至演播室。
參加《和首相先生連線》的有一名主持嘉賓一名點評嘉賓、兩名資深評論員,演播室除去猶他頌香,其餘四人面面相顧,相信他們一定以為,這名熱心網友是因太過于激動所導致的嘴誤。
還有二十秒。
蘇深雪看着屏幕裏的猶他頌香。
“首相先生,您就不擔心您的兩個孩子,在某段時間快速膨脹,然後腦子塞滿各種各樣稀奇古怪讓人束手無策的思想嗎?”
瞧瞧,壽星公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條縫了。
演播室四名嘉賓一個個表情凝重。
距離節目結束還有十秒。
倒計時器進入了讀秒時間,十秒、九秒、八秒……
猶他頌香無任何回應。
相信,電視機前一半觀衆都認為這是一名存心想給首相先生添點堵的好事者。
五秒。
猶他頌香有所行動了。
把袖珍耳麥調整到最佳角度。
猶他頌香緩緩開口:“女王陛下,這個問題我們晚上私底下再聊。”
這話讓那名點評嘉賓直接從座位站起,其餘三位則不約而同把嘴型張成O字型。
至于蘇深雪……也傻了。
不可能,她的口技已經到如火純情地步,聲調包括嗓音聲線掌握都滴水不漏,猶他頌香是怎麽把她的聲音認出來的。
一片錯愕中。
猶他頌香那雙凝視鏡頭的眼眸似乎穿透過空氣空間,直把蘇深雪看得心裏發毛。
倒數最後一秒。
猶他頌香緩緩說:“首相夫人,請代替首相先生向壽星公說聲‘生日快樂’。”
伴随這句,漫天銀色禮花從演播室天花板灑落,屏幕出現“明年再見”字眼。
開着免提鍵的電話在孜孜不倦:嘟——嘟——嘟——
告別時刻到了。
農場外,停着印有戈蘭王室标志的直升飛機,壽星公帶着她的家人,老友送別他們的女王。
逮了一個空隙,壽星公握住女王的手,像一名長者以“深雪”稱呼女王。
老婦人緊握女王的手慈愛叮囑:“深雪,給首相先生打電話的你表現得比以往任何時候精彩,我很高興,戈蘭擁有這樣一名位充滿活力和愛心的女王。”“深雪,有時候,你可以嘗試忘記那頂玫瑰皇冠,投入人群中,去享受,屬于你這個年紀應該擁有的歡樂和哀愁。”
以一個深深擁抱,蘇深雪告別那位穿花裙子一百二十歲的老婦。
從北部飛鵝城途中,蘇深雪在百思不得其解間數次詢問何晶晶,有沒有把她的話傳達給首相辦公室負責人。
之前她讓何晶晶告知首相辦公室負責人,一定不能讓猶他頌香知道最後一名熱心觀衆是她。
“是的,傳達了,皮埃爾先生一再保證,首相先生不會知道這事。”何晶晶回答。
那猶他頌香是怎麽認出她聲音的。
于是,讓何晶晶打電話給克裏斯蒂,克裏斯蒂的回答:如果不是首相先生提到,她是永遠不會把那位中年女人的聲音和女王陛下聯系在一起。
連克裏斯蒂都認不出她聲音了。
那……猶他頌香是怎麽認出她聲音的?
逐漸,逐漸,一顆心蠢蠢欲動起來,有些時候,很多事情都沒得解釋,再說了,她和他是夫妻,丈夫認出妻子的聲音不值得大驚小怪,但那是經過僞裝的聲音啊。
即使那個聲音和妻子一點也不像,但丈夫還是憑着一些蛛絲馬跡認出妻子的聲音,這些蛛絲馬跡肯定是經過生活的洞察,用眼睛用心靈。
用眼睛,用心靈。
會是這樣嗎?莫名的,蘇深雪一顆心砰砰跳。
華燈初上時分,遠遠的,猶他頌香就看到等在那裏的蘇深雪。
長發披肩,着淺綠色連衫裙,安安靜靜站在庭院燈下。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累,沒回評論,明天要回老家過中秋,不更。
祝大美妞們度過一個愉快的中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