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一年又一年

六月上旬,蘇深雪收到桑柔寄給她的禮物, 一只用貝殼纖維制作的澳大利亞袋鼠, 和禮物一起寄到何塞宮地還有卡片。

卡片寫着:祝您身體健康。

從禮盒包裝到祝福卡片,都更趨向于是小輩送給長輩的禮物。

長輩,她看起來像一名長輩嗎?蘇深雪望向鏡子裏的自己。

剛從一場午休醒來, 四分之三窗簾都打開着, 采光極好, 何晶晶正在給她打理頭發, 描着波塞花的金色鏡框嵌着橢圓形鏡面,鏡面裏的女人……

鏡子裏的女人似乎多了點什麽。

蘇深雪讓何晶晶去給她拿果汁,要新鮮的紅石榴汁。

拿果汁不是何晶晶份內的事情,捎帶上撒嬌的語氣“我就是要你拿。”

何晶晶去拿果汁了。

蘇深雪一動也不動,瞅着鏡裏的女人,鏡子裏的女人也在瞅她。

也不知過去多久,鏡子外的女人朝着鏡子裏的女人靠近。

兩張臉隔着鏡片。

蘇深雪知道了,這個午後讓她困惑于臉上多出來的東西是什麽, 指尖輕輕撫上眼角。

眼角處多出了很淺很淡的一小道紋理, 嵌于眼尾處,像初初出生嬰兒的毛發, 若有若無。

真奇怪,它是什麽時候長出來的?

她二十八歲生日那天眼角處還什麽都沒有,數個月前似乎也是沒有的,那它到底是什麽時候長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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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禮拜前?昨天?

還是她在午休的那會兒?

十幾歲時從來就沒想過變老;二十歲變老是一個比較模糊的概念;二十五歲,嘴裏嚷嚷“老了, 老了”但心裏從來沒把它當成一回事。

手指沿着眼角往下,手掌心貼上臉頰。

怪不得她的攝影師最近很少給她臉色看,原來,她的臉小了一圈,這絕對不是因為瘦下的。

鏡子裏的女人……是光線太強烈了嗎?

怎麽那些變老的症狀在這個午後蜂擁而至,她就不應該在睡前喝水,一定是因為睡前喝水才讓她的眼部看起來有點浮腫。

拿起遙控器,四分之三敞開的窗簾回歸到正常的四分之一。

室內光線柔和了一些。

蘇深雪再去看鏡裏的女人,還是戈蘭民衆喜歡的甜妞女王。

只是今天的甜妞女王下巴稍微尖了一點點而已,但這樣會更上鏡,不是嗎?

深深呼出一口氣。

目光落到桑柔送給她的禮盒上,她整整比桑柔大了九歲,九歲的差距足以在兩人之間鑄起一道小小代溝,也難怪桑柔會在卡片寫上:祝您健康。

桑柔。

收了桑柔幾次禮物,她都還沒打電話謝謝她來着,自桑柔去了東部,她也沒給她打過任何一通電話。

蘇深雪往桑柔手機打了電話。

第一次為無人接通的狀态,第二次接通了。

電話彼端,桑柔的聲音結結巴巴的:“因為是陌生號碼,陌生號碼我幾乎……幾乎不接……我沒想到……沒想到……女王陛下會給我……給我打電話。”

防備心還很強。

蘇深雪以為戈蘭安逸的環境可以讓桑柔一點點放下戒備,現在看來,任重道遠。

在電話裏,桑柔一一回答蘇深雪提出的:“習慣了戈蘭的生活嗎?”“學業順利嗎?”“第一次參加官方公益活動感覺如何?”

回答完畢。

桑柔表達了對女王陛下最近身體健康情況的關懷。

“我很好。”笑着說,也表達了對她贈送禮物的感謝,“怎麽想給我送禮物?”

“啊?”

咋聽,似乎她問的問題對于桑柔來說很是唐突。

蘇深雪心裏嘆了一口氣,說:“我很高興收到你的禮物。”

“謝謝女王陛下。”

怎麽想給她送禮物?桑柔還是回答了。

說是回戈蘭前,她和幾名社員去逛悉尼夜市,社員都買了送家人朋友的禮物。

“于是……于是……”電話彼端,桑柔的聲音越來越低,“于是……我……”

“我明白,謝謝你。”

又聊了幾句,不知怎麽地,蘇深雪問出:“給女王陛下買禮物,那給首相先生買禮物沒有?”

“啊?”

安靜等待着。

片刻,電話彼端傳來桑柔的聲音:“沒有。”

和女王的通話早已經結束,可桑柔依然拿着手機發呆,

女王問她怎麽想送她禮物時,桑柔答不出話來,朦胧意識裏,給女王買禮物是類似于感恩之情,桑柔知道,女王什麽也不缺,但她還是想給女王送點什麽表明心意。

當這個問題被以口頭形式提及時,一切一切變得非常清晰。

“怎麽想給我送禮物?”

“因為,我給您的丈夫寫很多很多信,直到現在,給您丈夫的信還沒停止過。”這才是真正的答案。

還有……女王陛下。

我不僅給您的丈夫寫信;我還一直保留着您丈夫那晚戴的佐羅面具。

佐羅面具保留了,那對戒指也沒扔掉。不僅沒扔掉,還每隔一陣子就把它拿出來瞧。

逐漸,光是瞧瞧似乎已經無法滿足了,一個無所事事的周末上午,我把女式戒指戴在無名指上,把男式戒指牢牢握在手掌心裏。

後來,我買了一條項鏈把兩個戒指串聯在一起,現在,串着戒指的項鏈就戴在我身上。

我已經戴着它很長一段時間了,甚至于,那天無意間被同學發現,同學問是不是情侶戒指,那時,我應該回答“不是,不是情侶戒指”。

但沒有,我什麽也沒回答。

女王陛下。

這才是為什麽送禮物的真正原因,源于心虛,源于愧疚感作祟。

桑柔比誰都清楚,這是一種不道德行為,即使她很清楚,猶他頌香不會拆開那些信的幾率達到百分之九十九,但不是還有百分之一嗎?

那百分之一的期盼就是不道德。

“那是我灰暗人生中的一抹亮色,我需要這抹亮色幫我走出困境,一切都是為了走出困境。”這百分之一桑柔勉強還能尋到這樣一個借口。

但,那……那挂在衣櫥裏幾套新增的服飾呢?

現在,挂在衣櫥裏的那幾套服裝是桑柔知道猶他頌香會到東部訪問巡查計劃後所購。

那時,學院女生都在讨論首相先生到東部訪問的事情。

他們所在城鎮為首相出訪目的地之一,一名女學生神秘兮兮告知,從親戚那裏知道首相先生計劃在這裏呆一晚。

桑柔沒參與任何讨論。

那時,絕對沒有人會想到一下課,她就坐上前往商場的公車。

商場裏,店員問桑柔喜歡什麽款式衣物,她答不出所以然來,店員問她是不是要穿着去見男孩子的,她沒說不是。

于是,店員又問她,要見的男孩大約幾歲,支支吾吾說出“二十八、九歲左右。”

店員給她挑選了幾套衣服,說那是二十八、九歲男子們會喜歡的款式。

回學校途中,公車上,桑柔問自己為什麽要買衣服。

“也許……也許他會來看她。”內心深處,一個小小的聲音在回答。

學院男生們會在聖誕節前評選最想一起過聖誕的女孩。

桑柔怎麽也沒想到自己會出現在男生們“最想一起過聖誕的女孩”的名單中,還位列前三甲,但老師和同學們對這個結果卻是毫無意外的樣子。

“你很特別。”“你也許不是全場最漂亮的,但你一定是男孩們眼睛第一眼就能看到的那一個。”把票投給她的部分男孩是這麽說的。

較誇張說法是“我的天,你不知道嗎,你有一雙美杜莎的眼睛,每次和你四目相對時,都會讓我産生出‘上帝啊,我要變成石頭’的錯覺。”

“我得承認,最開始,你很不起眼;但一個月後我發現你居然比以前漂亮了;再一個月後;我開始注意你;再再一個月後,我希望你是坐在我機車後座的女孩……總之,你在一個月一個月變漂亮,不,是今天比昨天漂亮。”據說,這是大多數學院男生心聲。

桑柔并沒把聖誕節評選男生們的話放在心裏,坐在公車上,桑柔再去想那些話,心裏有了喜悅。

假如……假如他真來看她的話,起碼……起碼她在他眼裏不會是小家夥了吧?說不定……說不定她還會讓他吓了一跳。

眼睛盯着車窗外,一顆心砰砰跳。

“如果你能再長一些肉的話,第一名最想一起過聖誕的女孩非你莫屬。”幾個沒把票投給她的男孩來到她面前,意有所指。

想及,桑柔又盼着他不要出現。

營養醫師說了,雖然她恢複得很好,但體重要達到正常标準起碼得等明年。

在既期盼又忐忑的狀态中,桑柔穿上新買的衣服。

但……他沒出現。

不對,應該說,他如約出現,但他沒來看她。

那幾件為他到來而準備的衣服現在還挂在衣櫃裏,桑柔需要它來提醒自己,盡早從幻夢中醒來,但她從來沒停止過給他寫信。

挂斷電話,蘇深雪把桑柔送的禮物交給何晶晶。

傍晚來臨,蘇深雪就把禮物的事情抛之腦後,有比禮物更為愁人的,她還不習慣從前光滑的眼角處忽然而至的不速之客。

蘇深雪不知道出現第一道眼尾紋的二十八歲女人們會不會一個勁兒纏着她們的丈夫,伴侶問“我今天看起來有沒有什麽不一樣的地方?”

夜深沉,酒店房間。

蘇深雪第三次問猶他頌香“我今天看起來有沒有不一樣的地方?”第一次猶他頌香回答了“沒有。”第二次猶他頌香沒回答。

“頌香,我今天看起來有沒有不一樣的地方?”

第三次,他在淋浴,隔着浴室門,她又忍不住問。

浴室門從裏面被打開。

裏面伸出只手把她扯到浴室裏,他圍着浴巾,身上有沐浴露混合剃須水的味道,很好聞。

今晚,她又在他連哄帶騙之下來到酒店,這次是機場酒店。

明天早上六點,他将從這裏出發,前往幾個南太平洋島國訪問。

浴室光線很明亮,蘇深雪整張臉面向明亮的光源,心裏既想他發現她眼角處可惡的不速之客,又害怕。

手搭在他肩膀上,踮起腳尖,說:“頌香看看我。”

落在她臉上的眼神很是敷衍。

但他還是裝模作樣打量起了她,目光沿着她眉目鼻尖往下,順着她下颚往下,心不在焉問:“你剛剛和我說什麽來着?”

“我今天看起來也沒有不一樣的地方?”頓腳,這已經是第四次了。

“讓我好好看看。”目光還在往下,最後定額于某處,聲線黯啞的,“蘇深雪,別的我不清楚,能肯定地是今天手感一定更好,首相夫人,首相先生已經迫不及待想感受其手感程度了。”說完,一把打橫抱起她。

她還能指望他什麽呢?

還能指望他,一遍遍親吻她眼角,效仿雜志上電影中故事裏男人們哄女人們“親愛的,那是造物之神贈予人類象征智慧的禮物。”“親愛的,知道嗎?我剛剛和它一見鐘情。”“簡單表達,我愛透這個可愛的小東西。”“沒事,上帝對所有人都是公平的,別人也在和你經歷一樣的經歷。”“蘇深雪,這是我們一起變老的第一步驟。”

老師。

我多想從他口中聽到:“蘇深雪,這是我們一起變老的第一步驟。”

暗沉夜色裏,她再次沉溺于他一聲聲在她耳畔的“深雪,深雪寶貝。”

“深雪,深雪寶貝”夾雜着巨大狂潮,上一秒天堂下一秒地獄醉生夢死。

天際出現第一道曙光。

蘇深雪打開壁燈,借着光線,細細瞅猶他頌香的臉。

一遍不夠再來第二遍,第三遍,第四遍,真不公平,為什麽他就沒有,為什麽他眼角處光滑皎潔,難不成,這人真是天神之子?

天神之子?得了吧,她現在要敲一下天神之子的後腦勺。

手剛揚起,近在咫尺的眼睛倏然睜開。

那雙眸眸底的森冷讓蘇深雪的手下意識僵在半空中。

這不是一個丈夫看妻子應有的眼神,呆住。

據說,人在死去的那一瞬間,體重會缺失二十一公克。

這二十一公克是靈魂體重。

這一刻,蘇深雪知道,潛藏于這個男人身上的那二十一公克靈魂從來就沒把她當成妻子。

不過眨眼功夫,那雙眼眸回歸到平時狀态。

蘇深雪手垂落,轉身,背對他。

他從背後環住她,問她想做什麽?

不應答。

“我明白了,蘇深雪一定是敵國派來謀殺戈蘭首相的刺客,蘇深雪這個刺客太可惡了,她可惡之處在于,她對他實行了地是情感謀殺,讓他一步步掉進她的粉紅陷阱裏,再舉起刺刀,讓他心甘情願等待刺刀的落下。”他一下一下親吻她鬓角。

愛人的溫言軟語,即便虛情假意,也是一場不見血的屠殺。

輕輕掙紮着。

“我說,刺客小姐,還等什麽,還不舉起你的刀刺向我的咽喉,你知不道,你美麗的雙唇,藍寶石般的眼眸,金色大波浪卷,妖嬈的身姿對我都是一個淩遲。”他深情款款。

手肘輕輕頂了頂他。

“深雪,深雪寶貝,回過頭來看我。”他的聲線在她發底裏呢喃。

着魔般,回過頭。

“告訴我,剛剛想幹什麽?”他手指輕撫她臉頰。

“沒想幹什麽。”頓了頓,老實交代,“我想打一下你的後腦勺。”

“為什麽想打我的後腦勺?”

“不知道。”

“現在還想打嗎?”

“想。”現在更想了,而且肯定會打疼他。

“想打我的後腦勺可以,但有個條件。”

居然還有條件?怒目圓瞪。

他一副沒得商量的表情:“首相想用一次後腦勺挨打的機會換來和女王的一次約會。”

這是什麽話?

猶他頌香瞅着她。

說:“蘇深雪,等結束太平洋島國訪問,我們約會吧,我穿帽衫,你穿連身裙。”

老師,您聽到了沒有?

猶他家長子提出要和蘇家長女約會了。

不,不對,老師。

是“需要被打一下後腦勺”猶他家長子才能得到和蘇家長女約會的機會。

總之,老師。

猶他頌長子要和蘇家長女約會了。

但。

那場約會,蘇深雪沒等到猶他頌香,卻等來了陸驕陽。

作者有話要說:  昨晚出了點事情木有更新~巒帼給大美妞們來一段新之助的草裙舞~

首相這個大豬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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