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種種昨日死
十點二十分,女王專屬座駕開進何塞路一號。
似預知到她的到來, 猶他頌香的管家等在停車場, 給女王開車門,彎腰詢問女王今晚是否留宿。
蘇深雪以手勢示意今晚不留宿。
管家又告訴:首相在書房等女王。
打開書房門,第二層透着燈光, 走上樓梯, 越過一排排書架。
逐漸, 腳步放慢, 依稀間,蘇深雪聽到一聲聲響,停下腳步,順着聲響,依稀間,她看到一對情不自禁的男女在糾纏間把一本本書從書架掃落,“砰”一聲“砰”又一聲,砰砰聲夾雜着女人低低抽泣聲, 男人黯啞的那聲“深雪”在現實和虛幻中交錯重疊。
恍然去尋——
不知何時, 她身邊多了一抹身影。
身影主人目光也和她一起落在那對男女糾纏的所在,然而, 沒有掉落一地的書。
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今日種種譬如今日生。
蘇深雪低頭看了手上的文件袋一眼。
管家送來了茶點。
象征性喝了一口水,蘇深雪打開文件袋,把離婚協議書平平整整放在猶他頌香面前,兩人隔着一張辦公桌。
“頌香, 我不是鬧着玩的。”平靜說着。
輕飄飄的目光從離婚協議書掠過,猶他頌香問她有沒有接到蘇文瀚被稅務局帶走的消息。
沉默。
橫抱胳膊,猶他頌香一副很是好脾性的模樣。
想了想,蘇深雪艱難說出:“你也知道的,所謂父女情深在我和蘇文瀚先生之間并不存在。”
“你确定?”
點頭。
猶他頌香把他的手機遞到蘇深雪面前。
出現在手機屏上地是新聞部長的聯系電話。
“半個小時前,我給新聞部長打了一通電話,告訴他,女王今晚有可能給他電話,這是一通非常重要的電話,讓他務必把手機帶在身上。”猶他頌香說。
眼神打着問號,她不明白。
越過辦公室,猶他頌香來到她面前,輕撫她臉頰,問:“深雪,離開我會讓你覺得快樂嗎?”
她從沒想過這個問題。
“如果離開猶他頌香蘇深雪覺得快樂的話,就撥通那個號碼,用你的聲音親自告訴那位,先生,我要和首相離婚了,聽完女王的話,新聞部長第一時間的反應應該是,什麽?首相先生幾個鐘頭前才對全國電視觀衆宣布和女王的造人計劃,這肯定一通惡作劇電話吧?”
“那你就繼續告訴他,‘不,先生,我保證,這不是一通惡作劇電話,我現在在首相先生書房裏,我連離婚協議書都準備好了。至于離婚原因,那是因為我被傷透了心,猶他頌香是一個混蛋,現在,我要離開這個混蛋了。’”
說話間,猶他頌香輕輕拉起蘇深雪的手,指引她去觸摸手機屏幕,柔聲說到:“深雪,撥通那個電話,你就可以離開猶他頌香那個混蛋了。”
耳朵接聽他的話,目光牢牢膠在那個撥通鍵上。
有那麽一瞬間——
指尖即将觸及。
耳畔響起:
“現在是十點三十四分,撥通那個電話,告知一切,十點四十分,全戈蘭人就會收到他們的首相和女王離婚的消息,女王和首相先生的離婚消息勢必會引發網絡癱瘓,人們将信将疑,這不可能,女王不久前才公開表達,相信首相先生,吶,就在上個月,女王公園。”
上個月,女王公園?
對,對,那個新聞發布會,在新聞發布會上她說過相信自己的丈夫。
“頌香,我那也是為了你。”喃喃說。
“是的,是的,我知道。”他的聲音溫柔極了,“我都知道,我還知道,首相先生欠了首相夫人一句‘辛苦了’,我的深雪寶貝,那時,沒能及時送上這一句,是我不好。”
親吻着她的鬓角,一縷一縷聲線從她發底透出:
“忽如其來的消息也讓新聞界一片錯愕,在事情沒得到真正确認前,新聞稿遲遲不敢發出,就怕引發騷亂,最先找上門地肯定是商人們,全戈蘭有兩百十八家工廠商店靠制作女王首相情侶飾物謀生,除此之外,鵝城十九處打着女王首相戀愛地噱頭的旅游景點面臨關門命運,旅游部門更慘,有多少國外游客是因二十一世紀戈蘭女王首相現代童話般的愛情而來,女王首相離婚還會波及到不少行業,這裏我就不一一舉例。”
“女王陛下應該還不知道,王室官網就在二十分鐘發出女王造人計劃的新聞稿,首相和女王的造人計劃讓鵝城乃至整個戈蘭一派其樂融融。”
指尖發冷。
打斷他的話,質問他為什麽要和講這些,她是來和他談離婚,不是談民生!
“你知道的,你知道我為什麽要講那些,”猶他頌香輕嘆一口氣,“十點二十分,王室官網才發出對女王和首相造人持喜見樂成态度,并表達整個何塞宮連同女王陛下本人都對此事歡迎并且期待,十點四十分,女王和首相離婚的新聞一出,戈蘭每一名民衆都會認為自己受到愚弄。”
“王室瞬間淪為徹頭徹尾的騙子集團。”
腳底發軟。
“別說,頌香,別說了。”她和他說。
“好,好,我不說。”
安靜了。
蘇深雪再一次低頭。
又聽他說:“深雪,機會只有一次,你就把它當成是丈夫送給自己妻子的禮物,猶他頌香好像還沒送過蘇深雪像樣的禮物,你就把這款禮物叫做‘聽你的’,如果離開猶他頌香會讓你覺得快樂,就撥通那個電話,我無條件配合一切。”
“但!這之前,你必須弄明白,你是不是和蘇文瀚間不存在‘父女情深’這層關系,蘇深雪,你有一個貪得無厭的爸爸,你的那些親戚們也好不到哪裏去。”
低頭看着手裏的手機,蘇深雪想發笑。
這是哪門子的禮物?
有那麽一瞬間——
有什麽在胸腔跳動着,又有什麽在腦海叫嚣着,胸腔跳動的和腦海叫嚣着的形成兩股力量,在打拉鋸戰。
老師,我會瘋嗎?
會瘋倒好,手機掉在地上。
擡頭,問:“就不能放開我嗎?頌香,我要怎麽做,你才肯放開我。”
置若罔聞,他自顧自說起他的小狗。
“還記得不久前我和你說過小時候撿回來那只小狗的事情嗎?我那時沒和你提到小狗最後去了哪裏,現在我就告訴你,小狗有一天自己跑了,我沒讓人把它找回來,因為,是它自己要離開的,從我身邊離開的不管是人和物,我都不稀罕。”
“當你說出‘頌香,我們離婚吧’時和那只選擇離開我的小狗意義差不多,可你說為什麽,我要大費周章把你留下來,抛下驕傲原則,深雪你能告訴我,這是為什麽嗎?”
看表情語氣,猶他家長子當真很是懊惱的樣子。
但遺憾地是,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目前,她就想知道,她怎麽才能擺脫這一切,擺脫首相夫人,擺脫猶他頌香妻子标簽。
對了,對了,這會兒,她忽然想到一個笨法子。
外套往邊上一扔,一邊解襯衫紐扣一邊對他說:“需要幾次,需要幾次你才會對這具身體感到厭倦,工作日一天兩次,周末一天三次到四次之間,一個月?兩個月?”
這話肯定會讓猶他家長子暴跳如雷了吧?連說出這番話的人心裏都是萬分憤怒的。
可奇怪,他臉上一點也沒發怒的跡象。
沒發怒,還反問她:“你确定?那這好辦,你就待在我身邊,等那一天到了我就告訴你。”
混蛋,混蛋!
他沒發脾氣,倒是她大發雷霆了。
從書櫃抽出一茬茬書,一本幾本一股腦朝猶他頌香扔去,他也沒躲避。
直到他腳下堆砌起小書堆,她因體力不支癱坐在書架邊,手裏還拿着書,呆看着他,重複喃喃自語“放了我,好嗎?”“頌香,放了我好嗎?”
他任憑她說,直到她說累了,說不動了,他才走過來,輕輕拉起她的手。
把她拉到一面鏡子前,溫柔勒令:“深雪,看一下鏡子,看看鏡子裏的你。”
狀若受到催眠。
蘇深雪看着鏡子裏的自己。
他親吻她鬓角細細的絨發,在她耳畔夢呓般:“深雪你只是最近太累了,前階段不是去度假山莊住了一陣子嗎?生病,精神不穩定,再加上猶他頌香這個混蛋做的那些混賬事,面對猶他頌香做的那些混賬事,你不僅不能像普通人的妻子一樣,拿個雞毛撣子一下一下往他身上抽。”
老師,是你告訴了他嗎?
不然他怎麽知道,她想拿雞毛撣子往他身上抽的。
“不僅不能拿雞毛撣子往他身上抽,還得在那些人步步緊逼之下,為猶他頌香幹的混蛋事買單,這太為難你了,我的深雪寶貝心裏藏了很多很多的悶氣,于是呢,積壓在你心裏的悶氣變成壓力,那股壓力常常讓你覺得窒息,對不對?”
是啊,老師,那陣子,我總是和老師說,老師,我快要喘不過氣來了。
“深雪,聽我說,目前,你只是急于想擺脫這些壓力,你以為離開猶他頌香就會獲得解脫;深雪相信我,這只是你的錯覺,時間會告訴你一切。深雪,要不這樣,離婚協議書你留着,等過一陣子,你要是覺得還想離開我,我們再來談這件事好嗎?”
他在親吻她的耳廓,氣息一縷一縷輕輕柔柔。
世界狀若陷入混沌,她在看鏡子裏的自己。
“最近晚上是不是都靠着安神藥才能入睡。”他問她。
點頭。
“都是我的不好。”耳畔徜徉的聲線缱绻,“猶他頌香是一個混蛋。”
他告訴她,她最近這些想法都是因為服用安神藥所導致的後遺症。
“會好起來,我保證。”他和她說。
在狀若夢呓的溫柔嗓音中,蘇深雪糊塗了起來,鏡裏女人那張雪白的面孔也讓她糊塗,她看起來是……是那麽的脆弱,像玻璃娃娃。
那縷溫柔的嗓音狀若讀心巫師。
“你看起來是那麽的脆弱,”吻輾轉來到她嘴角處,“別擔心,會好起來的,我保證。”
這晚,蘇深雪沒回何塞宮。
似乎,這晚之後,她的靈魂被嵌入鏡子裏。
幾天後,蘇文瀚帶着蘇夫人雙雙造訪何塞宮。
蘇文瀚告訴蘇深雪,他目前正在盡能力補稅,猶他頌香幫他繳納了部分稅款,從前都不曾用正眼看她蘇文瀚夫人語氣誠懇,邀請她回家吃飯,承諾會親自下廚。
忽地,何塞宮所有人對女王都表現出了極大寬容,女王想睡懶覺就睡懶覺,女王想穿拖鞋就穿拖鞋,女王不想化妝就不化妝,女王想吃熱量高食物就吃熱量高食物。
這個周日早上,一覺醒來,蘇深雪發現身邊多了一個男人。
想推他,但在觸到他眉宇間的疲憊之色後縮回手。
她縮回手,他睜開眼睛。
還是從前讓她總是偷偷看,偷偷瞧的漂亮眼眸。
他的臉深深埋在她肩窩處。
低低說出“深雪,我昨晚喝了點酒。”“昨晚,我發瘋般在房間找你,鬧了不少笑話。”
最後,最後。
“深雪,我想你。”
戈蘭領導人大選進入六十天倒計時。
何塞宮,星月湖。
新聞發布會上,蘇深雪以女王名義表達對現任首相的支持,對着一衆記者,言笑晏晏,如果明天是戈蘭領導人投票日的話,她會毫不猶疑把票投給現任首相。
她說這番話時,猶他頌香在一邊微笑看着。
當晚,他們一起接受電視訪談,這晚恰好輪到女王住何塞路一號,停車場,他說如果不想去的話他開車送她回何塞宮,她搖頭。
這晚,她和上次一樣睡在他身邊,入睡前,一人一個枕頭,醒來時,她在他懷裏。
時間靜悄悄的,一切一切都是靜悄悄的,她如躲在繭裏的生物。
戈蘭領導人大選倒計時五十天,女王母親遺骸被找到成為鵝城熱聞。
戈蘭民衆再次感嘆,首相對女王的深情厚誼。
兩個月前,猶他頌香就通過朋友聯系到海上勘探隊,歷經七十六天日以繼夜的搜尋,在一處廢棄船舶找到喬安娜的屍體,事故發生後,喬安娜的屍體随着洋流進入一個廢棄船舶,從而避免成為大型海洋生物的腹中餐。
猶他頌香親自前往挪威接回喬安娜。
不良少女喬安娜終于入土為安。
那晚,她哭得就像淚人。
窗外下着小雨,他不停親吻她臉上的淚水,怎麽讓他親她了,怎麽能讓他這麽肆無忌憚親她這親她那呢?有一味情緒在徒勞叫嚣着,可靈魂深處靜寂如死,親着親着他把她壓到在地毯上,她沒反抗,次日穿上衣服,回到何塞宮,夜深,蘇深雪聽到那聲輕輕的“首相先生。”很快,身邊多了一個人,臉被動深深埋在枕頭下,之後,是不停在她耳畔的“深雪寶貝。”而她像怎麽也醒不來似的,黎明那次他十分的粗魯,她才有了那麽一點點小脾氣,咯咯笑着問他頌香這樣的我你也要嗎?“要。”他回應。一聲聲“蘇深雪,看到了嗎,那個男人在為你發狂,白天,黑夜。”低語伴随着不停抖動的粉色幔帳,她不回應後,他又變得無比粗魯,氣壞了,她就給予回應“混蛋,去死。”那聲“混蛋,去死”讓他趴在她肩膀笑。
笑得像個孩子。
世界還是靜悄悄的。
六月下旬,四大家族的孩子們迎回了茱莉亞家長子。
除去海瑟薇兒,所有人都到場,回歸慶祝派對地點還是猶他家族的郊外度假屋。
當着猶他頌香的面,瀝笑着問蘇深雪:“我可以和女王陛下跳一支舞嗎?”
莞爾,主動挽住茱莉亞家長子臂膀。
那支舞過後,猶他頌香拉着她就走。
他們去了他樓上房間。
這是一個漫長的夜晚,戲水池是通宵達旦玩樂的男女,而她是在浴缸醒來,蒙蒙亮的天色底下,他給她擦藥,遍布于她身上的淤青讓她不忍看,閉上眼,昏昏入睡。
再睜眼時,她還在浴缸裏,天色還是蒙蒙亮,有一人挨着浴缸席地坐着,在抽煙。
用力眨了好幾次眼,才看清楚正在抽煙的人是猶他頌香。
想也沒想,奪過他手裏的煙。
他也沒和她争,親吻她的臉頰,問,疼嗎?
沒回答,認認真真瞅着他。
“蘇深雪,你現在這樣子看我,很可愛。”他說。
垂眸,說:“頌香,還有很多很多個這樣的日日夜夜。”
沉默。
“你不怕嗎?那麽多的日日夜夜。” 低聲問。
他回:傻瓜,因為還有那麽多那麽多的日日夜夜才怕。
手伸進水裏,眼睛牢牢膠在她臉上:“深雪,你一定不知道,現在的你有多麽美,因為還有那麽多那麽多的日日夜夜才怕,怕蘇深雪去了別人身邊。以後,在那麽那麽多的日日夜夜裏,像現在,你躺在浴缸裏,可在邊上看你的是別人摸你的是別人,不是猶他頌香,我受不了這個,光是想就受不了又怎麽可能讓你去別人身邊,你也知道,你的丈夫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混蛋。”
別開臉。
隔日,茱莉亞.瀝正式入駐自由黨競選總部。
其實,自由黨內部人員個個心裏清楚,從海瑟家族二當家被拉下馬後,自由黨候選人在此次大選獲勝機率幾乎為零,“重在參與”是自由黨此次選舉口號,所謂“重在參與”其目的是想通過此次選舉過程凝聚內部力量,養精蓄銳,四年後東山再起。
于是,戈蘭迎來史上最和平的一次領導人選舉過程。
沒鋪天蓋地的宣傳廣告;沒口水戰沒有各揭醜聞;沒有兩黨候選人的針鋒相對,甚至于,兩黨候選人被拍到參加大型慈善時言笑晏晏,選舉倒計時三十五天,首相和女王還一起去觀看了一場球賽。
七月到來。
七月的第一天,競選總部,幾百人親眼目睹首相先生在接到一通電話後神色大變,不僅如此,這幾百人也通過麥克風首次聽到了首相先生連着飙垃圾話。
作者有話要說: 我驕陽寶寶致女王陛下濃墨重彩的一筆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