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昨日種種死
粉色的公主粉鞋出現在蘇深雪眼前,從頭頂處傳來陸驕的嘆息聲。
“這還真是有點奇怪的告別方式。”
蘇深雪低着頭。
光影從窗外折射進來, 把室內三人身影投遞在地上:女人癱坐于地上, 一個男人站直手握着槍,槍口對準以半蹲形式站在女人面前的男人。
那麽輕,那麽暖的一聲:
“再見了, 我的女王陛下。”
一滴眼淚從眼眶跌落。
以半蹲形式的男人又矮下一點點, 着一點點讓他下颚剛及到女人額頭處, 而……那把指向男人的槍大大抖了一下。
陸驕陽閉嘴吧, 陸驕陽快走!心裏默念。
“帶着你的護照,從這裏滾蛋,已經沒意思了。”蘇深雪冷聲說,“‘交朋友’游戲已經非常沒意……”
“首相先生說得對,我的确和一名叫做莫妮卡的女孩約會過,”陸驕陽打斷了她的話,“我和她看了一場音樂會,我也想一切能像首相先生說的那樣, 她送給我昂貴的手表, 但事實是,莫妮卡因和男友吵架故意和我約會, 從而達到刺激男友的目的。”
“女王陛下不需要為我感到丢臉,莫妮卡壓根不是我喜歡類型女孩。”輕聲笑出,“說來可笑,二十三歲這年,陸驕陽才真正弄清自己喜歡什麽類型的女孩。”
“我的女王陛下, 你想知道我的喜歡什麽類型的女孩嗎?”
“不想知道。”大聲說出,一雙眼睛死死盯着那把對準陸驕陽的槍,它處于靜止狀态,但已經被調至射擊形式。
一雙手手掌心聚滿汗漬。
媽媽,請幫幫我,媽媽請讓陸驕陽閉嘴。
可!
陸驕陽的聲音還在頭頂上繼續着,他說女王陛下之前不是問過隔着紗布怎麽畫她嗎?還笑着只要長期對某個女人産生過性幻想的男人都會明白。
“一切就如我想象中那樣,她穿着那件白色襯衫時的模樣,最開始,僅限于她穿着我的那件白襯衫,後來,有這麽一個夜晚,外面下着大雨,她冒雨出現,要命地是她穿着我的那件白色襯衫,雨點把穿在她身上的那件白色襯衫打濕了,襯衫裏面什麽都沒有,這個認知讓我瀕臨瘋狂……”
房間再次響起槍聲。
子彈帶出的疾風從蘇深雪耳畔擦過,她甚至于感覺到金屬彈殼貼着她耳根時的那種刺痛感。
搶在猶他頌香扣動扳機前,蘇深雪也不知道從哪裏生出來的力氣,一把推開陸驕陽。
以自己的身體取代陸驕陽,面向槍口。
那一瞬間,一整個世界似乎被裝進一個放大鏡裏。
她如此清晰看到,那支握槍的手腕最後一秒硬生生一個巨大弧度扭曲。
黯然,頌香,為什麽我們最後會到這樣的地步。
子彈貼着蘇深雪的耳根擦過。
那把槍掉落在地上,眼睛直接對上那張狀若死灰般的臉。
這下,蘇家長女再也玩不出伎倆來了。
密西西比州小青年比她想象中還要笨上一千倍一萬倍。
李慶州迅速撿走槍,這次他沒再離開。
室內四張蒼白如死的臉,猶他頌香直挺挺站着,李慶州雙手垂立,蘇深雪還延續着面對槍口的那個姿勢。
唯一在動地是笨到無可救藥的陸驕陽。
那顆打算打爆陸驕陽頭的子彈把挂在牆上的鐘表擊落在地。
這個時候,蘇深雪也懶得去看陸驕陽了。
來到猶他頌香面前,看來,她剛才的行為把猶他家長子魂都吓沒了,她的那聲“頌香”才勉強讓他魂靈歸位。
眼眸逐漸有了聚焦,最終,死死落在她臉上。
憎恨、決絕、毀滅。
四目相對。
兩人眼眶裏都有淡淡浮光。
眼前陰影一晃,沒給她任何躲避的機會,他的唇重重壓上她的唇。
那個吻延續時間很長,直到他們在彼此的嘴角處嘗到鹹鹹淚水滋味。
這是一個安靜的吻。
頭順勢靠在他肩膀上,低低說“頌香,我累了,我想回去。”
支撐住她的那副軀體一動也不動。
“都是我的錯,我給了陸驕陽媽媽送的手表作為代價,讓陸驕陽給我畫人體畫。”
老師,我真是太累了。
貼着他襯衫衣領,艱難擠出:“都是我的錯,頌香,別逼我恨……”
“即使你恨我,我也要讓陸驕陽為他說出那番話付出代價。”猶他頌香說。
陸驕陽已經從地上站起。
猶他頌香脫下外套,外套披在她身上。
蘇深雪一動也不動站着,任憑他給她扣外套紐扣,再任憑他把她亂糟糟的頭發整理好,眼睛誰也不去看就只看窗外。
看着窗外一束束陽光。
耳畔,是猶他頌香冰冷的聲音。
冰冷的聲音在說:“你們的外交部通過各種各樣渠道,孜孜不倦告誡在境外、或者是即将出境的每一名公民,尊重當地文化民俗,熟讀并遵守當地法律,但似乎你并沒有把外交部的話放在眼裏。”
目光一動也不動,注視窗外。
你看,蘇深雪是不能任性的,任性去愛上自己的丈夫,代價是終日行屍走肉;任性去交了一個朋友,任性坐了一回時空穿梭機,任性想完成一次兒時的願望清單,但都帶來了災難性後果。
猶他頌香在和他的事務官說話,說李你還在等什麽。
又有人進來,李慶州也開始說話,話是說給陸驕陽聽的:“漢斯先生,戈蘭有一項法律,對女王不敬,嚴重者将被判終身監.禁。”
室內有亮光一閃而過。
蘇深雪看到那雙手铐,手铐戴在陸驕陽手上。
垂眸。
陸驕陽,是你太笨。
對你,我盡力了。
握住她的手稍一個扯動,腳步就跟随着,低着頭,跟随拉住她手的人,出了畫室。
“蘇深雪。”有人在叫她。
又,又怎麽了?惶惶然擡眼,觸到那雙眼眸,一如初見時綠茵園那一刻回眸,溫柔明亮。
陸驕陽,求你不要這麽看着我。
溫柔的目光落在她的臉盤上。
“我的女王陛下。”
陸驕陽,也求你不要這麽叫着我。
不顧及她眼神釋放的乞求,陸驕陽讓她記住他的巴別塔。
陸驕陽有一座巴別塔。
“因無法到達而緊閉,但卻從來沒有停止過仰望熱愛暢想。”
深雪女王。
呆站于那裏,直到陸驕陽消失于那扇門中。
從那扇門滲進的光把蘇深雪的眼睛刺得生疼生疼。
側過臉,目觸到黑壓壓的窗簾,恍然想起,這是一扇連着密西西比州小青年巴別塔的窗。
掙脫那只一直緊緊握住她的手。
跌跌撞撞的腳步來到窗前,手扯住窗簾下擺,用力一掀——
剎那間,灰塵伴随鋪天蓋地的亮光迎面襲來,直把蘇深雪擊得一陣頭暈目眩。
一個大撤步。
頭暈目眩中,她觸到一雙安靜凝望遠方的眼眸。
那雙眼眸連同“queen”字樣被鑲在巨幅相框上,日日夜夜對着戈蘭的藍天。
啞然失笑。
陸驕陽這個騙子,折扇窗後面哪有什麽巴別塔,她就只在這扇窗外找到這個國家女王的巨幅肖像。
陸驕陽是個騙子,這個國家的女王也好不到哪裏去。
“我們的女王,有一雙能點石成金的雙手。”陸驕陽也一定和那些傻孩子們一樣相信這種可笑的謊言。
蘇深雪笑倒在猶他頌香懷裏,笑着說:頌香,你說得對,陸驕陽壓根就是連三流畫家名聲都夠不着的騙子,他沒得救了。
“你看他,這種時候還不忘賣弄他蹩腳的才藝。”手指緩緩指向那副對着陸驕陽陽臺的女王巨幅肖像。
遲遲等不來他回應,擡頭看。
她的丈夫,首相先生壓根沒笑,不僅沒笑,還一副要掐死她的派頭。
“頌香,不好笑嗎?”問。
無回應。
這是在無視她來着,這女王當得可夠凄涼。
“不好笑嗎?”不死心,繼續問。
這回,他回應了。
以一種非常不友善的回應語氣,咬牙切齒着:“蘇深雪,在過去短短幾十秒時間裏,我想過,讓蘇深雪不笑得這麽可憐兮兮,讓蘇深雪停止這樣喋喋不休談論別的男人方法再簡單不過,毀了她。”
“蘇家長女瘋了不成,居然敢給猶他家長子難堪,難堪也就罷了,你不是被她迷住了嗎?被她迷住這個認定只能讓你一直處于劣勢中。”
“可,問題是,從腳踏進這個房間,嫉妒就開始沒完沒了。”
“蘇深雪,現在嫉妒就像一味致命病毒,在它面前,理智、驕傲、原則如此的不堪一擊,甚至于有那麽一瞬間我理解,并原諒了媽媽的不顧一切毫無責任的行為,我憎恨這一切,憎恨到想毀滅。”
“可該死,還有比毀滅更讓人恐懼的,萬一想去牽她手一起散步呢?萬一想去吻她紅紅的嘴唇呢?萬一想和她玩‘頌香,你要假裝看不到我’呢?那麽多那麽多的萬一哪怕有一樣缺失,我都無法去容忍,瘋狂的恐懼開始了,直到——她還在自己面前說話,她說的話雖然很可惡,但一直在抖動的眼睫毛無疑是可愛的。”
“可愛到了至極,于是,開始……傻傻的慶幸瘋狂慶幸,慶幸人世間的所有失而複得。蘇深雪,這就是這個下午那顆從你耳邊擦過子彈的意義,猶他頌香完蛋了,猶他頌香淪為徹頭徹尾的可憐蟲。”
“所以,慶祝就有了意義。蘇深雪,你可以慶祝了,猶他家長子也有這麽一天。”
“蘇深雪,”瞅着她,指尖輕撫她嘴角,澀聲問,“現在,該我問你,這個笑話好笑嗎?”
搖頭。
她的笑話不好笑,他的笑話也不好笑,那他們此時挂于彼此嘴角的笑意從何而來?
“頌香,放了陸驕陽吧。”她唠叨着。
“深雪,別傻了,”聲音不見憤怒,每一縷卻透着森冷,“我什麽都可以聽你的,就陸驕陽,聽不了。”
拍開他的手。
四點四十分,首相私人用車開進何塞宮。
克裏斯蒂為女王開的車門。
一半的身體被拉回,猶他頌香附于她鬓角處,輕言軟語。
“這句話,我說一次,忘記陸驕陽這個人,這是女王陛下對那位所謂朋友能提供的最大幫助,也別去做一些無謂的事情,有可能,女王陛下多餘的舉止會給你所謂朋友帶來不必要的麻煩,甚至于災難性後果。”
頓了頓。
“如果女王陛下需要聽點首相先生建議的話,或許,你可以嘗試祈禱,祈禱你朋友能快速認清事實,意識到自己犯下是多麽愚蠢的行為,等首相辦公室拿到他忏悔書那天,他才能得到若幹機會,比如,和他獄友們可以一起到草坪曬曬太陽,假如忏悔書再誠懇一點,一個月和親人通一次電話也不是沒可能。”
克裏斯蒂和四名侍衛官畢恭畢敬目送首相車輛離開,蘇深雪目光下意識去尋找,尋了一圈,沒看到何晶晶。
心裏苦笑,何晶晶怕是很長時間都不會出現在她面前。
華燈初上時分,女王官網主頁出現三則被編輯到邊角處的新聞:一名外國小夥因對女王不敬将面臨刑法問責;女王位于某某廣場的巨幅肖像因技術性問題被連夜撤下;第三則新聞是女王私人秘書因出現職責上的錯誤,即日起将接受調查。
巧地是,首相秘書室那邊傳來首相第一事務官暫停一切職務的新聞。
十一點,蘇深雪接到猶他頌香睡前電話。
貼着耳膜的那聲“晚安”讓蘇深雪一度以為,槍聲響起的這個下午從未曾存在過,陸驕陽還在那裏,她寄在陸驕陽家的番茄泡面都還好好的,一敲門“吱啞”一聲,陸驕陽就出現在那扇門裏。
蘇深雪以為這會是一個徹夜難眠的夜晚,但頭觸及枕頭時,睡意鋪天蓋地。
次日。
何塞宮來個兩名專程向女王致歉的美駐戈蘭外交官。
兩位因那位叫漢斯的美國公民對女王的不敬行為感到萬分抱歉,并表達該公民的行為純屬個人行為,不代表廣大的美利堅合衆國公民。
最後,兩位給女王看了若幹文件,若幹文件顯示該名叫漢斯的青年在美期間因長期包庇非法移民已被取消美國國籍。
即刻起,那位名字叫漢斯的二十四歲青年從美國公民變成了前美國公民。
這樣一來,現在變成無國籍人士的陸驕陽就得不到任何司法援助。
一切就像某天陸驕陽說的,在美國亞裔是邊緣群體,百分之九十九的亞裔群體不會得到任何外交資源,這是美國上層社會普遍共識。
陸驕陽的話得到印證。
兩位美國外交官的出現讓密西西比州小青年顯得更笨了。
再向那兩位闡明事情真相只會是浪費時間。
陸驕陽兩位媽媽一位為阿拉伯後裔一位來自拉美區,讓美國人耗費大量資源為陸驕陽打曠日持久的國際官司是天方夜譚。
兩位美國外交官離開後,蘇深雪來到靜坐室。
那陣風吹來,推動着屋檐下的風鈴。
在叮叮當當的風鈴聲中,“媽媽,如果是你,你會怎麽做?”低低問。
日落時分,蘇深雪給瀝打了一通電話。
七月上旬第一個周日早上,王室委員會成員分別收到一份來自于何塞宮的急件。
急件封口出現難得一見拓有戈蘭王室符號的蠟印蓋章,伴随技術發展,更便捷更牢固的進口膠取代古老的蠟印蓋章,也只有在國家立憲修.憲才得以見到這種象征皇家符號的封印。
不敢怠慢,當即打開急件。
看清急件內容,揉了揉眼睛,有可能是剛醒,眼睛不好使,戴上老花鏡,集中精神——
視力沒出現任何問題,急件明明白白寫着,現任女王深雪向王室委員會申請了女王令。
女王令?
等等,如果不是這個早上出現的急件,大夥都快要把這個象征女王至高無上的特權都給忘光了。
為表達王室對國家制度改革做出的傑出貢獻,戈蘭國會成立那天,一項專門為女王服務的憲.法産生,此憲.法被命名為女王令。
女王令為獨立性質,可以繞過國會繞過司法,由王室內部成員執行,每隔四百天産生一次。
顧名思義,女王令的申請者只限于女王本人。
女王令一旦申請成功,上到調動國防力量下到特赦一名死刑犯都由女王說了算,但前提得是提交一份申請目的報告,這份報告還得經過王室委員會、王室成員代表、何塞宮正副兩名總管投票。
投票獲得半數以上女王令才生效。
女王令有效時間為二十四小時。
自王室成立大半個世紀以來,歷任女王加起來才申請過三次女王令,除去第一次申請成功後面兩次均以失敗告終,最後一次還得追溯到二十三年前。
二十三年前,現任女王才六歲。
再看一眼女王的申請時間,禮拜一八點?
明天!
當下,不敢怠慢,召開緊急會議。
雖說,女王令不屬于國會何塞路一號掌管,但女王和首相畢竟是夫妻,怎麽也得和首相辦公室打一聲招呼。
作者有話要說: 這系列還有三章,繼而是【離婚公投】以上.下形式,或者是上.中.下形式,我現在特別害怕被催催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