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契兄
今日話說蘇州城有一人家。
只看這家門面, 黑漆銅綠兩扇開大門,門口碩大一抱鼓方石,淺白雨花石,上頭精心雕刻那‘白猿偷桃’,一瞧便知這家人那是富貴逼人,頂頂的高門大戶。
再瞧門上匾額,上書‘相府’二楷書大字兒, 衆位一看便知,這可不是那文官中的第一人,當今三朝元老, 杜丞相府上麽。
要說這杜丞相,三朝元老,古稀之齡,門下客卿學生無數, 遍布朝野,說一聲權勢傾天亦不為過, 只是這杜丞相一心忠君,一朝奠定律法,一朝互通西域,當朝輔佐年幼皇帝登基, 待皇帝成年後,全權交出手中大權,此番胸襟氣度,亦可為人贊一聲好的。
杜丞相一生大才, 堪稱豪傑英雄,只是這英雄遲暮,最是難過不外乎後繼無人。
杜丞相有兩子,平平無奇,無甚作為,就是當朝同僚曉得了,亦不免嘆息一二,所幸上天眷顧,杜家二老爺之長子,杜丞相之孫,杜若,可謂天賦異禀,才華橫溢,小小年紀便高中狀元,得皇帝親封之翰林。
這可有的說道,門道淺的不過贊一句杜家人才濟濟,財富逼人,門道深的,才曉得厲害處,皇上親封之翰林,這可別小瞧了翰林,這可是六部天官晉升之必選之地啊。
皇帝親封,免不得,這杜家又要出一位相國哩!
一家兩相,這杜家不是間在帝心還是個什麽?
今日卻看這杜家人心惶惶,有點子臉面的,探頭探腦打聽,沒個地位的,縮了自個兒脖子不敢講話。
何事這般拘束?
卻看廳堂之上,杜丞相大發脾氣,往日最忌諱人前失儀,現下倒是全不管了,只差跳起來指着孫子鼻子尖兒大罵的。
惹得杜丞相大怒的,不是別人,正是那當今狀元郎,杜家少爺,杜若。
只看杜若一身素青珍珠緞子長衫,上頭不過綴幾筆細竹,暗花做底,愈發顯得此人模樣俊俏,氣質出塵的,只是這杜家少爺雙膝跪地,一雙劍眉更是緊蹙,“我意已絕,還請爺爺成全。”
“成全?成全個屁!你個小兔崽子,我今兒非得打死你不可!來人,請家法!”
這話如何說得?怎的就要動了那家法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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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前些日子,這杜家少爺得了皇命,奉旨下江南,暗察江南鹽引貪贓枉法一事,這事兒杜丞相原也曉得,皇上用意,亦不過鍛煉杜若一二,便未說甚,只囑咐一二便罷。
哪裏曉得,這杜若正事辦得不錯,杜丞相正要勉勵些許,便聽親孫子直言道,“孫不孝,奉旨往江南,查辦歹人,偶然得遇一人,甚喜,遂許白首之約,不料歹人心懷報複,欲刺,此人替孫擋之,猝死,孫與其許下白首,求爺爺父親成全,許孫與其婚配。”
聽聽,聽聽,這是要與人冥婚啊!他杜家天之驕子怎能與人冥婚?
杜丞相當即搖頭不肯,卻不想最氣得還在後頭。
“此人為男,孫欲與其結為契兄。”
男子?男子!契兄!
哎喲喂,這可捅破了天去,當即氣的杜丞相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心急火燎說幾句,往日乖孫成了不羁浪子,愣是不理,固執己見。
這才請了家法。
說是家法,不過碗口粗的棍子,往日供奉祠堂做個模子,給人瞧瞧,哪裏能真落了人身子,這一棒子下去,不是個死也落得個殘廢下場。
杜丞相本不過吓唬吓唬,誰料這杜若梗了脖子不肯認錯,認他爹娘如何苦勸,亦不聽的。
杜丞相無法,落下去罷傷了孫子自個兒心疼,不落罷傷了面子,不好看,這可落了兩難。
正不知如何是好,外頭丫鬟通報,“表小姐來了。”
這才得了臺階兒,趕忙下了,只是這面上不好看,說是那黑面包公亦不為過的。
這頭剛落,只看打外頭進來一十六七歲俏丫頭,一身芙蓉緞子紋福字暗花兒,腳上一雙小巧蜀錦粉鞋,頭上只簪一朵木蘭,容姿嬌俏,清麗脫俗,這小姐未語便是三分笑,任誰瞧了皆舒坦。
便是黑臉包公杜丞相,亦緩個臉色,露出笑來的。
卻看這表小姐似未見杜若跪于廳堂,花蝴蝶兒似得飛進來,落了杜丞相膝蓋,俏生生道,“姥爺說話不算數,說好了今日與我下一盤兒棋的,我等了許久未見人,可見姥爺是嫌棄我這臭棋簍子哩!”
一番話說得又俏又嬌,誰能不喜歡?
只看杜丞相笑道,“哪裏嫌棄你,只是你表哥……唉!”
表小姐這才似瞧見自個兒表哥,不問為何下跪,只磨了杜丞相道,“表哥一下江南便是數月,往來奔波亦辛苦,便是有錯,姥爺不得給表哥歇息歇息再罰,您不心疼,我可心疼着呢!”
說罷,還朝杜丞相眨巴眨巴眼兒,一股子小女兒情态。
杜丞相當即大笑,他本就有意将兩人湊做堆,自個兒老姐姐的孫女兒自然是頂好的,聽了這番話,十分氣也去了六分,又想着實心疼孫兒,便淡淡道,“先下去罷,有事日後再說。”
這杜若心頭亦知這事兒不能急斷,只能從長計議,只道一聲是,便退了出去,一眼兒未瞧替他說話的表妹,倒叫後者好一頓悶氣,只是不敢面兒上顯了罷了。
只看這杜若退出廳堂,打外邊兒來一小厮,只問,“東西呢?”
小厮笑笑,雙手捧着個紅綢子蓋着的東西來,奉上,杜若将那紅綢子一掀,竟是個棕木牌位,上書,杜若之妻顧氏桐桐。
杜若這一顆心才算落下,自個兒親手捧在懷裏,這才回了自個兒院子裏歇息。
杜丞相一聽外頭傳孫子捧着牌位回院子,又是一頓心絞痛,表小姐再旁勸着,心中亦是一頓暗恨,自個兒從小便瞧上這個天之驕子的表哥,可奈何表哥從不歡喜她,現下竟帶回來什麽勞什子男人的牌位,說要做了契兄弟,這可真真個笑話,自小便沒個她想要的東西落不到她手上,表哥亦是一樣。
且說這頭,這杜若回了院子,遣了丫鬟小厮,只道自個兒勞累許久,待歇歇,又鎖死了門,這才道,“沒人了,出來罷。”
只看牌位白煙袅袅,不多時,冒出個頭來,賭氣道,“出來作甚,你跟你那小表妹好去,我可告訴你,我在外頭都聽了個明白!你不忠!你三心二意!你……你養小的!”
杜若這可委屈上了,連忙道,“這是哪兒又按上一堆罪名的,我可一眼沒瞧兒,一句未說的。”
那頭這才順了氣兒,嘟囔一句,“你要敢說。”這才慢慢冒出來,不多時,只看房裏站着個清秀少年,臉兒圓圓,眼兒圓圓,這是面呈淡淡金色,一看便知,沒個人氣兒。
杜若卻是不管,見人冒出來,便抱于腿上坐着,自個兒躺了梨花木榻上,長舒一口氣,可算是松快些許的。
那少年亦知他連日勞累,身子打了個轉兒,面朝杜若,捧着人一張俊臉兒便嘴兒了個響,乖乖道,“你累便睡,我陪着你。”
杜若心裏安慰,瞧他一副乖順樣子又忍不住逗他,故意嘆出一口氣,才道,“明日免不得要去謝上表妹一番,今日可幫了我大忙。”
這話一出,只看那剛才還乖順體貼少年,一下瞪圓兒了一雙大眼,噌一聲坐起來,大喊道,“好你個杜若!吃着碗裏的想着鍋裏的!竟想着狐貍精,小蹄子,二房!”
這杜若心裏笑破了肚皮,面上亦是不顯,又道,“表妹總算不錯。”
這可氣活了鬼的,那少年指着他雙手直抖,來回念叨一句,“你你你!狐貍精,小蹄子,二房!”
這一副鮮活模樣,才叫杜若安了心,自個兒就願意瞧他跳腳模樣,一股子生氣兒,不像那些日子,面無表情,雙目緊閉那模樣,只教他如叫人割了肉,喝了血般難受。
瞧他真真生了氣兒,這才将人逮進懷裏,柔聲哄道,“不過逗你玩笑,莫生氣。”
那少年哪裏會那潑婦罵街之術,得了一句,只曉得來回念叨,“狐貍精!小蹄子!二房!”
杜若噗嗤一笑,瞧人真個氣冒了煙兒,這才哄道,“我這裏,狐貍精是桐桐,小蹄子是顧桐桐,二房是我杜若之妻,杜夫人桐桐,沒個旁人,您這狐貍精小蹄子二房的,只該罵了自個兒。”
少年這才消了氣兒,不多時轉過彎來,又紅了一張俏臉兒,雙眼亮閃閃,怯生生拉了杜若手,悄聲道,“你說都是我呀。”
杜若最是瞧不得他那一副羞臊偏又歡喜模樣,加之少年又在他懷中蹭來蹭去,蹭出一股子火氣兒來,當即啞了嗓子,道,“為夫熱得很,夫人給解解燥?”
說便說罷,一雙骨節分明大手還止不住胡亂摸的,摸得少年氣喘籲籲,忍了羞意,小口喘着氣兒,小聲道,“我也熱得很,怎麽辦呀。”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咱們下回分解。
作者有話要說: 沒有人催更QAQ 我一定是個假作者! 天氣越來越熱啦 我老婆吃冰淇淋了沒?嗯嗯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