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兔兒神

上回說道, 江千樹設局引得知府上鈎,不想被竟人告密,正當危急關頭,胡天保伺機而出,護得他周全,卻是慷慨赴死而去。

江千樹自小爺爺便教導,忠君愛國, 正天道,除奸佞,他做的很好, 凡見了他的,哪個不說他天之驕子,哪個不贊他浩然正氣。

來福建,他早已預想個方方面面完全, 卻不知從哪裏跑出來個胡天保。

生生打亂他計劃,把他的心攪得個天翻地覆。

本以為只是個過路潑皮罷了, 哪裏想到那潑皮竟黏上了他,混進商隊充作夥計,看似不經意卻又無時無刻出現在他四周,教人粗心不覺, 細想反而心驚。

似乎自個兒總能看到他。

這可真真個好笑,以往機敏倒全在胡天保處丢了個通透。

只在那胡天保面前,做了個無德無禮之人,偏自個兒竟能說出那般不要臉話, 做出那般不要臉事,對着胡天保,他便覺自個兒換了個人似得,粗魯無禮,哪裏還像個風流人物。

那一夜春情,現在想來,他定然兇狠至極,是了,中了那般髒藥又喝過酒,如何還能維持那翩翩君子之道,真真個禽獸模樣,現在想來,他還有些讪讪,胡天保當時應是疼極,而自個兒卻做了什麽。

将他一把甩下榻。

其實他亦有些愧疚,不然不會轉身又去看顧,而胡天保的反應,倒沒讓他松下氣兒來,反而吊起一股子火氣,好像将那胡天胡地一夜全忘了個通透,雖說……是自己讓他忘記的。

正因為這樣,那股子氣吊在那裏,出不順,不出又冒火,弄得他好生焦躁,出去喝了酒,回來又逮着機會發了一通。

他自個兒亦不曉得自個兒這是怎麽,如何又牽了人上榻呢?

胡天保平日裏瞧他的眸子都是發亮的,更別提叫他壓在身下,那因急促呼吸而起伏的胸膛,雙眼緊閉微微顫動的睫毛,江千樹忽然發現,他對胡天保的身子竟這般熟悉。

只可惜現在那曾經溫熱的皮肉漸漸在他懷中變得冰涼,凍得他骨頭都痛了。

典史知府以為他們勝券在握,卻在一聲令下将江千樹亂刀砍死之時才發現,自己還是棋差一招,那百八十個福建衛所官兵可不是來殺江千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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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建衛所指揮使,是他同窗好友。

只是典史說出的胡姓間者教他意外,幾番拷問下來,才曉得,那胡姓間者是胡天保的親戚,當日要過胡天保進商隊,便是為了掩護身份,以便窺得江千樹消息。

他誤會了。

指揮使看他愣愣,拍了拍他肩膀,嘆道,“此人死的冤枉,罷了,将他好生掩埋便是,算個一等功的,給他老子娘些補償,你便算盡了人事。”

可江千樹想告訴他,我要了他的身子,這又該怎麽還呢?

知府典史深知自己大勢已去,便開始互相攀扯,轉眼不過半月,便将整個福建貪贓枉法之人咬了個幹幹淨淨,江千樹晝夜不歇分別審問,指揮使從旁協助,鐵打的漢子亦有些支撐不住,勸慰道,“左右還得等聖上派遣官員來福建,這事兒沒那麽快完的,你且歇歇。”

江千樹拿起整理好的草案,婉言謝絕指揮使好意,又走向了牢獄。

指揮使瞧他凹陷雙頰與那愈發清瘦的身形搖搖頭。

他也很想睡,可是他睡不着,一旦睡着,他便夢見那把匕首,和胡天保滴落在他手上的血。

之後便再也睡不着了。

他找了空隙專門去了胡天保家裏,他老子娘看着身體還算康健,得知胡天保已身死,當即他娘昏了過去,他老子亦哭嚎不止,只是他們還有不少孩子,胡天保在家中只算的老幺,現下他母親又是懷上了,可能連老幺都算不上了。

在其餘孩子的寬慰中,二老很快止住了哭,迅速料理起後事來,并稱,“我家天保為救大人而死,說不得亦是為國盡忠的,這般枉死,大人可得給我們個說法。”

先開始,他以為他們當真想要他不好過,可後來再他幾番致歉後,那胡家老子娘漸漸有些不耐煩,最終嚎道,“我兒死的這般慘,沒個百八十兩銀子如何說得過去!”

江千樹一愣,他雖面如冠玉,可架不住常年審訊檢察,但凡沒個表情倒似個閻羅王般兇狠,要不如何叫的玉面閻羅呢,那老子娘沒見過世面,自然被他吓得夠嗆,亦不敢哭嚎了,只小心道,“沒個百八十,三十兩銀子總有罷,我們可還得有一大家子養活呢。”

最終江千樹給了他們一千兩,足夠他們一家生活富庶了,只是他撒了個謊,說胡天保的屍身并沒有找到,他老子渾不在意道,“沒事沒事,衣冠冢亦是一樣。”

臨走時,江千樹忍不住問一句,“他因我而死,你們不怪我?”

“怪,如何不怪。”他娘忍不住又流下淚來,狠狠盯着江千樹,那目光真真恨不得将他活剮了,“只是天保那是為國盡總,亦算得功德,只嘆他命苦罷。”

說罷,他娘回了門掏出銀票仔細數着。

江千樹唯一拿走的,是胡天保廂房中幾顆碎銀子,聽婆子說,他有個寶貝箱子,平日裏不準得人動,江千樹叫婆子打開,那寶貝箱子裏頭只有幾顆碎銀子,江千樹一眼便認出那是他的。

原來,原來是這樣。

他有點高興,原來胡天保歡喜他,是了,若不是歡喜,如何能雌伏在男人身下,若不是歡喜,如何能不顧一切撲出來救他。

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啊。

他思來想去,他有萬千愧對胡天保,一夜夢中驚醒,他竟發覺,他最後悔的,是不該在那一時,那一刻,那一瞬間,進了那客棧的門,遇上了胡天保。

如果沒有遇上,他還是那個整天無憂無慮,吊兒郎當的潑皮無賴,多好。

胡天保的屍身被他葬在楓葉山上,他買了一塊地,墓碑是雙人的,他在一邊刻上胡天保的名字,另一邊留給自己。

他想,這次回京城述職,就回了聖上,自請外放,來福建做個知府也好,縣令亦罷,總歸能陪着胡天保。

可事情遠沒有他想的那般簡單。

一回京城他便覺出不對來,往日只恨不得兩刀捅死他的同僚竟在朝堂之上大肆誇獎他,還請聖上為他封爵,他的嗅覺不差,知道這是官場常态,不過捧殺而已。

他以為無事,可就在他準備求得奏折外放福建之時,他下獄了。

罪名是貪污福建知府抄家之百萬雪花銀,且殺人性命。

可笑,他一生最恨那貪贓枉法之人,現下竟被人按了個這般罪名,實在可笑至極。

指揮使來找他,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只道自己上有老下有下,若不從了甄家吩咐,定然家小不保,只請江千樹原諒他謊稱江千樹确實貪污,且為掩蓋罪行,謀殺胡姓平民。

他成了殺死胡天保的罪人。

甄家的族長,與他爹爹一樣,是當今內閣天官,福建知府是他家遠親,他要設計陷害自己,理由可想而知。

只是他沒想到,他爹爹來找他,只道,“如今甄閣老與我鬥争的厲害,當今聖上又最是個多疑的,你這關怕是不好過。”

江千樹問,“父親可願傾盡全力救我?”

江丞相一抹眼淚,看江千樹那眼光盡是悲切,“這是自然。”

江千樹淡淡道,“我記得聖上曾賜我江家鐵券丹書。”

江丞相一窒,吶吶無言,江千樹知道,那丹書鐵券怎能拿來用了,便是用了,聖上自然不會反口,只是恐怕江家便再無複起之日了。

與胡天保一樣,江丞相亦不缺兒子,他不過一個如夫人所出,既不是嫡子亦不是長子,便是天資聰穎又如何,京城從不缺風流人物,沒了你江家,還有李家,王家……

沒人會記得你。

他閉上眼,不再看父親,“兒曉得,父親回去罷。”

江丞相在原地流下許多清淚,怕是比他活這半輩子還要多,江千樹始終未看他一眼,他也只得緩緩走了。

行刑之日到了,聖上念在他對社稷有功,特賜他毒酒一杯,好生的走,留個全屍。

檢察行刑的人,正是往日同窗,現下已高升刑部侍郎的指揮使。

江千樹展顏一笑,那指揮使哀嘆兩聲,從懷中掏出一把鏽跡匕首來丢在地上,又遣了人收了毒酒退了出去。

江千樹拿起匕首,那刀柄上似乎還殘留着胡天保的溫度,他依稀間似乎見到了胡天保與他一起手握着匕首,狠狠刺進他的腹部,然後是肩膀。

最後,兩人一起拿着匕首劃過江千樹喉間。

刺骨的疼痛撲面而來,他再是堅持不住,倒在血泊中,頸上鮮血泊泊湧出,沒一會兒,身下已是血紅一片,空氣中彌漫着濃稠的血腥味。

他覺得很冷。

胡天保那時冷嗎?

視線逐漸黑暗,他突然想起,楓葉山上的墓碑。

他覺得與胡天保一起并列排在墓碑上,也是一種圓滿。

可惜他做不到了。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作者有話要說: 好啦兩個人都死了我也該松一口氣了,故事還沒有完,後面禦史再想親近化身男神的流氓兔就沒辣麽容易了嘻嘻。

有老婆說我沒有回複到留言,其實我每一條都會回複除非是重複的,但是有些時候晉江很抽,我一條回複一個它會抽到別的留言下面,就變成了有些留言下面回複倆條,有些沒有,真的惱火。

我很感謝給我留言的小天使,因為你們給了我非常大的鼓勵的,我真的很愛你們,所以絕對會認真的去回複每一條給我的留言,謝謝老婆麽麽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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