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兔兒神

上回說道, 禦史為救夏一二人被魔劍所傷,正在那蜀山之巅潛心修行抑制傷口惡化,期間自是一番痛苦不提,那胡天保得知,竟不顧自身鬼氣重重,與那蜀山靈氣相克,硬生生上山來, 二人對峙。

蜀山仙境靈臺,煙霧邈邈。

二人默默無言,胡天保急于查看江千樹身上傷口, 卻未曾發現那江千樹眼底似有哀傷彌漫。

“我欠你的,我想還給你。”

胡天保眉頭一皺,心中升起一股子不安彌漫開來,又不好露怯, 只得壓下惶然,強撐回道, “還?哼,你如何還得清?莫說那般廢話,快叫我瞧瞧,使我開心一番。”

“只是看……又有甚好開心。”

此話不對!

江千樹生的好看, 不然胡天保亦不會對他一見鐘情,莫說再見傾心,便是初見,那胡天保一顆玲珑心便生生嵌在江千樹身上, 便是摳的鮮血淋漓,也摳不下來。

此刻即使他面色蒼白,發絲淩亂,亦掩蓋不住通身姿容風流,平添幾分虛弱美感。

他緩緩擡起右手,握住自己的左臂。

胡天保明了,傷口必在左臂上,此刻倒也顧不得什麽固執,只着急道,“傷在左臂?快讓我看看。”

許久未見他這般疾言厲色,不像專門來看他笑話的,倒像舊日自己喝醉了,他亦這般又嗔又怪的說話,叫他有些迷迷蒙蒙的,明知已不可能但自己還假裝舊時的暖意。

他欠他實在太多,将他硬生生變成了另一個人。

右手凝聚仙力,強大的仙力使得他掌心發燙,灼燒着左臂,他看着胡天保睜大了眼睛,瞪得圓溜溜的,紅紅的,充滿不可置信,像只受了驚的可愛的兔子。

真好看。

左臂傳來撕裂的痛楚,他以為被魔劍所傷已是天下最痛,沒想到,撕裂的痛楚還要更厲害上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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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他一點不害怕,甚至還有些微微興奮,快了,就快了,他可以重新……

空氣中彌漫着濃稠的血腥味,嗆得人心口疼,原來神仙的血,跟凡人沒甚不同。

照樣暗紅,照樣腥臭。

空蕩蕩的左臂讓他有些不習慣。

他生生将左臂扯了下來,當着胡天保的面。

他終于有資格,朝他伸出手,即便他現在殘缺了一只手。

“我……不欠你……”

“你做夢!”

江千樹心髒縮緊了一下。

“這樣算個屁!你做夢!你生生世世都欠我!你妄想還清!”

江千樹從未見過他這般兇狠的模樣,不像個良善和煦的神仙,倒像個邪惡魔物,只是他的兇狠有些說不出來的,讓江千樹心髒也微痛的悲哀。

江千樹茫然的看着還在地上微微顫動的手臂,是啊,怎麽還得清,他欠他的是一條命。

現在,他想死也死不了,如何能還。

雖然想到了也許胡天保并不領情,殘缺的手臂算得了什麽,只不過事到臨頭,他還是有些茫然錯失的遺憾。

胡天保恨他至深如此。

他流淚了,即便他瞪大眼睛不發出一絲聲音,可湧出來的淚珠還有不斷滾動的喉結都讓他無法掩飾自己此刻的心情。

為什麽他會哭?在因為他傷心麽?

江千樹上前幾步,隔着一層隐隐透着藍光的結界,眼看着就可以碰到他,伸出手才發現自己已經殘缺,只剩下一陣陣的刺痛。

他會不會有一點可憐自己?

即便是被他同情,哪怕只是看見這慘烈的一幕陡然生出的一瞬間的同情,他是不是可以利用這同情再觸碰他一次。

江千樹以為自己忘了,可人在眼前,他才發現,他從未忘記過胡天保身上的味道,還有他溫軟的皮肉。

他甚至開始興奮的指尖顫抖。

只差一點點,只有一點點……

胡天保頭也不回的走了。

指尖輕拂過他的發絲,觸感冰涼。

他像被什麽東西抽幹了所有力氣,雙腿酸軟的站不住,只能半跪下來,殘缺的手臂順着寬大的衣袖往下留着血,沒一會兒便在他身下聚起小小一灘。

天地間只獨他一人。

“我不欠你了……是不是可以……再和你……再……”

沒有人聽見他的未完之語。

沖上蜀山,靈氣的威壓已讓他承受不住,喉嚨像被一雙大手狠狠遏制,幾欲作嘔。

他強撐着下了山,陰司在山下等他。

瞧胡天保沖下來,連忙上前急道,“我就知道你會來!真真叫人煩。”

他雜七雜八嗔怪胡天保許久,卻未見他反駁說話,倒是雙目呆滞,叫人看的無端端地有些害怕。

“你這是?”

胡天保像剛回過神,許久吐出一句,“他……扯斷了手臂。”

陰司啞然。

雖說他們是神仙,可肉體依舊凡身,硬生生扯斷自個兒手臂,倒比凡人更是痛不欲生。

饒是陰司極厭惡此人,現下倒也說不出甚詛咒惡毒之語來。

未曾想,他竟這般……這般叫人……無話可說。

“他說他要還我。不再欠我……不欠我。”

胡天保緊緊抓住陰司的衣角,祈求陰司給他一個不同他心底的回答,“他竟這般不想再見我?”

陰司嘆了口氣,抓住好友泛白的手指,一改往日嬉皮笑臉,“放手罷。”

“不……不不……不放手,我不……”

陰司打斷他,“何必如此折磨。”

“……”

“他一只殘臂,換你腹中一刀,足夠了。”

“……”

“在這樣下去,生生世世,你與天地同壽,豈非日日夜夜與他互相折磨,他還有幾只手能這般……?”

“……”

“你真的要他灰飛煙滅麽?”

神仙亦可灰飛煙滅,只跳了那仙池便可,陰司曉得這番話太過嚴重,只是好友如今仙不仙鬼不鬼,他實在心有不忍。

罷了,能做的,亦只能靠着關于那個男人的生死威脅讓好友再活過來。

不知是可笑還是可嘆。

孟婆的湯,是世間最好不過的解傷藥。

只需一碗,便忘卻前塵舊事,人生在世,多苦多難,這一碗下去,釋然,徹徹底底與前世做一個了斷。

孟婆不知為何作了陰官還得喝上一碗老婆子的茶湯,只是兔兒神生的好看,平日又有禮,與他喝上一碗,亦無妨。

老婆子笑嘻嘻端了碗茶湯遞來。

奈何橋邊,三生石上,刻着胡天保的前世今生。

不過寥寥幾句,倒有大半,與那江千樹有關。

前半生渾渾噩噩,直到與他客棧初見,裝作夥計替他洗澡,每每在暗處窺伺于他,二度春風,突遇巨變,替江千樹赴死,死後……

胡天保淚珠兒滾下來,掉入茶湯,濺起一小朵兒水花。

……

沒了左手他亦有些不習慣,拿放東西不甚方便,他便将胡天保手帕時時刻刻帶着。

倒是那日血流的太多,侵染了手帕,時間久了,便留下一層揮散不去的腥味。

只是他還惶惑的認為,這也算一種他與胡天保同在一處的幸福。

至少對他來說,已是珍貴。

他做了許多他倆成雙成對的準備。

放在一起的棺材,刻在一起的墓碑。

只是都沒來得及,錯過了,棺材裏只有一個人,墓碑上也空白一半。

只有這手帕了。

他時時會來這楓葉山,為他倆的墓碑清理清理雜草,他有神力,大可不必勞動自身動手,可他每次都親力親為,像個凡人一樣打理着自己愛人的墓碑。

一只手确實不方便,比起平日裏要累上許多,亦慢了許多。

好容易打理完,天亦擦黑。

他坐在墓碑旁,單手拂過墓碑上刻着的名字,這樣會讓他以為,自己碰到胡天保,雖然只有石碑毫無生氣的溫度。

“當初如此決絕給他一刀,現在作這幅模樣給誰看?”

江千樹不理他。

陰司有些惱羞成怒,直想上去揍他一頓,可見他衣袖下空蕩蕩,叫人看的心酸,又不忍上前,只能假模假式哼上一聲,想起今日目的,故意擡高個姿态道,“你不理我便要後悔的。”

見江千樹還是不甚理他。

陰司氣沖沖便要走,半途不知想起什麽,又只得氣沖沖回來,斥道,“罷了罷了,我可告訴你,兔子……胡天保他可是要喝孟婆湯的,就在此時,你若不去,他可就真真将你忘了。”

江千樹突然覺得左臂傷口疼了一下。

“若他能順遂安逸……”

許久沒開口,他竟不知自己聲音已這般嘶啞,将他自個兒都吓了一跳。

陰司最最見不慣這幅模樣,氣得頭頂冒煙,再是忍耐不住,上前抓起江千樹衣領,恨聲道,“你覺得你欠他!你就在床上還嘛!你難道不知道他多迷戀你這幅面皮!”

“……”

“我可告訴你,若他真真喝下孟婆湯,莫說你斷手斷腿,便是你跳了仙池,他亦毫無所覺,你的債永遠還不清!”

“……”

“你從未問過,如何知道他心中所想,也許跟你想的不一樣,你可設想過?虧你還監察六界,腦子竟這般轉不過彎來。”

“可是……”江千樹有些遲疑,心髒卻無法抑制的急速跳動起來。

“可是個屁!”陰司終是忍耐不住,打斷他道,“我可告訴你,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你若不問個清楚明白,永生永世你都問不清了!抱着你的右手過生生世世去罷!”

見江千樹遲疑的轉身,最後終于急速地跨上仙馬飛馳而去,陰司這才長舒一口氣。

“真真氣煞我也。”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戰神坑請一下假,哎得去聚會聚餐,對于死宅的我不亞于受刑QAQ

基友團又一次對我龐大的可愛的老婆們表示了羨慕嫉妒恨我好開心啊哈哈你們是我最最值得驕傲的小天使。

禦史成了斷臂俠,差不多要虐完了,實在苦了我這甜文作者,接下來我要瘋狂撒糖安慰我飙升的血壓。

頭一次寫虐,寫的不太好,希望大家諒解一點點,我會更加努力的寫好文字,能讓你們開心或者是能成為你們無聊時的消遣,我就很開心,覺得達到了我的目标啦, 大家麽麽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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