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二天一早，天還沒亮，紀谌便從床上爬了起來。
他媽起的更早。
收菜的三輪貨車已經推到了大門口，裏面擱着一臺電子秤、一卷防水布以及兩個小馬紮，還有雜七雜八的幾樣工具。
見他起了，楊芳拿了兩個昨晚剩的包子塞進他懷裏：“趕緊吃，今天咱得去遠點的村子。”
紀谌抱着包子爬上了車。
楊芳拎了滿滿一桶水放在車上，又把一個小布包綁在車鬥的欄杆上，那裏面裝着三個飯團，是他們母子倆的午飯。
今天要去的地方離城裏很遠，出了市區，路慢慢地也不好走了，紀谌吃完了包子，在颠簸中迷糊了一會兒，才終于到達目的地。
菜農們早已經在往常交易的路口等着，一車車新鮮的蔬菜還挂着露珠，一看就是剛從地裏摘來的。
來這裏收菜的既有楊芳這樣的小菜販，也有一拉一卡車的蔬菜收購商。
楊芳是這裏的常客了，許多熟悉的菜農見到她，便同她打招呼，“小楊今天來的早哦！”“哎！早點收了早點拿去賣！”楊芳把車子停在路邊，紀谌從車上跳下來，幫她把防水布搬下來。
有菜農圍過來，問她：“今天早晨剛收的芹菜，不多，大車上不收，你要不要？”楊芳跟過去到他的小推車旁邊抓起一把菜看了看，“要，不過城裏這幾天芹菜賣的不貴，菜市場上一斤才一塊一，我給你按一塊，就賺你個一毛錢，賣不賣？”因為都是老交情了，那菜農想了想，拍板道：“成，過秤吧。”
楊芳手腳麻利地跟菜農一起把菜過了地秤，總共二百來斤。
楊芳拿計算器給他算了價錢，從腰包裏數了錢遞給他：“來，你再點點，看是不是這個數。”
那菜農也不避諱，當着面把錢一數：“哎，正好二百三十六塊！行，那你忙，我再去地裏了！”“好嘞，下回再見啊！”楊芳撥了撥頭發，對紀谌道：“記上賬了嗎？”紀谌點點頭：“芹菜二百三十六斤，共二百三十六塊。”
“來，給我搭把手，裝車！”楊芳彎腰把其中一捆菜背起來，紀谌忙跑過去，擡手幫她托着。
來回三趟，将菜裝上了車，讓紀谌守在車邊，楊芳自己推着秤在周圍逛了一圈，又收了些空心菜、油菜之類的青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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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貨車很快就裝滿了。
紀谌踩着小馬紮，舉着噴壺給菜上噴了點水，使它們保持青翠，再用防水布搭在上面，避免太陽出來把菜曬蔫了。
眼看太陽已經升起來，楊芳估摸着這趟沒白跑了，便收拾了東西上車，讓紀谌爬進駕駛室旁邊的一個空隙，給了他一個馬紮讓他坐着，然後發動貨車返回城裏去。
現在才不到七點鐘，市裏的幾個菜市場她早就摸清了，也有幾個熟識的攤主，今天的菜都足夠新鮮，應該比較好脫手。
跟楊芳想得差不多，今天收上來的菜都比較好賣，而且價格也挺好，她将大部分的都賣了，剩下一些品相不太好看的，留在了車上。
她在家附近的菜市場長租了一個攤位，這些菜正好拉過去零售。
到達攤位後，時間還不太晚，許多攤主也才開始擺攤。
紀谌幫她把攤位搭好，把菜分別擺放整齊。
八點多鐘，市場裏人漸漸多起來。
沒過一會兒，便有人過來詢問價格，“這蒿菜怎麽賣？”“五塊錢一斤。”
紀谌坐在臺子後面，熟練地介紹：“這是我跟我媽一早到鄉下收上來的，新鮮着呢，就是裝車時壓着了，菜葉沒那麽好看了，不影響吃的。”
老太太一邊挑一邊問：“不能再便宜一點了嗎？”紀谌為難地皺起眉：“婆婆，人家攤子上都賣五塊五一斤呢，實在便宜不得了。”
這時候楊芳從車後過來了，那老太太笑眯眯地跟她打招呼：“小楊啊，你家這孩子可真乖。”
楊芳忙笑道：“這不是他剛中考完麽，年紀小，也幹不了別的，沒法子，要吃飯呢不是，就讓他來幫忙看看攤子。”
老太太把挑好的菜遞給她，“中考完啦？這孩子看着顯小，不像十四五的哦。”
“可不是嘛，光長年紀了，也不長長個子。”
楊芳笑了笑，把菜稱好，“一共六塊五。”
然後又給她塞了一小把：“再給您讓上一點。”
老太太從兜裏掏出錢包，湊好了錢給紀谌：“來，收好了哦。”
紀谌接過錢，笑眯眯地跟她擺擺手：“婆婆再見！”他們家的生意還算可以，到中午的時候菜已經賣掉了大部分。
到了飯點，楊芳從車上拿了飯團，母子倆在攤位上吃完了一頓簡單的午飯。
下午六點多，他們清掉了最後的幾把菜，收攤回家。
家中只有紀延和紀楠兩個人。
紀延正在看動畫片，聽見他們回來了，眼皮也沒翻一下，張口就喊：“你們怎麽這麽晚才回來！餓死了！”楊芳自然看不得她的寶貝兒子挨餓，衣服都顧不得換，就去洗菜做飯了。
紀谌去洗了洗臉，換了一身幹淨的衣服，想到他們一天沒在家，也不知紀楠如何了，便泡了杯紅糖水拿去主卧。
紀楠正靠在床頭看書，一見到紀谌便露出了彎彎的眉眼：“你回來啦！怎麽樣，今天累不累呀？”紀谌把書拿走，将紅糖水放在他手裏，“不累。
今天特別順利，我跟媽很快就把菜都賣完了。”
紀楠捧着紅糖水，抿了一口，笑眯眯地看着他：“我們谌谌真厲害！”紀谌在床邊坐下來，眼神關切：“哥哥今天感覺怎麽樣？”“早晨吃完飯又打了一針，現在已經沒有事了。”
紀楠乖乖回答。
紀谌點點頭：“那一會兒要多吃點飯，不然身體太弱了，支撐不下來的。”
紀楠臉上有點紅，跟自己的弟弟談論這種事情還是十分羞恥的。
紀谌也不是什麽都不懂的小孩子了，感覺到哥哥的不自在，便貼心地換了個話題：“今天看書有什麽不明白的地方嗎？”紀楠連忙點頭：“有的！”他把水杯放在床頭，然後示意紀谌把書遞給他，他找到做了标記的一道題，問紀谌：“這個幾何題我不會解，為什麽這兩個角是相等的啊？”紀谌看了一眼題目，拿過草紙來唰唰幾下列了證明式，紀楠湊過來看了半天，還是不明白，紀谌用筆在圖上淺淺地劃了一道：“有一個簡便方法，在這裏作輔助線，然後證明這兩個三角形是全等三角形，就可以了。”
紀楠恍然大悟：“啊！我知道了！”紀谌将他之前做完的題目檢查了一遍，“還不錯，哥哥現在的水平大約能在我們班排前二十名了。”
紀楠卻不開心：“才前二十名啊……”紀谌笑了一下：“已經很不容易了，哥哥頭腦聰明，只靠我課後給你講一點就已經有這種成績了，如果……”紀谌驚覺自己說錯了話，忙止住了話頭。
紀楠聽得出他的意思。
如果自己能上學，自然不會是現在這樣。
可是他連吃飯都需要別人喂，這樣一個廢人，怎麽能進得了學校呢？“哥哥，對不起……你別難過啊。”
紀谌安慰他。
紀楠搖搖頭，重新露出一個笑容來：“我沒事啦！題目我已經會了，你趕緊去幫媽媽幹活吧，不然一會兒又要挨罵了！”“好。”
紀谌應了一聲，便出去了。
進了廚房，他媽炒好了菜正在裝盤，他連忙走過去，幫忙把菜端上桌。
“死到哪裏去了？一回來就見不到你的人了！”楊芳一邊刷鍋一邊埋怨着。
“去看了看哥哥。”
紀谌回答。
“哦。
忙得忘了這回事了。”
楊芳背對着他，看不見表情，“你哥怎麽樣？”紀谌分着筷子，心不在焉地回答：“還行，在看書。”
楊芳接了一句：“都這樣了，看書有什麽用。”
紀谌忽然停下來，低聲道：“我看過了，哥哥的成績就算在我們班裏也是很好的，能上元溪的那種。”
楊芳愣了一下，好久也沒應聲。
紀谌本來還想說，要不然再去給哥哥看看病吧，說不定看好了就能讀書了，但他一轉眼瞥見楊芳眼角的皺紋，這話也說不出口了。
“誰讓這孩子托生在咱家呢，有錢誰不想給他治病。”
楊芳語氣裏一半是無奈，一半是麻木。
紀谌心裏默默想了一下，在沒有紀延之前，家裏所有的錢幾乎都拿來給紀楠治病了，但是治了好幾年，一點好轉的跡象也沒有。
而紀延這個Alpha的出生，讓紀通海和楊芳欣喜若狂。
這個貧困的家庭供養三個孩子實屬不易，何況對紀延他們從來是有求必應，各種興趣班、補習班、吃的、玩的，只要別的Alpha有的，紀延通通都不會缺。
這麽一來，家裏一年到頭也根本攢不下什麽錢，于是他們再沒提過給紀楠治病的事了。
他們誰也沒有再說話。
把飯菜擺好，紀谌端着其中一份就去紀楠的房間了。
早晨紀延光忙着玩了，顧不上管紀楠，給了他兩個包子一杯豆漿就跟着小夥伴跑了，中午連家也沒回。
紀楠自己動不了，也沒法弄吃的，生生餓了半天，這會兒終于有熱飯吃，難得好胃口地就着菜把一碗米飯都吃了。
紀谌照看着他吃完，收拾東西回到廚房裏，楊芳跟紀延也快吃完了，一盤空心菜炒肉幾乎被紀延挑光了，另一盤清炒油菜倒是還剩了些。
紀谌自己去盛了一碗飯，就着剩下的菜埋頭吃起來。
“還有幾天出成績？”楊芳冷不丁地問。
紀谌想了一下，“快了，還有三天。”
“哦。”
楊芳點點頭。
紀延吃完了飯，一抹嘴就往外跑：“我吃完了，看動畫片去了！”楊芳扯着嗓子喊：“別在電視跟前看！離得遠點，當心近視眼！”
作者有話說：
我們小谌從小就懂事聽話還能幹（驕傲又心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