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說是一會兒,紀谌被易昕又扯着衣服鬧了将近一個小時。
最後還是楊芳下了逐客令:“十一點多了,再不走就只能在這裏住下了,明天你們不是還要回老家?”一家三口這才起身離開。
紀谌把他們送到樓下,易昕抱着他的脖子舍不得松手,紀谌只好答應過兩天帶成歌舅舅去他們家玩,小姑娘才開心起來。
紀谌目送他們上車,等車子消失在夜色裏才上樓回家。
“媽,你還要守夜嗎?”紀谌經過客廳時發現楊芳還坐在沙發上。
“嗯,”楊芳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在哭,“你別管我了,先睡去吧。”
紀谌猶豫了一下,走過去在她身邊坐下。
楊芳的嗓門大起來:“不是叫你先去睡?”紀谌沉默了一會兒,抽了張紙巾遞給她,“給。”
楊芳沒有接,她彎下腰用手捂住臉,哭聲卻掩不住。
“我只是想紀延了……”紀谌眼眶也漸漸地紅了。
他把那張紙巾攥在掌心裏,聽她嗚咽着哭了很久。
“紀延在那邊會過得很好的。”
紀谌的嗓子有點哽咽,“你別哭了。”
楊芳聽不進去,仍只是哭。
時鐘滴答滴答地走着,年味從窗戶縫隙裏鑽進來,屋外噼裏啪啦的鞭炮聲和隔壁鄰居家的歡聲笑語都清晰可聞,但在這間一百來平的房子裏,阖家歡樂的節日氣氛似乎随着紀楠一家的離開而迅速地消失殆盡了。
她最寵愛的小兒子死在了那年夏天,連帶着她對生活的熱情也死掉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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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去的人不會再回來,而活着的還要向前看,楊芳活了大半輩子怎麽會不明白這個道理呢,她只是需要宣洩罷了。
紀谌也無比清楚,他與哥哥再懂事聽話也代替不了死去的紀延,但是清楚并不意味着能毫無芥蒂地接受。
紀延的事情永遠是他們家人心頭的一道疤。
不管過了多少年,不管他們說服勸慰自己多少次,都填不平這道溝壑。
他在這一瞬間覺得特別累,那些說過許多遍像模板一樣安慰的話也說不出來了,他只能沉默着陪她坐了一會兒,然後站起身:“快十二點了,”他往自己的卧室裏走去,“你過一會兒就休息吧。”
他關上門,把那點心煩意亂一同隔絕在外。
床頭櫃上的手機提示燈閃爍着,提醒他快沒電了。
他找出充電器來插上,視頻還開着。
幾乎他拿起手機的同時趙成歌的臉就轉過來了,“回來了?”紀谌看到他眼睛裏似乎又添了兩條血絲,頓時心疼不已:“對不起,我耽誤了一點時間。”
趙成歌沒有接這句話,反而問:“怎麽心情不太好的樣子?”紀谌沒隐瞞:“我媽想紀延,在哭。
我陪她坐了一會兒,心裏不大舒服。”
趙成歌之前就聽紀谌講過他家以前的事情,聽他這麽說臉色微微收斂了一下,“你想要睡覺嗎?”紀谌搖搖頭:“我想再看看你。”
趙成歌便說:“好,有我陪着你呢。”
紀谌眼睛有點酸:“我好想你呀趙先生。”
小豹子悶聲悶氣的紅着眼圈,連耳朵都耷拉下來了。
趙成歌心疼極了。
沉默着過了一會兒,趙成歌忽然關上了自己那邊的視頻,紀谌盯着屏幕裏自己的臉,皺起眉來:“怎麽了?”趙成歌沒回答他,紀谌聽見他下床走動的聲音。
他似乎在跟誰說話,紀谌把耳朵都豎起來了也沒聽清。
過了幾分鐘,趙成歌重新打開了視頻,這回鏡頭卻是對着窗戶。
随着一陣輕微的晃動,原本緊閉的窗簾被拉開了,巨大的落地窗玻璃能夠直接看到外面的景色。
深藍的夜幕像華麗精美的綢緞,星河在上面鋪開,遠處是萬家燈火,這裏卻一片靜谧。
樓下似乎有人在走動。
“紀谌,”趙成歌的嗓音柔和,好像帶着安撫的奇效:“給你看個好玩的。”
他話音剛落,平靜的天幕便被一束亮光劃破了,一瞬間好像星河被撕碎,從天際傾瀉,劃出了一道道炫目的光。
紀谌的嗓子像是被人掐住了,好久才在煙火的噼啪聲中響起來:“趙先生,我不是小朋友了。”
趙成歌的聲音含着笑,像甜透了的橘子,“可我只會這麽一點哄小朋友的把戲,怎麽辦?”紀谌手抖的握不住手機。
華麗的煙火似乎永不止歇,映得夜空明明滅滅,為博愛人歡心人工制造的這場美景連星光都黯然失色。
遠處傳來新年的鐘聲。
“新的一年要到了。”
趙成歌的聲音似乎就在耳邊,“紀谌,新年快樂。”
————————————紀谌原以為自己會失眠,誰知卻是一夜好夢。
趙成歌和他被一段網絡信號連在一起,看完了一場煙火,又說了許多愛人之間的私語。
他們相隔半個城市,卻依然相擁入眠。
但這還不夠,紀谌等不及想去見他。
十點鐘的時候紀谌就出門了,他跑了好多地方,終于在一條小巷子裏找到了一家還在營業的花店。
好心的店主允許他自己到花房裏挑選了三十三枝沾着露水的紅玫瑰,傷人的刺被小心摘除,花枝用柔軟的棉紙和紗幔包起來。
冒失的小豹子帶着玫瑰去見他的愛人。
本該下午才出現的愛人卻在他打開家門時擁抱住了他。
“你、你不是下午才過來?”紀谌太驚喜了,以至于說話都有些磕巴。
“花是送給我的嗎?”趙成歌笑着看他。
紀谌這才反應過來,把小心護送了一路的花交給他:“給你!”趙成歌接過來,“露水還沒幹,是新摘的?”紀谌“嗯”了一聲:“找了好幾家店才找到這一家開着門的。”
趙成歌笑他:“大年初一一早就上街買花的笨蛋估計也很少見。”
“我是笨蛋,”紀谌去蹭他:“我太想見你了。”
趙成歌拍拍他的背,笑道:“就知道你昨天說去紀楠家的話是騙我的。”
大型貓科動物圈住了獵物的腰,把他拱到自己的巢裏去。
他們在沙發上接吻,要彌補昨天沒在一起留下的遺憾。
從頭發絲到衣襟,再沒有一處整齊。
趙成歌眼角被親紅了,像哭過似的,他仰着頭喘息,“不做嗎?”“不做。”
紀谌頭埋在他胸口,用一種很霸道的姿勢把人圈起來。
趙成歌便輕輕撫摸着他的後背,給失意的小豹子順着毛。
“你會永遠陪着我嗎?”紀谌悶聲悶氣地問。
“會。”
趙成歌親吻他的頭頂。
“你會永遠像這樣愛我嗎?永遠不變心的那種。”
紀谌又問。
“會。”
趙成歌揉着他的後頸,嘆息似的:“我會永遠愛你,永遠疼你,在我這兒你可以一直做小豹子。”
胸口的布料濡濕了。
趙成歌沒再說話。
愛人的懷抱是最好的止痛藥,到中午時紀谌就恢複精神了。
但接下來他們又面臨了新的問題:冰箱裏幾乎都被清空了,剩下一塊蓮藕、一小把蔫巴巴的油菜以及幾枚雞蛋,連頓午飯都湊不齊。
趙成歌把那幾根蔫頭耷腦的油菜丢進辣雞代理,對紀谌說:“去外面吃吧。”
紀谌圈住他的腰,下巴擱在他肩上,“外邊開門的餐廳應該也不多。
我們去超市買點菜吧,你想吃什麽,我做給你吃。”
趙成歌視線落在那截蓮藕上:“那做個蓮藕排骨湯吧,好久沒吃了。”
紀谌玩着他的手指,“還有別的嗎?”他其實對于食物沒什麽特別的偏好,只好回想了一下昨晚飯桌上出現的幾道味道還不錯的菜:“再加個白灼生菜和蝦仁炒蛋。”
“行,那咱們去買菜。”
紀谌直起身來,拉着他去換衣服。
這個時候人們都忙着過年,營業的商鋪也不多,他們開車找了十來分鐘才找到一家營業中的大型超市。
因為是初一的緣故顧客不太多,但好在食材都很新鮮。
趙成歌對于做飯屬實沒有天賦,推着購物車逛了半天也沒能湊出道像樣的菜來。
紀谌撿出一袋速凍蝦來擱回展示櫃裏:“不要冷凍的。
我看水産區那邊有新鮮的,比這個還便宜。”
路過蔬菜區,他又低頭挑選起趙成歌想吃的生菜球,那樣子簡直比訓練時都要認真。
趙成歌沒忍住笑:“我們小豹子真可愛。”
紀谌擡起頭來,一臉茫然地看着他:“怎麽了?”“沒怎麽,”趙成歌笑着搖頭:“就是覺得我真是撿到個大寶貝。”
紀谌耳根有點熱,把手裏的生菜放到購物車裏,“你快看看還有別的想吃的嗎?”購物車裏已經放了好些青菜了,趙成歌甚至都分不清它們的名字。
他只好說:“我的意見沒什麽參考價值,你掌廚你做主。”
紀谌無奈地點點頭,很自然地牽起他的手:“那我們去買蝦。”
水産區魚蝦的種類很多,紀谌從小就跟這些東西打交道,十分有耐心地跟趙成歌科普怎樣挑選新鮮的水産海鮮。
他們挑了一些白對蝦,邊說話邊推着車去稱重處。
他們正好好的走着,一個男人不知怎麽的撞到購物車上來,車子重重地一晃,紀谌下意識地摟住趙成歌,順手扶了那男人一把。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男人同他們道歉。
“沒事。”
趙成歌搖頭,“你沒事吧?”男人擡起頭來,“沒……”剩下的話卡在了喉間,變得酸澀不已:“成歌?”趙成歌慣有的微笑僵了一瞬,唇角迅速收起,“陸楊,是你啊。”
聽見這個名字紀谌摟在趙成歌腰間的手緊了緊,身子也微微側過去,是一副占有欲十足的姿勢。
陸楊面對着趙成歌,眼神卻落在他臉上,“不跟我介紹一下嗎?”趙成歌輕扯唇角,“我男朋友,紀谌。”
陸楊笑了一下,伸出手來:“你好。
我是成歌的前任男友陸楊。”
他把男友兩字咬得很重。
紀谌看了一眼那只手,勾了勾唇角:“你好。
握手就不必了——沒多餘的。”
他一手把着車子,一手攬在趙成歌腰間,的的确确沒有多餘的手和他握。
陸楊的笑僵在臉上。
真是睚眦必報的小豹子,趙成歌心中好笑地嘆息。
陸楊讪讪地收回手,插進兜裏。
“還有事嗎?”紀谌眼神平靜地望着他。
陸楊咬牙,轉頭對趙成歌道:“好歹也是交往一場,你對我就沒有什麽話要說嗎?”趙成歌冷笑道:“你別在我男朋友面前害我。
我覺得咱們沒什麽好說的吧?”陸楊臉色鐵青,半晌憋出一句:“像你這樣的人,跟誰在一起都別想長遠!”趙成歌還沒說話,紀谌就先涼涼地開口了:“趙先生跟我能不能長遠不勞您操心,你還是先管好你自己吧!”他揚起下巴往他身後貨架處點了點,“那位朋友在那裏找好久了呢。”
說罷,他揚聲道:“嘿!人在這兒呢!”被紀谌發現的黑衣人擡頭望過來:“大哥,那小子在那兒!”“你!”陸楊轉頭望去,黑衣男人正往這邊跑過來。
他連罵都來不及罵,如同喪家犬一樣向出口狂奔。
紀谌好心給他讓出一條路,目送他被人追出超市。
“我記得他不是挺紅來着,怎麽叫人追着到處跑?看那黑衣男兇神惡煞的,也不像是粉絲吧。”
紀谌跟趙成歌邊走邊說。
趙成歌搖頭:“誰知道呢。”
這個小插曲并沒能影響兩人的情緒。
他們收獲滿滿,各拎了一大兜東西回家。
一進門,紀谌換上衣服就往廚房裏跑,趙成歌邊換鞋邊說:“幹嘛這麽着急?”“得先把蝦倒出來,省的一會兒悶死了。”
廚房裏叮叮當當地響起來。
快兩點鐘時他們終于吃上了午飯。
蒸的滿滿一鍋米飯最後只剩了個底,紀谌打着飽嗝把剩下的裝進保鮮盒放入冰箱,說留着晚上做臘腸蛋炒飯。
趙成歌吃飽喝足就窩在客廳飄窗上看書,厚厚的一本專業書擱在膝頭,他拿着筆不時地圈圈畫畫。
紀谌在廚房忙活完,端着一盤切好的水果走過來。
“趙先生,要吃點水果嗎?”紀谌半跪在地毯上,下巴蹭着趙成歌的小腿。
“不想吃水果,”趙成歌放下書,手落下來摸了摸紀谌的頭發,“先放一邊吧,我先來吃小豹子。”
他順手接過沙拉碗放在旁邊的小桌上,俯身和紀谌接了個吻。
放在一邊的手機忽然響了一聲,紀谌替他拿過來,是一條推送的娛樂快訊,“星聞速報:某陸姓小生沉迷賭桌,欠下巨額債務被追堵……”趙成歌捏着他的下巴,張口在臉頰上咬了一口,教訓道:“不專心!”“我錯啦!”紀谌立刻抛下手機,攬住了他的脖子。
“小豹子真乖……”趙成歌吻上他的唇。
午後的陽光溫暖,柔和地灑在有情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