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書名:青蕪傳
作者:蘇小涼
四歲喪母,很快父親再娶。
繼母不仁,父親漠不關心,幸得還有祖母疼愛。
可柳國公府并不太平,祖母更不能時時護他們周全。
小青蕪決定,秉承娘親的期望,保護弟弟,好好的活下去。
看文前提示:
女主系土生土長,非重生非穿越,結局1v1
內容标簽: 宅鬥
搜索關鍵字:主角:柳青蕪 ┃ 配角: ┃ 其它:
☆、001.爹不疼娘早逝
? 內屋牆的西北角擺放着一醬紫色的書櫃,暖暖的陽光從朱紅的雕花木窗透進來,零碎地撒在了窗臺上兩只對頸白瓷花瓶,內屋中央的香爐裏升起陣陣袅袅的安神香煙,淡淡的彌漫在屋內,書櫃對面一張紅木雕紋的卧榻上躺着兩個小人兒。
大一些的女孩約莫五歲上下的年紀,團的圓圓的小臉上眉頭緊皺,側身躺着,身形像是要維護一旁比她小很多的孩子。
輕微開門聲傳開,卧榻旁邊側身靠着的媽媽驚醒,下意識的伸手給兩個孩子蓋被子,繼而看向門口,門口那兒的嚴媽媽沖着她招手。
輕手輕腳到了門口,嚴媽媽拉了她一把,低聲道,“老太太請你過去,這兒有我呢。”
張媽媽掩身出去,語氣懇切,“勞煩嚴媽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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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媽媽拍拍她的手,“放心吧。”輕推了下門,走進屋子內把窗戶掩了掩,到卧榻旁坐下,看着這兩個孩子,虛嘆了一聲。
十月的午後日頭正好,院子陣陣丹桂飄香,張媽媽穿過回廊到沉香院的主屋,待門口的媽媽禀報後跟随入內,松鶴屏風後的檀木幾上擺着一盞紫金香爐,靜靜的吐着雲紋般的香煙,坐榻案前靠着一個婦人,緞織對襟外裳着身,一串手握紫檀佛珠,體态安和,正與随身侍奉的媽媽說着話。
張媽媽恭敬行禮,“老夫人。”
“坐罷。”柳老夫人擡了擡手,張媽媽知老夫人習性,在右側靠後的位子上坐了下來,有丫鬟上前端茶。
“青蕪和煜兒可醒了。”柳老夫人年輕的時候是儀都遠近聞名的大美人,如今年紀大了還能依稀看到當年的影子,經歷這些歲月,即便是生的面善也無人敢怠慢。
張媽媽恭恭敬敬的回禀,“回老夫人的話,大小姐和三少爺還睡着。”
“二房那裏有沒有派人來。”
“二夫人有派人來看過。”
“二老爺呢。”
“這時辰,二老爺怕是還沒回來。”張媽媽斷然是不敢說中午的時候二老爺其實是回府過一趟,只是沒有過來看過大小姐和三少爺,二老爺是回來看出生才半個月的五少爺。
只是這些事怎麽可能瞞得過老夫人。
柳老夫人點點頭沒有說話,屋子裏也是安靜一片,半響,她放下佛珠擡了下身子,一旁年長些的丫鬟扶住她起來,柳老夫人開口,“過去瞧瞧罷。”
前後半個時辰的時間都還不到,嚴媽媽瞧見老夫人來了,趕忙給她開門,卧榻上的兩個人還睡着,柳老夫人站在門口,看到孫女緊抓着孫子的手,連睡覺時都是一副護着的模樣,眼神閃爍了一下。
緊接着床上的人就有動靜了,柳青蕪睜開眼,看到旁邊睡的呼呼響的弟弟,起身看到了門口的柳老夫人。
“祖母。”柳青蕪睜着眼睛朦朦胧胧的喊,柳老夫人走到卧榻旁坐下,她依賴的趴到了柳老夫人懷裏,仰頭看她,語氣裏滿滿的關切,“祖母,弟弟是不是沒事了。”
柳老夫人心疼的摸摸她的頭發,“傻丫頭,你也落水了。”
“青蕪沒用,沒拉着弟弟,還給翠屏姐姐她們添了麻煩。”她看到弟弟落水了,岸邊伺候弟弟的丫鬟只會尖叫,沒人下去救,她當時就想着要救弟弟上來,也沒管自己下去之後也是上不來的。
柳老夫人輕輕的拍着她的背,眼神微淩,語氣卻輕柔的很,“乖孩子,不會再有這樣的事了。”
柳青蕪在她懷裏很安靜,柳老夫人看了一眼門口,屋子裏就剩下了張媽媽和嚴媽媽兩個人,柳老夫人讓柳青蕪坐好,慈愛的看着她,“你願不願意搬來沉香院,陪祖母一塊住。”
“那弟弟也跟着來陪祖母是不是。”柳青蕪稚聲問。
柳老夫人沒說話,柳青蕪以為她不答應,忙改口,“祖母要是覺得我和弟弟兩個人吵着您了,那弟弟過來陪您一起住好不好,弟弟他很乖的,不會吵着祖母。”
“那你呢。”柳老夫人轉口問她,柳青蕪轉頭看還睡着的弟弟,稚氣的臉上有了一抹堅毅,“弟弟還小,可以陪祖母很久,我是姐姐,我能自己照顧好自己。”
小小年紀的柳青蕪很清楚的知道留在祖母身邊能得到很好的照顧,不會再有人像今天這樣讓弟弟處于危險境地。
這才多大的年紀。
柳老夫人心頭觸動了一下,眼眶微濕,把她攬在了懷裏,搖着笑道,“祖母不怕你們吵,都來陪着我一塊住。”...
傍晚,太陽剛剛西落,天邊紅霞,沉香院主屋內,柳老夫人正在與一個眉宇間與她幾分神似的男子說話。
男子指着桌子上的錦盒,心情很不錯,“娘,這是今年域河進貢來的香,兒子有幸也得了一份賞賜,六王爺他們也就得了這樣一份,聖上對晉南糧收的請谏很滿意。”
“不可居功傲氣了,你還年輕。”柳老夫人看着那錦盒,臉上也有了一抹笑意。
“兒子謹遵娘的教誨。”柳尚義作揖了姿勢,臉上堆滿了笑。
柳老夫人被他這一弄逗樂了,笑出了聲,“多大的人了沒個正經。”雖是罵的話,可聽不出一點教訓的口氣。
“多大都還是娘的兒子,我長不大,不正好顯得娘年輕,儀都城上下,哪個老太太有娘這風範。”柳尚義走到柳老夫人身後,伸手給她按起了肩膀,誇道。
嘴甜的話誰不愛聽呢,柳老夫人手掐了他一下,嗔罵道,“你最會的就是一張嘴了。”
柳尚義笑地得意,在她左下側坐了下來,柳老夫人收斂了些笑意,正色道,“煜兒今早落水,你可去看過了?”
提起這兩個孩子,柳尚義臉上的笑意淡了許多,“問過無礙了,有丫鬟婆子顧着沒事。”
柳老夫人知道他過去和晚秋的感情不好,對兩個孩子也不上心,直言道,“這兩個孩子從今往後就養在我這兒吧。”
柳尚義一怔,沒料到從不插手自己院子裏事情的娘會忽然這麽說,“娘,他們有奶娘丫鬟照顧,養您這兒會吵着您的。”
“要是照顧的不周到呢。”
“打發了換一批人,還怕尋不到人,娘您素來喜靜,他們年紀小,會累着您的,哪能讓您幫忙養孩子。”
柳老夫人看着他,語氣也緩和,“有人照應,讓這兩個孩子陪着我也好,再者,你還得為你自己想想。”
“我能想什麽,那就讓青蕪陪着您,煜兒太小,又頑皮,這不是給您徒添亂。”柳尚義還是不答應,兩個孩子都養過來,那多拖累。
“再有今天這樣的事傳出去,讓有人心人一編排,到時候禦史臺得怎麽寫你。”柳老夫人見他不答應,轉口提醒道,柳尚義臉色一沉,很快想通透了。
如今聖上正在提攜年輕一輩,要是有什麽風言風語傳出去,他這哪兒還有戲,錯過了這機會,以他這才幹,又不是最出衆了,多少年才爬的上去。
知子莫若母,知道他不在意孩子,她就絕口不提他這個做父親的有多失職,見他意會過來了,端起一旁剛剛換過的茶,低頭抿了一口善誘,“兩個孩子還小,懂什麽,底下那些人都看人行事,換了一批還是會這樣,你媳婦剛生了孩子,得先顧着霖哥兒,養在我這兒也正正好,你別忘了,那還有個靖國候府,傳了出去,誰的臉面都不好看。”
柳尚義皺着眉頭忖思了一會兒,面露愧色,“還要讓娘費心。”
“費什麽心思,你大哥一家子不在,就讓他們陪着我,替你盡孝也好。”柳老夫人淡淡笑着反過來安撫他,“這宅內安穩了,你在外才能安穩。”
柳尚義是個孝順兒子,如此說下來,于情于理,這辦法都是好的。
柳老夫人見他答應了,“霖哥兒的彌月也要準備,讓人收拾好,就這幾天搬過來吧。”...
柳尚義回到罄竹院的時候天已經黑了,走進屋子,屏風後許氏靠在床上,正逗着剛剛喂了奶的兒子。
“義郎,你回來啦。”許氏擡頭,沖着他笑的暖暖的,把懷裏的孩子遞了遞給他看,“瞧他,長的可真快。”
柳尚義在床側坐了下來,一手攬住她,許氏順勢的靠在了他懷裏,一手輕輕的逗弄了一下懷裏孩子的臉頰,聲音溫柔,“哎呀,你怎麽就知道吃呢。”
柳尚義笑着低頭看孩子,看到了她敞開衣襟內的秀色,心頭一熱,抱着她的手也緊了好幾分。
美人在懷,她身上還有着淡淡的奶香味,許久不曾同房,一遐想便心猿意馬。
“想什麽呢!”許氏感覺到他越漸炙熱的眼神,手肘輕杵了他一下,紅透了臉,“往哪兒看呢,霖兒看你爹羞不羞。”
許氏天生的一股魅意,饒是這嬌斥聲都讓柳尚義喜歡,男人麽,總是有着征服欲,喜歡女人對自己服帖。
柳尚義把視線轉到兒子身上,還不忘記沖着她看了一眼,眼底的意思不言而喻,許氏暗掐了他一把,“去母親那兒了?”
這麽一問柳尚義才想起柳老夫人的吩咐,伸手輕輕拉了拉兒子的手,“是啊,娘還說,你剛生了霖哥兒,照顧不過來,以後還要添孩子,青蕪和煜兒往後就養到她那兒去,這幾天搬過去,你也能安安心心準備這小子的彌月酒。”
“你答應了?”許氏笑容一滞,低了低眉。
“答應了,就讓他們陪着娘,盡盡孝也好。”柳尚義感覺到懷裏的人一僵,輕輕拍了拍,“養過去也好,省的你難做。”
柳尚義沒瞧出妻子的想法,自己想想,越發覺得養過去省事。
許氏臉上的笑很牽強,低頭斂去眼底的神情,再擡頭時,溫柔的靠在他身上,語氣裏有幾分委屈,“怎麽也該提前和我打聲招呼,事兒都已經商量好了,下回可不許這樣了。”
“娘忽然提的,之前也不知道。”柳尚義拉住她的手,見不得她這委屈可憐的模樣,忙答應,“好好好,以後有事會和你提前說一下。”
“那我明天吩咐人收拾東西送過去。”許氏點點頭,神情還委屈呢,算是原諒他了,懷裏的孩子嘤嗚了一聲,兩個人被孩子吸引,直接把這事兒給放在了一邊,許氏也沒提白天繼子落水的事。
暖意的屋子裏,點點燭火襯着這氣氛,好一副溫馨的一家三口畫面...
然罄竹院西北角的玉清院內,一個兩歲大的男童翹首以盼的坐在窗臺前,嘟着嘴臉上委屈的很,他的視線看的是院子的大門方向,天都已經這麽黑了,爹爹是不是不認得路,怎麽還沒來看他...?
☆、002.父親不會過來
? 男童在窗臺前趴了好一會兒,忽然轉身爬下了椅子朝着門口跑去,對面坐榻上正學女紅的柳青蕪擡起頭,“思煜,你要去幹什麽。”
張媽媽已經把柳思煜拉住了,小家夥掙紮着要出去外面,小臉憋的漲紅,糯糯道,“去門口,等爹爹。”
柳青蕪看着窗外黑漆漆的天色,手中的針線放到盒子中,下了坐榻走到他身邊,“很晚了,父親不會過來了。”
“為什麽。”柳思煜拉住姐姐的手,仰頭看着她,圓圓的小臉上滿是不解,“為什麽,不來看我。”
柳青蕪不知道怎麽和弟弟解釋父親不會過來的理由,她只确信父親是不可能過來看她和弟弟,那邊罄竹院裏有個新弟弟,父親喜歡的是他。
“煜哥兒,時辰太晚了老爺才沒有過來,您乖乖早些休息,明兒就能見到老爺了。”張媽媽柔聲哄着。
柳思煜又看了一眼外面,似乎是要确認真的很晚了,繼而仰頭看姐姐,“爹爹,明天會來。”
沒等張媽媽再度肯定哄他去睡覺,柳青蕪認真的看着他,稚氣而肯定,“思煜,父親晚上不會過來,明天也不一定過來。”
才兩歲的柳思煜被她這認真的樣子唬住了,濕漉漉着大眼睛看着她,半響,嘴巴一咧,哇的哭了起來。
“騙人,姐姐騙人,爹爹會來的,嗚。”柳思煜捏着她的手淚汪汪的哭道,柳青蕪擡頭擦着他的眼淚,神情倔強的很,“我們要搬去祖母那裏和祖母住。”
“騙人,騙人,我要爹爹,我要娘。”柳思煜肉嘟嘟的小手掐着她,指甲都掐進了她的肉中,張媽媽趕緊把這姐弟倆分開,抱着他進了內屋中哄去了,關上門,這哭聲還沒間斷的傳出來。
一旁的翠屏心疼的拿起柳青蕪的手給她揉,勸道,“小姐,少爺還小,您哄着便是,明兒他起來也就不記得了。”
柳青蕪從門那兒收回了視線,搖搖頭,看着手背上被掐起的指甲痕跡,嫩聲,“我不能騙他。”
翠屏低嘆了聲沒再說什麽,輕輕的替她揉着手。
直到內屋中的哭聲平息下來,洗漱過了的柳青蕪被翠屏抱上了床,柳青蕪側躺在弟弟身旁,睡夢中的柳思煜嘟着小嘴紅着眼眶,小拳頭緊握着在胸前。
柳青蕪把他的手從胸前拉下來,握住,頭靠在他的上方,面對着他躺着,床邊翠屏放下了帷帳,些許悉索聲後,燭火也吹熄了。
黑暗中柳青蕪睜大着眼,耳畔是弟弟平穩的呼吸聲,她握着他的手,輕輕道,“別怕,娘走了,爹爹不來看我們,以後姐姐照顧你。”...
清晨的柳國公府早早的就開始忙碌了,罄竹院這邊,許氏還在月子中,無需前去請安,柳老夫人那兒就派了嚴媽媽過來和她商量大姑娘和三少爺搬去沉香院的事。
嚴媽媽是柳老夫人身旁辦事得力的人,到了罄竹院這邊,見了許氏,嚴媽媽首先就把許氏的不容易說了一通,如今剛生了五少爺,得用心照料,老夫人那兒一來是替她幫個手,二來讓大姑娘和三少爺過去給她作伴。
這事昨天柳尚義答應了,今天不過也是詢問個過場,許氏心裏頭就算是有一萬個不如意也沒辦法,遂她笑着點頭,“來人啊,上早茶,嚴媽媽您快別站着了,如今我這兒脫不開身,搬過去的事兒都得勞煩你。”
小丫鬟利索的上來倒了茶端了兩碟子的吃食,嚴媽媽坐了下來,喝了一口茶,沒動那碟子裏的吃食,臉上帶着恭從,“多謝二夫人,這些都是我應該做的,老夫人派我過來和夫人商量,十七這日子動遷可好,再有好日子還要等十來天,到時候怕是要和五少爺的彌月擠一塊兒了。”
“那還有兩天的功夫,是不是太趕了,東西可都沒來得及收拾,如今換了那些人,伺候的也周到,煜哥兒受了驚,不如緩緩。”許氏擡手喝了一口茶,淡淡道。
她自然是不會讓這種動遷的事影響到霖哥兒彌月,只不過兩天後就要搬走,事先也沒過問她的意思,拿喬着就想把這件事再往後延,最好是延到了彌月之後。
“夫人說的是,不過若是緩到了彌月後,下月的二十,可是祭祀的日子。”嚴媽媽笑盈盈的提醒。
許氏眼神閃了閃,去年的十一月她才剛嫁入這柳國公府,于是她跟着笑了,“虧的嚴媽媽提醒,那可是頭等大事。”
嚴媽媽輕點了點頭,許氏轉頭看屋子裏侍奉的一個媽媽,“何媽媽,你跟着嚴媽媽一塊去玉清院,動遷的事就交給你來辦。”
何媽媽跟着嚴媽媽出去了,許氏換了個姿勢靠在那兒,臉上的笑意全無,沉香院那就是早有準備,掐準了日子,兩天後不搬,這後頭有彌月酒,再有祭祀,再之後天可就冷了。
但越是如此,她心裏頭就越不痛快,柳尚義想不透的,她可清楚的很裏面的因果,這麽急着搬過去,不就是怕他們再‘遭難’。
偏生就是做的不到位的才會計較別人怎麽看,許氏陰沉着臉,一旁的方媽媽勸道,“小姐,早些搬過去也好,若是今後再出個什麽意外,外頭說起來,可是要說您容不下。”
“我容不下他們?”許氏擡高了音量,像是在嗤笑這句話,半響,她又平着聲調重複了一次,“我不容不下他們。”...
嚴媽媽和何媽媽到了玉清院,張媽媽領着她們商量動遷的事,這邊剛剛吃過了早飯的柳思煜正趴在軟墩子上腆着小肚子看姐姐做針線。
兩歲大的孩子忘性大,睡過了一夜就不記得昨天又哭又鬧要找爹,聽到外頭有收拾的動靜聲,轉過頭去看着門外,眼裏好奇的很。
張媽媽走了進來,手裏拿着的是這姐弟倆要帶去沉香院物件的手冊,實件的東西并不多,左右都是些衣服箱子,最重要的是一份慕晚秋的嫁妝單子,東西清點好了還是留在庫房中,這邊留一份清單實錄。
張媽媽和柳青蕪說起搬過去的事,一旁的小思煜坐不住了,翠屏把他抱下了坐榻,小家夥拉住柳青蕪懸在坐榻上的雙腳,奶聲奶氣的喊到,“我要出去了。”
清點完了就要開始收拾,柳青蕪擰不過他,下了坐榻拉起他笑道,“走,那我們逛園子去。”
翠屏和兩個小丫鬟跟在他們身後到了玉清院外的東園,那兒有一片的蓮花池,如今這月份只剩下光禿禿的池面,還有蓮花池裏養着的幾尾錦鯉。
蓮花池四周都用石塊堆漆起來阻隔着,十分的安全,翠屏讓小丫鬟去取了一小碟子的小糕團子給他們喂魚。
小思煜轉個背就忘了昨天上午落水時的難受勁,趴在了石塊上雙眼瞅着在池子裏游來游去的錦鯉,催促那頭跑過來的小丫鬟,“快點,快點。”
翠屏趕緊把他抱了起來,從小丫鬟手中拿過了碟子哄道,“我抱着您看的更清楚一些。”
柳思煜一手抱着碟子,抓起小團子往水裏扔,這力氣一半兒都撒在石塊上了,落在水面上的團子一眨眼被湧上來的錦鯉吃了光。
扔了沒幾下柳思煜就掙紮着要下來,翠屏彎腰放他下地,不遠處傳來了叫喊聲,轉過頭去,側門那兒前面走着三夫人,身後的奶娘抱着二姑娘和四少爺,還跟着幾個伺候的丫鬟,浩浩蕩蕩的朝着這邊走來。
三夫人何氏看着這姐弟倆,視線在柳思煜臉上轉了一周,笑呵呵着,“煜哥兒你不怕啊。”
柳思煜仰頭看她滿臉的疑惑,不過還是跟着姐姐乖乖的喊了一聲三嬸嬸,何氏打量着姐弟倆,不知是誇還是何意,“煜哥兒真是了不得,小小年紀好膽識,昨兒個落水了,今個兒還能在池子邊玩。”
說罷,擡頭看翠屏幾個,語氣了有了隐隐的責備之意,“你們幾個伺候的可都睜大十二雙眼看仔細了,這天冷水深的,可別又掉下去了。”
明明是關切敲打的話,裏面卻透了一絲看戲的意思,何氏身後的二姑娘柳青妍似是還沒睡醒,恹恹的趴在奶娘懷裏,只看了他們一眼,沒有開口喊人,倒是一旁奶娘懷裏才年滿一歲的旭哥兒看起來很高興,咿咿呀呀的拍着小手,想要一塊兒下地玩。
這麽随性敲打了幾句,何氏看這姐弟倆眼神裏有多了些可憐味兒,沒了親娘,爹都不疼,都是二房嫡長的孩子,多可憐啊,要是身邊伺候着的這些人還不盡心,那這生活得多辛酸。
青蕪看到她這樣的眼神,下意識的把弟弟拉在了身後,遮住他的視線,仰頭看奶娘懷裏的二姑娘,笑的很甜,“三嬸嬸,二妹妹這是怎麽了,是不是難受了?”
“難受什麽,等會兒就精神了,我們去老夫人那請安了,你們啊,悠着點。”何氏此時還不知道這姐弟倆要搬去沉香院的事,揚長着聲調,撇了長女一眼,帶着這一群人又浩浩蕩蕩的朝着那頭的側門走去,柳青蕪轉頭看弟弟,小思煜直勾勾的望着那方向,看見何氏關切奶娘懷裏的二姑娘,眸子裏都是羨慕。
等着她們消失在側門那,小思煜回頭看柳青蕪,喃喃着,“姐姐,爹爹,真的不來看我。”
原來他還記得昨天柳青蕪說過的話。
“嗯。”柳青蕪牽起他,繞着蓮花池子,她拉着他慢慢走,踩着鵝軟石鋪成的小徑。
半響,小思煜停下來,低頭看腳下從石頭縫裏冒出的草,淚水在眼眶裏打轉,但就是沒吭聲。
柳青蕪捏緊着他的手,輕輕拉了他一下,小思煜便動一下,又拉一下,他再跟着被她拖動一步。
柳青蕪也沒哄他,拉着他好幾步,小思煜這才不情不願的跟着她繼續走,仰頭張大眼睛濕漉漉的看着她,嘟着嘴,滿臉都是‘你怎麽還不哄我’的委屈勁。
走到了花壇邊上,柳青蕪從懷裏拿出帕子給他擦眼淚,又替他揉了揉,他這才不委屈了,另一只手緊緊的揪着她的衣服,生怕她丢下自己,柳青蕪笑了,“搬去祖母院子裏,你想帶什麽去?”
轉移了話題,柳思煜小朋友開始認真的想要帶什麽去,柳青蕪帶着他繼續走,翠屏她們跟在身後,遠遠的傳來他稚氣的聲音,“帶姐姐,帶咕咕,還有木馬。”...?
☆、003.巴不得他不好
? 姐弟倆住在玉清院其實才一年多的時間,慕氏去世後柳尚義再娶,新婚燕爾,許氏又很快有身孕,本該養在罄竹院裏的姐弟倆一直都沒有住過去。
許氏初進門的兩月對兩個孩子還關切有加,當她有了身孕開始,漸漸的,就以身子乏累的各種理由忽視這姐弟倆,柳尚義對她這樣的行徑也沒有覺得任何的不妥,自己也不關心,主子如此,底下的人看着都是有樣學樣,柳老夫人差人來看,又裝着樣子。
伺候的不周正不說,到最後,還出了落水一事。
許氏生下兒子之後,姐弟倆,尤其是煜哥兒的處境就變的十分尴尬,慕氏是柳尚義明媒正娶的嫡妻,許氏是繼室,慕氏的家世也比許氏好太多,所以煜哥兒的身份要比許氏所出的孩子尊貴,可偏偏虧在了慕氏早逝,柳尚義不重視。
爹不疼娘早逝,說句不好聽的,繼母巴不得他們不好,兩個孩子,這般年紀,在偌大的國公府中猶如浮漂,飄蕩難安,柳老夫人若不管,還有誰管呢...
十月十七動遷,大清早,張媽媽帶着青蕪和思煜前去罄竹院請安,許氏剛剛起,半坐在床榻上,喂過奶的霖哥兒躺在床內側,張媽媽和翠屏抱着他們進去的時候她正在哄孩子。
“坐罷。”許氏淡淡的吩咐,柳青蕪端坐在了小墩子上,思煜還在翠屏的懷裏,一早起來也沒全睡醒,朦胧的看着。
“老夫人喜靜,你們兩個過去了要聽老夫人話,不可頑皮胡鬧。”許氏看向柳青蕪,“你是姐姐,就多顧着些煜哥兒。”
“孩兒明白,母親。”柳青蕪乖巧的答應,許氏微擡了擡眉,和那個在翠屏懷裏快要睡過去的小子相比,眼前的這個是真讓她不喜。
柳青蕪長的不像柳尚義,五歲的她眉宇間已經有了慕氏的神韻,就是如此,許氏才看着礙眼。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慕晚秋也算是當年她沒能順利嫁給柳尚義的阻礙之一,盡管即便不是慕晚秋,也會有別人結這門親。
想到此,許氏的神情就更淡了,公事似的囑咐張媽媽她們,主子年紀小,這下人們更應該擔待,沉香院那兒規矩可比府中其他院子多,到最後,許氏擡手讓方媽媽去取東西,兩個錦盒被拿上來,“沉香院那裏什麽都不缺,這裏有一串南國貢珠,開過光的,煜哥兒喜歡就随身帶着也好有個庇佑,女孩子家的缺不了這些,如今用不上,這一套面飾算是母親提早送給你的。”
錦盒打開來,珠圓碧玉的貢珠,面飾上雕琢的精細的寶石,一看都是價值不菲...
“她倒是舍得。”沉香院內,柳老夫人聽了嚴媽媽說完,抿了一口青茶放下杯子,一旁的冬雪觸杯試溫,重新換了一杯放上。
“二夫人怎麽說也是大姑娘和三少爺的母親。”一旁的馮媽媽笑着說道。
“生分容易養熟難。”柳老夫人說了半句停下來沒再往下,馮媽媽沖着嚴媽媽使了個顏色,後者笑呵呵的說起廂房的收拾,“東西都已經擡過來了,大姑娘要是睡堂屋右間的話,三少爺那兒就是收拾在東廂了。”
“就這麽辦吧。”柳老夫人點點頭,馮媽媽扶她起來,一面和她說着安排,“廚房那兒已經吩咐過了,今個兒中午開始就一塊兒用飯。”
“他們愛吃什麽,就多準備些。”柳老夫人想起什麽,吩咐馮媽媽,“派個人去莊子裏,看看劉孫家的她們。”
“哎。”馮媽媽在柳老夫人身邊侍奉多年,怎麽會不知道她這話的意思,很快離開找人辦事去了。
快到中午的時候姐弟倆到了沉香院。
請安過後姐弟倆坐在柳老夫人對面,柳思煜反常的沒有鬧,而是掖在柳青蕪身旁,小手緊緊揪着她的衣角,嘟着嘴巴,神情恹恹的。
柳老夫人看在眼裏,笑着朝他伸手,“來,到祖母這裏來。”
不忘看姐姐一眼,柳青蕪捏了捏他的手,柳思煜踟蹰了一下,挪着小屁股慢慢的挪到了柳老夫人身旁,身子一下趴到了柳老夫人懷裏,軟糯的喊了一聲,“祖母。”
柳老夫人摸摸他的頭,“往後你和姐姐就住在祖母這裏,陪着祖母,好不好。”
“好。”小思煜點了點頭,半響仰起腦袋望着柳老夫人,懵懵懂懂的問,“那咕咕和小木馬,是不是也一起。”
搬過來的時候他還不忘記自己養的那只小黃雞,柳老夫人之前聽嚴媽媽說起過,被他逗樂了,“行。”
“還有媽媽和翠屏。”
“好。”
柳思煜一連說了好幾個人的名字,柳老夫人臉上洋着笑,伴随這稚氣的懵懂聲,傳出了屋子...
搬來的當天晚上,姐弟倆見到了父親,之前柳思煜一直念念不忘的,到了沉香院這邊反倒是容易見面很多。
柳尚義隔天就會來柳老夫人這邊看看,剛剛吃過晚飯沒多久,柳思煜在柳青蕪的屋子裏玩,堂屋那兒就傳來了柳尚義的聲音。
小家夥耳朵尖,遂一擡頭瞥向門,聽了半響,轉頭看柳青蕪,臉上閃着欣喜,“姐姐,是爹爹。”說罷,趴着挪下了坐榻,催着張媽媽給他穿鞋子,蹬蹬的跑了出去。
柳青蕪放下筆跟了出去,邁出門檻,從間隔的屏風縫隙中看到了坐在祖母左下側的父親,弟弟站在他旁邊,仰頭看着他,但剛剛還是欣喜的神情,如今卻有些委屈。
繞過了屏風,柳青蕪走到前面,恭敬的給柳老夫人行禮,繼而朝着柳尚義喊了一聲父親。
“思煜,過來。”柳青蕪看着弟弟,輕輕喚道。
柳思煜年紀雖小,卻也倔強的很,不理她,偏是執著的看着爹爹,伸出小手想去攀柳尚義的腿,這才剛剛碰到那點衣角,柳尚義開口了,說的不是別的,就是柳思煜不理柳青蕪的這點,“你姐姐在叫你,怎麽不答應。”
柳思煜愣了愣,嗫嗫的喊了一聲爹爹,小手已經攀住了他的腿,撒嬌道,“爹爹,抱。”
柳尚義低頭看,柳思煜濕漉漉着大眼睛望着他,可憐又委屈,耳畔傳來柳老夫人的聲音,“煜哥兒和你小時候真像,就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柳尚義這才伸手把他抱了起來在懷裏,柳思煜開懷,窩在他的懷裏,也不亂動,特別的乖巧。
柳青蕪看着弟弟,斂去了眼底那點期盼,走到了柳老夫人身旁站着,屋子裏的氣氛有些許凝固,柳老夫人看在眼裏,緩緩道,“這麽久沒有見到你,兩個孩子都想你了。”
柳老夫人的語氣裏沒有責備的意思,柳尚義聽着反倒是多了些愧疚感,他又低頭看了兒子一眼,多久了,他有長達半個月沒有見到兩個孩子了。
不由得,他伸手摸了摸思煜的頭,感慨道,“都長這麽大了。”他常常抱着兒子的時候,他才幾個月大,如今都有不少分量。
“你不注意看,他們一下就長大了,你還說煜哥兒,你小時候不也是這樣,你爹出去一個半月,回來你能比走之前沉上一半兒。”柳家幾兄妹身子骨都很好,尤其是柳尚義,小的時候壯如小牛,吃下去的半點沒浪費,全堆成肉了,到了十幾歲才慢慢瘦下來。
柳尚義笑了,有些得意,“這點霖兒像我,還不到一個月,可比的上三房那旭哥兒的個頭。”
說什麽都不忘記誇幾句次子,柳老夫人想讓兒子對長子長女有所關心,柳尚義也想她對次子多有關注。
說着,柳尚義開始一板一眼囑咐起姐弟倆,“你們在沉香院可別吵着你們祖母,也別頑皮,要乖乖聽話,要是累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