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老子是你這根脊梁骨
紀真宜當時就被他媽拽出來了。
“你去給人家道歉!”
紀真宜別過臉,梗着脖子,“我沒做錯,我不道歉。”
“哪有那麽多對錯,沒大沒小就是你的錯,你去道歉!”
“你沒聽他怎麽說你!?”
祝琇瑩長期緊繃的神經瀕臨崩潰,她不怪莫山實陰陽怪氣,她怪自己的兒子口無遮攔,“說兩句就說兩句嘛,這種日子你就不能好好跟人說話嗎?你不能為我想一想嗎?”
來了,又來了。
你為什麽就不能為我想一想呢?你為什麽就不能理解一下我的苦盡甘來呢?
“媽媽這一輩子過過一天安生日子嗎?嫁給你爸天天挨打,我身上那時候有一塊好肉嗎?離婚離不掉,我想跑,我怎麽不想跑,可我帶你走不了啊!好不容易等到他作孽讓車撞死了,你奶奶又說房子是她的,硬要收回去,住的地方都沒了,你說要學畫畫。”
她又開始羅列自己受過的苦難,一樁樁一件件,講給她不懂事還不低頭的兒子。
他怎麽不知道他媽苦,她跟莫海華陰差陽錯沒能結婚,她倒了一輩子黴嫁給了他爸,生了他這個沒有良心不思進取的兒子。
莫海華的妻子對他毫無感情,一直在外面養着一個作家,後來那個作家搭上貴人一朝得名功成出國。她苦心孤詣卻落到這麽個結果,又查出乳腺癌,郁恨交加,死也不放莫海華了。
莫海華婚姻不幸,在兒子家長會上乍逢丈夫意外身死的祝琇瑩,兩人本就舊情難忘,這一見更是情難自禁。他原本對婚姻生活已經萬念俱灰,可重逢讓他重拾希望,想要掙脫苦海。
莫海華有今天,岳父家出過力,礙于恩情和兒子不能撕破臉,可他一意孤行就要離婚。所有不知情的人都來勸他,這種時候你該陪着她,她和你結婚十幾年,現在離婚你有沒有良心?
莫海華倍覺荒謬,她對我沒有半點感情,我陪她又有什麽用?你們不如把她那個情夫從國外抓回來。
妻子出身好,家境優越,驕傲又偏激,病痛與抛棄讓她心境扭曲,自己死到臨頭也不想讓他好過,畸形地綁住他,“你等吧,等我死了,你們再名正言順在一起,這幾年你們要是能忍你就忍着,不然你們就學我當初一樣偷偷摸摸。十年夫妻你也為我想想啊,你光明正大有愛情了,我多可憐多難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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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燊對媽媽的事一無所知,只當祝琇瑩是拆散他家庭的婊子,當然從他的角度看也确實沒錯。
于是紀真宜遭了殃,他隔三差五被莫燊帶人堵在教室、廁所、回家路上揍一頓,按在泥潭裏,按在垃圾桶裏,還差點被按進馬桶裏,反正沒一天衣服是幹淨的。他每次被揍得鼻青臉腫的回家,都真想跟自己媽說,別和莫燊他爸來往了,你兒子天天被人原配兒子戳着脊梁骨罵婊子。
可他回到家看見祝琇瑩小姑娘似的偷偷在房裏試裙子的時候,怎麽也說不出口了。他坐在自己床上,看着兩個髒得快要做抹布的褲腿,擡手抹了下鼻血,無所謂地笑了。
打就打吧,反正死不了。
他做好了當人肉沙包的自覺,願意在學校裏像個皮球一樣被人踢來踹去,回來還被“你這孩子怎麽皮,天天在學校跟人打架”,所謂無私奉獻的傻逼英雄主義不外如是。
可是,韓放筝來了,他像個救世主一樣來了。
“紀真宜誰打你,誰打你?你他媽在告狀呢還畏畏縮縮的,給我挺起來!老子是你這根脊梁骨!”
祝琇瑩看着他,心都要剖出來,神經質般的歇斯底裏。
“放筝一走,你在我面前裝得能吃能喝,好像世上從沒那個人一樣,轉頭就敢去淌河! ”
紀真宜頃刻間面白如紙,捂着耳朵蹲下去,痛苦得頭都要裂開,“別說,別說他,媽我求求你,別說他!”
祝琇瑩的嗓音痛苦得有些殘忍,漲得嗓子眼都疼,“你是我的兒子,我含辛茹苦一天福都沒享過把你養到這麽大,你背着我就敢去死!”哽出來的每一句話都像刀刃,傷人苦己,她指着自己的心口,咄咄有力,“你有一天嗎,你有一天為我想過嗎?”
紀真宜已經跪下了,他恨不得哐哐磕頭,“我去道歉,對不起,媽我求求你,別說他你別說他,我再也不敢了,你別說他……”
翹着二郎腿坐在沙發上的莫山實像打了場堪稱完美下馬威的勝仗,為負氣出走的親生侄子做了主,得意洋洋,不是他們家的人休想在他們家耀武揚威。
祝琇瑩沒進來,那個拖油瓶眼睛腫得發紅,顯然是被他媽教訓過,低着頭強顏歡笑,“對不起,伯伯,我給您畫張畫吧?”
“哎喲。”莫山實連忙擺手,“千萬別,我怎麽敢讓你動手給我畫遺像,我還想多活幾年呢。”
“對不起伯伯,我不懂事,說錯話了。”
“十八九歲了還不懂事,你媽怎麽教的你?”
“對不起伯伯,我爸走的早,我媽一個人辛苦把我拉扯大。我自己不聽話,在外面學壞的,再也不會了,您大人大量別跟我計較。”
紀真宜走出樓時眼睛被陽光燎了一下,冬天晃亮的日光刺眼得讓人流淚。他在那片虛灼的白光裏,仿佛看到韓放筝從機車上下來,把頭盔一摘,大爺似的在那張開手朝他喊,“紀真宜,快來讓哥親一口!”
他偏過頭,扯着嘴角笑了一下。
你別哭啊紀真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