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瘟疫

? 初春,天氣轉暖,萬物複蘇,病邪入侵,江南高發時疫,上元縣已有染病,年老體虛者,熬不過這一關,就撒手人寰,時疫蔓延開來,患病者增多,有的一家子都染上,滿城是人心惶惶。

秦老爺減少了出門次數,除非有要緊事,非去不可,不得不應酬,季氏傳下話,阖府人等,有事出門,到上房領對牌大門上方準放行。

陶氏倒是消停了,拘着幾個子女,不讓出房門一步。

月娥奶娘姚媽媽管着姑娘不讓出門,月娥這段日子不去鋪子裏,窩在房中看閑書。

雲珠到日子去上房領月例,看見堂屋有外客,納悶這種非常時候還有人串門子,秋月拉她去西屋,笑嘻嘻的,神情頗暗昧,小聲告訴,“是方府的管家,送預防疫病的草藥,我方才端茶進去,聽見說是方大公子親自配着的藥方”

雲珠高興地道:“這下子可好了,不用鎮日提心吊膽,如臨大敵,都快把人悶死了”

秋月壓低聲調笑道:“這還要謝你主子,方大公子是沖着二姑娘才送來的”

季氏賞了方府來人,忙吩咐下去,煮了一大鍋湯藥,分發下去,府裏上上下下,每人都喝。

月娥聽雲珠回來說方子謙特地派人送藥,眼睛盯着書本,心思卻飄遠,方子謙心裏有她,這是她早就看出來的,方子謙對她好,對她的家人好,不因她出身是低賤商戶,小看她,輕視她的家人,方子謙真誠善良,人品貴重。

月娥望向窗外,沉寂的心,泛起陣陣漣漪,他不知何時走進她的內心,方子謙俊朗的身影時不時的出現在眼前,令她怦然心動。臉紅耳熱。

季府每日熬一大鍋草藥,衆人都搶着喝光,就連小孩子也在大人逼迫下,捏着鼻子灌下去。

将入夏,疫病悄悄退去,街上行人才漸漸多起來,時疫期間,不少商家關門閉戶,有少數開門營業,客人寥寥無幾,索性關張。

端陽節臨近,商家卸下門板,開門營業,街上又恢複熙攘,道兩旁攤子上照往年端午節習俗擺上手編五彩線長命縷、荷包、雄黃酒。

得方子謙草藥之功,秦府沒有一人染疫病,阖府上下都念方家大公子的好處,月娥感念方子謙,尋思借着端陽節親手繡個香囊,送方子謙,以表謝意。

月娥命雲珠開箱子挑了一塊素緞,挑白日光線足,細細繡上辟邪的五毒,蠍子、蛇、蜈蚣、壁虎和蟾蜍,五六日,香囊方才做成,拿在手裏端詳,較為滿意,內裝上白芷、川芎、芩草、排草、□□、甘松,放到鼻子底下一聞,香氣撲鼻。

正自欣賞,外間雲珠大聲說話,“媽媽您老慢着點,小心門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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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娥忙把香囊藏到褥子底下,姚媽媽進門,就見姑娘捧着書本,頭不擡只顧着看,姚媽媽沒敢驚動,悄悄退出去,走到門口,囑咐雲珠,“勸着點姑娘,老看那勞什子眼睛累壞了”

雲珠嘴上答應,背後做個鬼臉。

月娥從窗子看姚媽媽下了臺階,往東廂房去了,才從褥子底下摸出香囊,放到炕頭箱子裏鎖上。

正愁着怎麽送給方子謙,上房秋月走來,抿嘴笑,“老爺吩咐往方府送東西,太太事忙抽不開身,讓姑娘替送過去”說完,笑着走了。

雲珠不解,小聲嘀咕,“太太怎麽想起讓姑娘去”又歡喜,“,這正好成全姑娘一番心思”

月娥白了她一眼,“你這腦袋什麽時候能靈光,這哪是太太的意思,分明老爺的主意。”

雲珠一拍腦門,恍然大悟,“是了,咱們老爺這是推波助瀾”

次日,月娥稍事打扮,過上房,季氏照秦老爺吩咐,東西置辦妥當,交代月娥:“說我給方老太太請安”

月娥由下人領着直接去方老太太上房,方子謙得信,忙趕過去,正巧看見月娥沿着抄手回廊往上房走,心下一喜,加快步子,跟着進門。

月娥蹲身行禮,方老太太忙招呼,“玉丫頭,快扶你妹妹起來,送什麽東西”

月娥笑盈盈,“我母親說酒是自家釀的,粽子是果餡、火腿、還有鮮肉和八寶餡, 比外頭買的幹淨”

方老太太慈愛地道:“讓你娘費心了”

月娥看見方子謙進門,彼此見禮,方子謙晝思夜想,今兒得以相見,恨不得把月娥從頭到腳看個夠,看得月娥渾身不自在,玉容看出他哥哥心思,挽着月娥手臂,故意戲弄他:“走,我們去我房裏,我給你看一樣好東西”

方老太太笑道:“去吧,你們倆姊妹見面,有說不完的話”

方玉容朝她大哥揚眉,挽着月娥,故意大聲說,“我們去水閣裏看荷花”

方府莊子裏有池塘,一入夏,一池子的荷花,二人站在池塘邊觀賞。

方玉容左顧右看,沿着池邊走去尋船娘,把船劃過來。

月娥背身立着,聽見身後腳步聲,不是玉容,就知道是誰來了,那人走到她身旁,月娥手伸進衣袖裏,摸出香囊,羞澀低聲道;“這是妹妹做的香囊,表哥拿着玩吧,不喜歡送人也成”

方子謙接過,眼睛瞬間明亮,珍惜放在手心,這時,小徑上好像有人來,方子謙忙揣在懷裏,又用手摸了摸,确定藏好,生恐遺落。

原來是方府一下人路過,腳步匆匆,也沒注意這邊二人。

方子謙似有無數話,望着月娥,不知從何說起,局促搓着兩手,讪讪的找話,“妹妹鋪子裏的生意可好?”

月娥避開他熱熱的目光,嗯了聲。

方子謙看那邊妹子走回,匆忙中說了句,“妹妹願意嫁給我嗎?”

月娥臉頰飛紅,又喜又嗔,喜他說出娶她的話,嗔他問得直接,願意二字,怎好說出口,況二人之間關山重重,便不肯輕易允諾。

預不答,方子謙臉上寫着期盼,月娥輕聲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方子謙頓悟,月娥的親事,她自己又怎能做得了主,此事看來是自己操之過急。

方玉容離一箭之地高喊,“月娥妹妹,船來了”

月娥提裙跑出兩步,回頭,朝方子謙燦然一笑,方子謙頭頂上的天空頓時明朗,天高地闊。

他摸出懷裏香囊,香囊由于緊貼胸口,溫熱,帶着他的體溫,

端陽節賽龍舟可謂江南一景。秦老爺跟季氏商量,“往年我不在家,你一個婦道人家,也不方便出門,今年全家一塊去看熱鬧,孩子們也高興高興”

季氏手裏做着針線,活計是秦老爺棉布小褂子,夏天吸汗,穿着涼快,季氏不放心針線娘子,親自給秦老爺做着穿。

秦老爺最近留在季氏屋裏次數越來越多了,也許人老了,不像年輕時戀着外面花花草草,季氏賢淑,性情溫順,讓秦老爺有歸屬感,家的味道。

季氏手不停,嘴上道:“天佑和天一還沒看過家鄉的賽龍船,小孩子貪玩,一定高興”

五月初五,賽龍舟的日子,秦府主子下人幾輛大車坐得滿滿的,都打扮得跟節日一樣。

永翠河三面環山,水面如鏡面無波,河邊一排龍舟,傍坐二十人男子持大楫。

秦府的主子一到,先行去安排搭涼棚的陶氏堂兄,老遠迎上來,接着秦老爺下車,趕緊回道;“姐夫,我一早就照姐夫吩咐帶人搭涼棚子,沒等動手,方府的家人過來,說涼棚已替秦家搭好了,挨着方家,小弟想親戚也就沒客氣”

秦老爺點頭“你想得對,方公子一片盛情,我們怎能不知好歹,親戚原就該多親近走動,不然住得近也生疏了”

陶氏堂兄心眼子多,焉能看不出姐夫巴結之意,他善于揣度姐夫意思辦,事半功倍,成了姐夫信得過心腹之人。

候秦府女眷下車,方子謙過來,恭敬拱手作揖,“秦伯父,小侄給伯父請安”

上元縣父母官王知縣正陪一貴客,吩咐下去,方府的人,是皇上跟前紅人,怠慢不得,方子謙打聲招呼奔秦家過去,王知縣立時對秦老爺刮目相看,秦老爺回鄉沒多少日子,就搭上京城來的方家,他為官哪能不知自己這一畝三分地上幾個屈指可數有來頭的,早就打聽出秦家和方家攀上親戚,跟旁邊一官員客套兩句,“下官去那邊打聲招呼”

就也過來,寒暄,秦老爺自知王知縣看在方子謙面子,謙恭作揖,“老父母一向可好?”

“秦老爺帶家眷也來看賽龍舟,我夫人在那邊,請尊夫人過去大家一塊熱鬧”

秦老爺知道客套話,忙推辭,“涼棚子方公子早已搭好”

王知縣眼珠子在方子謙身上和秦老爺之間轉了轉,呵呵笑着,“兩家親戚,秦老爺陪方公子,本縣那有個客人,就失陪了”

秦月娥扶着母親下車,就看見方子謙眼光朝她這廂望過來,不太加掩飾,月娥嗔怪看了他一眼,方子謙憨厚笑,上前給季氏請安。

季氏閃身受半禮。

這廂謙讓,秦府的人往方府帳篷裏,王知縣陪的那京城的官員,眼睛微眯,一直盯着秦府家眷進了帳篷。

王知縣察言觀色,看出點眉目,小心問,“怎麽,大人是看見什麽人?”

京城簡郡王府長史是來江南為太後千秋采辦生日賀禮,王知縣是極盡地主之誼。

見問,那長史也不相瞞,直言道;“方才進去的女子容貌端麗,京城也不多見”

王知縣就明白,這長史指的是秦家二姑娘,他聽夫人說過秦家二姑娘退婚的事,心思一轉,低聲問:“聽說簡王爺新婚燕爾”王知縣話說了半截。

那長史便明白,低聲咬耳朵,“王妃是聖上欽點,皇後娘家侄女,是北邊的人,王爺喜歡江南美人”

二人互看看,會意,王知縣思忖,“秦家好辦,就是礙着方子謙,這事我回頭想想折,不過,不敢打包票,方公子若真有意思,這事還真不能強來”

長史點頭,“那是,方家就是王爺都給三分薄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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