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婚事

? 競渡開始,數個龍舟如離玄之箭,龍頭高翹,船頭的急浪從龍嘴中噴吐出來,如吞雲吐雨一般,氣氛十分熱烈。兩岸衣香鬓影,陶氏沒見過如此盛況,離了帳篷,看熱鬧。

陶氏一襲豔紅春裝格外惹眼,引來幾戶官家女眷側目,指指點點,小聲嘀咕,陶氏知覺,看過去,幾位夫人扭臉不屑看她,被人輕視,陶氏要強慣了,賭氣走回帳篷,季氏正巧出來,“妹妹回去,不看了”

陶氏扭腰哼了聲,那廂幾位夫人跟季氏打招呼,“秦夫人有日子沒見,你家老爺回來,門都很少出”

秦氏啐一口,“休得渾說,老夫老妻,這把年紀,打趣也不看人。”

衆人一陣笑鬧,陶氏聽一幹婦人都喚季氏為夫人,自己身份尴尬,妻不妻,妾不妾,着惱,自己受人輕賤也還罷了,可三個子女名分庶出,這是陶氏無法忍受的,恨季氏空占着窩。

秦老爺心裏明鏡似的,陶氏上不了正妻族譜,怕陶氏鬧,含糊其辭,一直沒明說,哄陶氏把長子記在季氏名下,承繼秦家一脈香火,陶氏死活不答應,秦老爺只好作罷,怕陶氏糾纏名分,就有意躲着陶氏,想自己正值春秋鼎盛,兒子還小,這事以後再說,想頭不敢跟陶氏說,陶氏不依,又一番作鬧。

姑娘小爺和下人們都站在外頭看龍舟,秦老爺被方大公子請去飲酒,帳篷裏就剩下陶氏和宋氏,宋氏見陶氏面帶怒容,故意嘆聲,“姐姐和我是一樣的命,我是打小就賣到季家,做奴婢,老爺收了我,是擡舉我,可姐姐和我不一樣,怎麽到頭來也是做小星的命”

陶氏明白宋氏挑撥,但是話卻不無道理,老爺娶自己時答應做正房太太,老家有妻室,是奉父母命,不是心甘情願的娶的,可跟了男人來家,老爺嫡妻季氏是當家主母,地位穩固,秦府後宅以季氏為尊,外頭的人,也只認季氏是正室夫人,陶氏如何甘心。

“母親,我渴了,快給我水喝”秦天佑跑進來。

陶氏忙端壺給他倒了一杯白水,抱怨,“跟你的人都跑去哪了,由着你渴成這樣也不管,真是沒規矩”

宋氏接話茬,不陰不陽的地道:“這府裏有幾個是有規矩的”

“那個沒規矩,姨娘跟我說說,我教訓她?”月娥走入,正巧聽見宋姨娘的話,宋姨娘讪讪的,支吾,“我跟二太太說閑話,太太治家嚴謹,那個敢沒規矩”

月娥斂了笑容,不鹹不淡地道:“母親仁厚,做奴婢的就該知道分寸,別以為主子給三分顏色,就開染坊了”

說吧,傲然出門,宋姨娘吧嗒下嘴,聽出二姑娘是指桑罵槐,有心回嘴,又不敢得罪二姑娘,如今二姑娘得老爺寵,是她能輕易指摘的,少不得忍下一口氣。

秦家和方家帳篷挨着,方二公子朝月芸擠眉弄眼,心癢癢的,美人就只拿眼睛看,渾身不舒服,按說,秦家姑娘裏論長相,秦家二姑娘拔頭籌,可秦二姑娘跟大哥對上眼了,方二公子不得不退而求其次,月芸姑娘中上之資,送上門,沒事解解悶,倒也不錯。

秦府一幹人做車回返,季氏與老爺同乘,看老爺臉孔發白,鳳眸發亮,知道酒喝得正好,趁着高興勁,道:“老爺,妾身想跟老爺商量件事,不知老爺肯不肯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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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老爺酒精作用正處在興奮點,掐了一把季氏的臉,“有什麽事,和為夫還吞吞吐吐的”

“老爺,秦家的成衣鋪子和作坊,一直都是月娥管,妾身想鋪子裏能有今兒是月娥的功勞,妾身答應她,将來月娥出門子,作她陪嫁,帶去夫家,女兒家有錢財傍身,底氣也足,說話硬氣,不受人欺負”

“夫人,別說是一個鋪子和作坊,等月娥出嫁時,我還要給她辦一筆豐厚的嫁妝,讓她到夫家體體面面的,方配得上夫家尊貴”

季氏提是提了,心裏沒底,恐老爺不答應,話就收不回來,沒法子轉圜,沒承想老爺這樣痛快,喜出望外,咋一喜,又琢磨老爺話裏有話,低頭尋思半天,擡頭看着秦老爺,試探地問,“老爺的意思是希望月娥嫁入高門?”

秦老爺高興,夫人終于明白自己心思,點頭,嗯了聲,又道:“有何不可?論才貌我娥兒哪裏配不上”

“老爺是說方家?我秦家小門小戶,怎麽敢想方家能娶商戶女為媳”

秦老爺不以為然,“我秦某在外闖蕩多年,機會重來都不是送上門,有多少樁生意是明知不可為而為,不試怎麽能知道”

季氏想說什麽,看已到秦府大門,就咽下話。

車子到外院停下,宋姨娘下車子,正巧二姑娘走在頭裏,月娥頭上金釵陽光下反射出耀目的光,晃花了她的眼,直刺宋姨娘心尖上,老爺忒偏心,只準月娥置辦一身赤金頭面,出門戴,同樣是小姐,在看女兒月芸那根金釵就細了許多,成色也跟月娥頭上戴着沒法比,嫉妒地剜了一眼月娥背影。

月芸在旁邊輕聲喚了句,“姨娘”

宋姨娘看向大姑娘的眼神,就帶上悲涼,大姑娘眼瞅着及笄,老爺太太提都不提婚事,太太出門也不帶上大姑娘,這真不是太太腸子裏爬出來的,一點不上心。

宋姨娘心裏急,幾次提起話頭,都被季氏堵了回去,說老爺剛回家,骨肉團聚,等過陣子不晚。

宋姨娘知道太太搪塞,太太對大姑娘不似從前,她不說自己調三斡四令太太寒心,反倒誤以為太太以前心疼月芸是假,把太太的好不記,只道太太對她母女刻薄寡恩。

季氏心裏完全是另一重想法,她不待見宋氏,倒不至于故意壓下庶女的婚事,就想等忙過這陣子,找官媒給月芸說親,反正月芸離及笄還有幾個月,到時候張羅不遲。

初夏,天氣漸漸熱了,雲珠剛沏了壺熱茶,月娥看鋪子裏的賬目,手執團扇搖了幾下,口渴,等不及茶涼,便叫雲珠,“你去廚房舀點冰鎮綠豆湯喝”

“姑娘,耐着性子等一等,茶水馬上就涼了,您就當心疼奴婢,怪熱的,別老支使奴婢跑腿。”雲珠即使天熱也勸着姑娘喝熱茶,以免冷水進肚,傷身。

月娥笑嗔,“你這丫頭,越發懶了,叫你去一趟,就說我刻薄你”

這時,秦府門前來了一乘大轎,方子謙從轎子上下來,身後跟着一個小厮,手裏捧着一個精致的錦盒。

秦老爺一早出門,跟人談盤鋪子的事,他早已看好兩家店面,價殺狠了,沒談妥,秦老爺不急出手,他打聽過了,這鋪子主人急等着錢用,撐不了多久,他不怕到口的肥肉飛了,能開口買兩間鋪面的,還是本城的黃金地段,價格不菲,除了他秦家,整個上元縣,也沒幾家,那幾家他打聽過,無意此買賣。

今兒天熱,秦老爺上午出門,汗衫濕了,回家換件衣裳,聽家下人報說方大公子來了,忙命請,親自降階相迎。

見面一番客套,方子謙又拜見季氏,安坐,季氏忙命丫鬟一旁給方子謙打扇,又張羅把新煮的綠豆湯拿來一碗,方子謙欠身,恭敬地道:“伯母不用忙,小侄來是想告知回京一趟,請伯父伯母允小侄見月娥妹妹一面,小侄有東西送給表妹,不知可方便?”

秦老爺微眯鳳目,瞥見下人懷裏錦盒,“自家親戚,有什麽不便的”

季氏見老爺開口,忙吩咐身旁丫鬟,“帶方家大爺,去見姑娘”

方子謙接過下人手中的錦匣,親自捧着,往月娥房中。

月娥明間中間懸一重珠簾,見過禮,一裏一外落座,月娥道:“公子有事?”

方子謙微微一笑,“過幾日,我要回京城一趟,妹妹有什麽要捎的東西,如果有,告訴為兄,替妹妹張羅”

月娥笑道:“表兄一問,還真有一事相求”

方子謙忙道:“何事,不妨說”

月娥噗嗤一笑,“表兄不用太過緊張,也不是什麽大事,表兄能否弄一套宮裏時興的衣裙,若太難辦,就不用費心。”

方子謙只當是什麽大事,溫潤笑了,“這好辦,我慣常出入內廷,問內務府讨要,這點面子還能給”

“妹妹先謝過”月娥起身,福了一福。

方子謙看屋內只有雲珠,知道是月娥心腹,取過放到桌上的錦匣,“這是我送妹妹的碧玉笛,雖然不是稀罕物,外間是買不到的”

就向前幾步,手伸進簾子把錦匣遞過去,月娥鄭重雙手接,一不小心,二人指尖碰了一下,月娥忙縮回手,方子謙小聲道;“我這次回京,打算跟父母提與妹妹的婚事”

月娥臉一紅,低低道;“公子早去早回”月娥也不矯情,錯過方子謙她将遺憾一輩子。

“妹妹等我”方子謙神态篤定。

數日後,幾乘馬車沿着官道朝江南府駛來,頭輛車翠雲頂蓋,素绡車簾子遮擋住,影影倬倬車裏面是官家女眷,“魯媽媽,前面到哪裏了?”

“夫人,已快到上元縣地界,過了上元縣就不遠了”一個老婆子恭敬的聲兒。

“怎麽,前面就是上元縣?”車裏傳來女子低柔語調裏帶着輕顫。

“這麽多年過去了, 夫人還沒忘嗎?”那老婆子輕聲嘆息,些許無奈。

一只素手挑開薄绡,露出一張中年美婦的臉,一看就是養尊處優,保養得宜,依稀可見當年美貌,幽幽道:“這些年,我不知夢裏出現多少回,那個夜晚,風雨交加”

“您這些年從未提起,老奴以為您早就忘了”

悠長的嘆息,似憋了許久,聽得人心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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