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淡忘

程毓身體一僵,是啊,她怎麽就輕易相信陸源說的話,連半點懷疑都沒有生出來。可她就是相信了,沒有理由。

她有什麽能讓陸源騙的,色?她沒有傾國傾城之貌。才?她只略通詩書,天文地理從不涉獵。財?上一世,陸源娶她為妻,從未動用過她的嫁妝。程毓想不出她有什麽值得陸源惦記的。

程毓私心裏認為,陸源所求,可能真如他所說,是她這麽個人。

“不,你沒有騙我。如果你騙了我,也不會費心在城陷之日,冒險安排人送我出宮。”程毓永遠忘不了城陷之日見到的一切,殺紅眼的兵匪見人就砍,宮牆染血色變,她抱着孩子,驚慌失措地跟着陸源安排的人四處躲藏,直到那人被箭射中,倒在她面前。在程毓的印象裏,那一日的皇宮被驚恐充斥,為鮮血浸染。

“那孩子呢?”

程毓沒出聲,陸源環在程毓腰間的手緩緩上滑,隔着單薄的衣料,在程毓的後背上摩挲,引來程毓陣陣輕顫。

“圓圓莫不是以為,我用心上人的孩子換了笏兒?”陸源看似詢問,心中已有定論。

程毓确實是這麽想的,到死都沒懷疑過。或許連程毓自己都不願意承認,在與陸源失去聯系,沒有秦媽媽和福伯、陸笏的消失後,程毓下意識遺忘了一種可能。他們都死在了城陷之日。

在程毓的認知力,沒有比天人永隔更可怕的事,所以她寧願相信朝堂上只手遮天的陸丞相是陸源,也沒想過陸源會死。恨一個人能讓她活下去,帶着女兒艱難地活下去。可程毓沒能料到,最後會被女兒抛棄,孤獨絕望死去。

原來她是一個膽小如鼠的人,就是重生回來,依然不敢直面前世的人事,說得好聽點是寬容不計較,說得難聽點,是逃避畏懼。再看她重生兩年做的事,除了讓秦媽媽去尋七巧,避免七巧淪落青樓的命運,她做得最大的決定是搬離同康坊的程宅,避到京郊來。縱然留了秦媽媽小兒子連方在京城探聽消息,安排後路一事,卻因有所顧忌,一直沒有施行。

謹小慎微是立足之本,過分謹慎,就是膽怯。

前世的程毓因為膽小,不敢走出蜷縮的龜殼,以致錯過了尋找秦媽媽、福伯和陸笏的機會,孤獨死去,今生她還要繼續下去嗎?現在已經是元和二十九年六月,距離元和三十四年十二月的兵變還有五年時間,時間不算短,但是她仍像現在這般拖拖拉拉,會不會再一次被逼得走投無路?

程毓埋頭于陸源胸前,沒有說話。看不到程毓的表情,陸源猜不透她的想法。若說上一世的程毓是一湖清澈見底的水,讓人一眼看到底,這一世的湖面上卻長出了蓮花,亭亭蓮葉遮擋了清澈的湖水,讓人瞧不分明。

“圓圓,你是不是想起什麽事。”陸源能感受到程毓對他的抗拒明顯淡了,那麽此刻程毓的沉默應該與他方才說的話有關,與程毓抱走的孩子有關。

“我腦子有些亂,以前我認定的事,好像嚴重偏離事實。有的事我還記得,可真要回憶當時的每一個細節,原本以為會印在腦子裏永遠不會忘記的東西卻變得模糊不清。現在我就想不起來,當年那個中年宦官将孩子交給我時,說過什麽話。”

“不要急,時隔數年,想不起很正常。孩子是一個中年宦官交給你的,除此之外,他有沒有交給你其他東西。比如包袱、銀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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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個包袱,沒有包袱裏準備的幹糧和銀票,我走不出京城。”

“你為什麽要離京,離京前有沒有回家。”

程毓目露迷茫,因為她記不得當時是否回過家,至于離京的原因,她更想不起來。

“記不清。”有那麽一瞬間,程毓以為,前世的一切被她全部遺忘。可她偏偏記得死前幾年發生

的事,只是再往前的事情,就記不那麽清楚。程毓不像陸源,有過目不忘的本事,記性卻不差。什麽時候開始,她将深入骨髓的東西淡忘?

“以前的事,無論大小,你都記得嗎?”程毓從陸源的懷裏擡頭,仰面直視陸源。

“我不會允許曾經的記憶消失。”

那就是也在遺忘,只是陸源采取了某些手段,将以前的事記錄下來。

“你什麽時候發現的。”程毓不信陸源今天才發現前世記憶變淡的端倪。

“你搬到莊子後不久。”

豈不是兩年前就發現了,為什麽到現在才說。不過重生之初,程毓害怕時間久了,會忘記前世重要的事,就将一些事記錄下來。只一點,當時她決定避開陸源,但凡與陸源和養女有關的事,除非必要,否則一概不提。早知今日事,她絕不會只一筆帶過。

仿佛知道程毓心中所想,陸源右手摸着程毓的頭發,看着程毓的雙眼裏滿是寵溺:“回來的不止我們兩人,先知不再,遺忘或許是件好事。”

程毓只覺今日受到的沖擊一波接一波,沒完沒了。她以為重生是上天獨予她的恩賜,卻發現陸源也是重生的。原以為她能預知未來,可以利用先知改變她的命運,卻發現前世的記憶在慢慢淡忘。時間久了,遺忘在所難免,程毓雖有遺憾,不是完全不能接受這件事。可陸源又一次告訴她,重生的不止她一人,而她依仗重生獲得的先知,已經失去作用。人可以知,可以不知,就怕一知半解。

這是多麽可怕的一件事,如果陸源沒有告訴她這些事,而她依舊根據前世的記憶安排退路,事情很有可能兜兜轉轉回到原點。程毓不能想象,她會再一次落入前世的境地。

“所有人都回來了?”程毓的聲音有她沒有覺察到的顫抖。

“不要怕,我不會讓你再走前世的路。據我所知,不是所有人都回來了。”陸源下颚抵在程毓的額頭上,吻了吻她的發,将人再一次摟進懷裏,動作輕柔,仿佛他懷裏抱着的是一件易碎的稀世珍寶。

“我們回來,可能不是偶然。輸一次,不代表我們會輸第二次。你看,本該兩年前死在皇莊的禹郡王就好好活着。”

禹郡王,先太子長孫?程毓對這個人沒多少印象。不過,必死之人都能活下來,将來的結局未必不能更改,且不論重活一回的人有多少,事情已經發生不可預估的變化,那些想按照原來的軌跡掌控大局之人的打算同樣落空,格局已經重組,大事上誰也沒有先機可言,小事或許沒變。

陰霾一掃而空,程毓的心情變得愉悅起來。她改變不了大事,可以改變小事,她不就趕在七巧娘将人賣到青樓前,把七巧帶回來。

“陸師兄,天色不早了,我想秦媽媽等人該醒了。這個點,廚房的人應該已經備好飯菜,倉正堂那邊也要用飯,我就不留陸師兄用飯。”

這一回,陸源沒有再将程毓留在懷裏。程毓對他的心态起了變化,他不急于一時。

送走陸源,程毓長舒一口氣,才坐下,突然想起陸源說的話:回來的不止他們兩人。程毓放下的心再一次懸起來。是不是秦媽媽和福伯也記得前世的事?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當重生不再是特例,嘿嘿!

程毓:有什麽好得瑟的,除網申都沒人看。

陸源:老婆将到手,還怕讀者不會有。

作者:陸大,明天給你加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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