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其實在西辭為數不多的記憶中, 元皎與顧又臣是很恩愛、很登對一對。

他還記得, 他跟着元皎踏足海濱的時候,曾問過她,為什麽要來這裏。

即使年代再久遠,過去的時間再長,記憶再模糊,元皎再否認,西辭也清清楚楚的記得。

當時元皎站在海濱監獄牆外,一手牽着他, 遙遙望着監獄內的一塊天地,迎風流淚。

回答他的是,“因為爸爸在這。”

因為顧又臣在這, 所以元皎帶他來了。

那年他才十歲。

夜晚涼風習習,夏天裏難得的涼爽天氣, 西辭站在三樓陽臺往下來, 花園草坪的長椅上, 半躺着一個人影。

西辭知道,當元皎不高興的時候, 喜歡一個人躺在椅子上,在一片空地裏放空地看着天空。

西辭下樓,走到元皎身側,低低喊了一聲, “媽。”

元皎搖着扇,冰肌玉骨, 依然是妩媚動人。

這樣一個女人,連翻讓三個男人栽倒她手上。

西辭曾讨厭自己和元皎相似的眉眼,相似的五官,相似的膚色,他甚至覺得自己生錯了性別,該是一個女孩子才對。

可是現在他卻覺得,沒什麽不好。

“西西,怎麽了?”

元皎讓西辭在她身邊的長凳上坐下,搖着扇,給西辭也送來一股清涼的涼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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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候他和元皎住在元家小院時,常在在院子裏乘涼。

元皎一手攬着他,一手給他扇風。

送來的涼風還有元皎身上那股清幽的香味。

“媽,你不喜歡蔣叔叔,為什麽要和他結婚?”

元皎望着他對西辭的話并不覺得幾分詫異,只是饒有興趣地問他,“從前你從來沒有問過媽媽,今天為什麽想問?是因為蔣叔叔占了你的生日?”

“媽,再過幾天我十八了,成年了,你別老糊弄我。”西辭拖了鞋,盤腿坐在長椅上,眼神灼灼望着元皎,問道:“媽,你會和蔣叔叔離婚嗎?”

元皎手上搖着的是一柄古風團扇,元皎喜歡水墨,團扇上面的古風山水水墨畫是她自己畫上去的。

聽到西辭這麽一問,手上動作一滞,“你從前,從不會問媽媽這些的。”

“以前是我不懂事,媽,對不起,你原諒我。”從前他也有過一段覺得元皎很丢臉的時候。

那時候他确實小,不懂事。

霍家破産去往國外沒多久,元皎便認識了宋成舟,進了宋家門。

外人說元皎水性楊花攀附權貴,西辭聽得多了,潛移默化,竟也覺得是這個理。

元皎笑了一聲,手上的團扇又扇了起來,“和媽媽道什麽歉,媽媽永遠不會怪你,只是,我覺得有些累,不想再和你蔣叔叔據理力争什麽……想怎麽樣就怎麽樣吧,也從來沒有人真正問過我的意見。”

最後一句幾乎微不可聞,西辭沒聽清,問了一句:“什麽?”

元皎強自笑道:“沒什麽。”

元皎的目光從西辭身上移開,望着漆黑的天穹上閃閃的星光,笑道:“西西,那個你喜歡的女孩子,怎麽樣了?”

西辭一愣,啊了一聲,“媽,你怎麽還記得這件事?”

“那是你第一個喜歡的女孩子,媽媽當然記得。”

西辭撓頭,絞盡腦汁的瞎掰,“她……高考之後我和她見了一面,感覺再次見面,沒有那種感覺了。”

“心動的感覺沒有了?”

西辭摸着胸口,那兒是砰砰有力的心跳。

元皎嘆了口氣,“媽媽剛來海濱的時候,遇見了一個人,他和……他和你爸爸很像,體貼,英俊,大方,最重要的是,他有足夠的耐心了解我,尊重我。”

“是……霍叔叔?”對于這位霍叔叔,西辭的印象其實很模糊了。

上輩子加上現在,這位所謂的霍叔叔在他的腦海裏,只一個大概的輪廓。

“他很好,他是……真的很好……”元皎的聲音被手裏的團扇一揮,破碎得語不成掉。

“媽?”

元皎抿嘴苦澀微笑,“後來霍家破産,遷居海外,我遇到了你宋叔叔,還有蔣叔叔,他們都很好,可是我哪裏還有什麽和他們談感情的資格,西西,媽媽是個壞人,我這一生都在依靠別人,別學媽媽。”

西辭望着元皎苦澀的笑,有些難過,握着元皎的手。

元皎望着他,反将他的手握在手裏。

庭院裏吹來一縷涼風,西辭聽見元皎緬懷的聲音和他說:“你爸爸放着家裏的家業不去繼承,去當警察,當時氣得你爺爺領養了一個孩子當做繼承人培養,你見過的,他叫顧南塵。後來……我和你爸爸認識,戀愛和結婚,這一切,都是瞞着你外公的,你外公不喜歡你爸,更不喜歡警察這個職業,所以不許我和他來往,當時媽媽和你差不多大,從家裏跑出來,偷了戶口本登記了,我那時候還是個花錢如流水的大小姐,你爸那點工資還不夠我一雙鞋。”

元皎頓了頓,沒有繼續說。

這還是西辭第一次聽元皎說起她和顧又臣的事,見她停了,西辭又追問道:“後來呢?”

“後來,就有了你哥,你爺爺繃不住,連夜把我和你哥接回了顧家,”說到這,元皎笑了,“當時你爸,因為抱孩子沒抱好,沖奶粉溫度沒把握好,你哥尿布忘記換了,沒少挨你爺爺的拐杖。”

“然後呢?我呢我呢?我出生呢?”

元皎臉上笑容一滞,極不自然笑道:“你出生可比你哥調皮多了,把我折騰了一晚上,我現在一想起來,就渾身疼,不過幸好,沒有小時候那麽調皮,還沒長歪。”

元皎捏着西辭的臉,滿意笑道:“好了,哪有什麽轟天動地的過去,媽媽該說的都說了,時間不早了,你也趕緊回去睡覺。”

看元皎這樣,似乎是真的沒有再說的想法。別墅裏蔣沉壑朝這邊走來,西辭起身穿好鞋,“媽,那我先進去了。”

“這麽久了,聊什麽呢?”蔣沉壑走了過來,心情不錯地問了句。

“就随便聊聊,蔣叔叔,你們聊,我有點困先回房了。”

蔣沉壑點頭,叮囑他說:“那你好好休息。”

西辭應了聲是,一步三回頭的走了。

上了樓,他站在三樓的窗臺,依然看見蔣沉壑坐在元皎身側低聲說着話,而元皎搖着團扇,笑得妩媚動人。

西辭生日那天,蔣沉壑給海濱有頭有臉的人家都發了請帖,上面寫着蔣家西辭,十八歲成人禮。

成人禮沒在酒店,而在蔣家。

作為一個組合家庭,蔣沉壑能為西辭做到這份上,很難得了。

那天一大早,西辭就被……蔣明城扯了起來。

“把頭發梳成大人模樣,穿上一身帥氣西裝~”看着化妝師給西辭捯饬,蔣明城靠在一側,邊唱邊笑。

“喂,恭喜你啊,終于成年了,不是小毛孩了,以後做事說話,成熟點。”

西辭冷冷看了他一眼,轉頭看向鏡子裏的自己。

一頭順毛往額頭後翻,露出額頭與幹淨的眉眼,穿着一身剪裁得體的西裝,一米七四的身材,倒也真像那麽回事。

蔣明城站在他身側比劃,笑着把手搭在他肩膀上,“多喝點牛奶,你也能和我長得一樣高。”

西辭凝眉,瞪着蔣明城,“今天我生日,你如果不能說點好聽的,就別說話!”

“行行行,你是壽星你最大!”

西辭嘆了口氣,什麽他最大,還有隐藏在生日背後的求婚啊!

“生日快樂!”蔣明城将巴掌大的禮物遞到西辭面前。

伸手不打笑臉人,西辭順手就給收了,“謝謝。”

西辭煩躁地站在窗戶前,看着樓下門口絡繹不絕的賓客,覺得頭疼。

昨天他支支吾吾将生日宴會的事通過電話告知給了顧南歌,顧南歌雖然沒說什麽,但是,隔着電話,西辭也能感受到顧南歌周身的氣壓,有多低!

他委婉的問了一句他爸什麽時候出獄。

顧南歌神神秘秘說,要給他一個驚喜。

驚喜?什麽驚喜?

還能有什麽驚喜!

別以為他不記得,他爸出獄就在生日那天!

更何況他還聽說,今天宋家人也會來。

集聚一堂,真是有的好看了。

西辭覺得自己上輩子這輩子,沒有哪天是像今天這麽憂愁過。

倏然,西辭眼眸一凝,樓下門口他似乎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影,那是……那天送他去考場的元慎?

看到元慎,西辭這才把這事想起來,雖然不知道是誰邀請的他,不過他确實該好好感謝他。

賓客陸陸續續到了,蔣聿城在門口迎接,有風度,懂禮數,知進退,博得一衆人的好感。

一輛賓利停在面前,車內下來一人,蔣聿城笑容僵了片刻,笑着迎了上去,“霍先生,久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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