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可令‘西辭’沒想到的是, 顧南歌還真闖了進來。
似乎早料到西辭不會開門, 顧南歌自帶了開鎖匠,門開的那一瞬間,‘西辭’順勢把門打開,一臉驚訝望着顧南歌,“哥!你怎麽來了!”
顧南歌揮手讓那開鎖匠走,随後進屋把門關上,打量四周,“少爺你難請啊, 早上才和你打過電話讓你今晚上去吃飯,給你打多少個電話了一直不見人,這要不是我來找, 你恐怕賴着這屋都不出吧。”
“我忘了。”說着,‘西辭’從茶幾上拿起手機摁了兩下, 很無辜, “你看, 手機沒電了,能怪我嗎?”
顧南歌沒窺探隐私的愛好, 在客廳廚房轉了一圈就回來了,看着西辭手上的手機,也不多說,抓到人是要緊。
“行了, 別油腔滑調,走吧。”
“去哪?”
“吃飯, 還能去哪?”顧南歌回過身來抓他,“爸好不容易擠出一天時間來,你敢給我跑,我扛也得把你扛走。”
“我跑什麽?”‘西辭’大大方方地笑,“等我,我換個衣服,馬上就好。”
換完衣服,‘西辭’大大方方坐進顧南歌車裏,顧南歌似乎這才注意到‘西辭’頭上的紗布。
“你頭上怎麽回事?”
“沒事,就……不小心撞的。”
顧南歌對這回答一點也不信,更确切的說,自從蔣聿城和他打過那通電話之後,‘西辭’說的每一個字,他就沒信過。
顧南歌握着方向盤,指節輕輕扣在方向盤上,敲出規律的節奏。
“不小心撞的?法拉利撞成那樣,不小心?”
‘西辭’面帶難色,“哥,不好意思,我也不是故意的,沒想到你那法拉利那麽不經撞,這事你就別和爸說了,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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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南歌看了他一眼,正如‘西辭’所想,眼底沒有任何溫暖的情緒。
說到底,沒有一種哥哥看弟弟的眼神。
在他所有的記憶中,顧南歌看他的眼神,一直都像是看怪物一樣,別的家庭弟弟摔倒了哥哥第一時間會把人扶起來。
可顧南歌的反應會是後退一步,再後退一步。
“完了,這事爸已經知道了。”說完,顧南歌笑了笑,“你也知道害怕?”
‘西辭’不管顧南歌的眼神,仍然自顧自說道:“那待會爸如果說什麽,你可得替我說話,他年紀大了,少生氣的好。”
“別胡說,那叫年紀大?那叫年輕力壯!”
‘西辭’看着顧南歌臉色,小心翼翼附和,“是,年輕力壯!”
說完,又試探問道:“哥,你是怎麽找到我的?”
顧南歌望着前方車行道目不轉睛,“你先告訴我,那房子是誰的。”
敢情連房子是誰的都不知道?
那麽說明不是查房子查過來的,更加不應該是查的監控,否則不可能不知道宋堯的存在。
‘西辭’含糊其辭,“一個朋友的。”
“朋友?”顧南歌笑,“你除了胖子還有什麽朋友?”
這話有點傷人。
可偏偏說這話的人是顧南歌,他哥,也就不怎麽傷人,多了點調侃玩笑的意思在。
‘西辭’深覺不滿,抱怨道:“瞧你這話說的,我就不能有其他朋友?”
“行,我沒說不能,只是覺得奇怪。”
“這有什麽奇怪的,難道比你們還奇怪?”
“我們?”
“你和爸。”‘西辭’看着車窗外一瞬即逝的倒影,似是不在意,又似是刻意的尋求答案,“我都不知道當年你為什麽要出國,爸爸為什麽會進監獄。”
透過車窗的倒影,‘西辭’卻看到了顧南歌嘴角噙着的笑。
“你忘了?”顧南歌放松的狀态靠在車背,指尖敲着方向盤,降下了車窗。
車窗外川流不息的車流聲漸漸攏了過來,天色很黑,很沉,莫名給人壓抑的躁動。
燥熱的夏風吹散了車內的冷氣,冷熱交替,很不舒服,無由的給人心裏增添了幾分不耐煩的意思。
“元氏因為走私犯下種種錯事,爸爸身為警察卧底在元氏查出了罪證,鐵證如山,後來你外公倉促想逃,爸爸錯手傷了他,兩天後外公因傷去世,傷人的責任爸就擔了下來。”
“哦。”‘西辭’只一個冷淡的哦。
顧南歌說的是實話,可不是全部的實話。
‘西辭’看着車窗上的倒影,突然就想起那個待他寬厚慈祥的老人,他的外公。
很多人都說他的外公罪有應得,死有餘辜。
他站在黑暗裏,看着很遠的地方給他外公蓋上的白布,心裏是恨這些宣判他外公有罪的人。
就連元皎,他也懷揣着恨意。
顧南歌對‘西辭’這句哦不滿,反而追問道:“你知道他害死了多少人嗎?”
“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顧南歌嘴角仍然噙着一抹笑,車速漸漸慢了下來,最終停在一線居的門口,“好了,不說這些了,咱們進去吧。”
‘西辭’咬着牙笑了笑,推開車門下車。
吃飯的地點選擇在一線居,‘西辭’跟着顧南歌往裏走,在車裏那些話憋得他喘不過氣來,可在顧南歌面前,他還是得帶着微笑,若無其事的吃飯。
房間內只有顧又臣坐在那,時間最是磨砺人耐心,即使是等人,顧又臣也是沉着淡定,坐在那翻閱着不知道是雜志還是文件的東西。
“爸!”‘西辭’見着人,笑着喊人。
顧又臣将手裏的東西防到一側,在‘西辭’面前打量,最後手揉在頭頂,沉聲道:“頭上的傷是怎麽回事?”
與那些大腹便便的同齡人不同,時間并沒有給顧又臣帶來頹廢與衰老,更多的是成熟的魅力與安全感。
“沒事,媽帶我去醫院檢查過了,沒事,皮外傷,不用擔心。”
顧又臣給他挪了椅子讓他坐下,飯桌上仍然不忘說教,“不用擔心?沿海公路飙車,你讓我不擔心?”
‘西辭’尴尬一笑,“爸,您就別拿這事說教了,媽都已經說過我了。”
“這麽危險的事,我說不得你?”
“說得說得。”‘西辭’連連點頭。
‘西辭’與顧又臣還在說話,顧南歌招來服務員,低聲說了兩句後,服務員笑着走了。
顧南歌給‘西辭’倒了杯飲料,“西辭酒量不好,今天不許喝酒,喝果汁。”
‘西辭’原本就沒打算喝酒,畢竟喝醉之後很麻煩,萬一被西辭趁虛而入,露餡是一回事,再想籌謀可就難了。
西辭在一線居中過所謂的飲料的招,不動聲色的将玻璃杯湊到耳邊仔細聞了聞,沒有酒的味道,而且顏色也不是上次誤喝的那個紅色。
‘西辭’半開玩笑問道:“這是什麽飲料?”
“芒果汁。”
‘西辭’把玻璃杯往前一推,似笑非笑望着顧南歌,“哥,你怕不是忘了,我芒果過敏。”
不等顧南歌說話,‘西辭’兀自對門外人喊道:“給我拿橙汁過來。”
門外的服務員笑着應了聲是,轉身走了。
‘西辭’借機發難,“爸,你看看哥,連我對芒果過敏都不知道,那杯芒果汁我如果喝下去,怕是命都沒了。”
“胡說八道什麽!”
“我哪有胡說。”‘
顧南歌望着他,心裏估量着這小王八蛋又在打什麽如意算盤,“你什麽時候對芒果過敏?我怎麽不知道?”
“你在國外那麽多年,當然不知道。”語氣帶了些埋怨的意思。
顧南歌笑着端着面前的酒杯喝了一大口,到底沒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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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外服務員敲門,開始上菜,并将‘西辭’要的橙汁端了上來。
上菜時,服務員擦着西辭的手臂端上桌的,一不小心,蹭了一點油水在‘西辭’手臂上。
‘西辭’壓抑了一路的脾氣看到衣袖上油膩膩的污漬,心底的情緒積壓到了頂點,當即便爆了,看那服務員是哪哪都不順眼。
一份熱氣騰騰的湯端了上來,在經過‘西辭’手邊時,‘西辭’幾乎是下意識的揮手一擡,那碗熱乎乎快溢出來的湯就這麽直直的倒在了服務員的身上。
“啊——”
伴随着服務員的一聲慘叫,‘西辭’仿佛這才回過神來,下意識看了眼沉默的顧又臣與顧南歌,連忙起身,面帶歉意看着服務員,連連道歉,“不好意思,我沒注意。”
明明是故意,卻偏偏要加上我沒注意的說辭。
服務員不敢得罪人,委委屈屈的說了句沒關系後走了。
顧南歌與顧又臣交換一個眼神,而後齊齊望向‘西辭’,“沒燙到你吧?”
‘西辭’愧疚道:“沒事,剛才我不是故意的。”
顧南歌給‘西辭’倒上一杯,“沒事就好,喝杯果汁壓壓驚。”
在舉杯的情況下,‘西辭’只好端着那杯橙汁一飲而盡。
那是最普通的橙汁,是橙汁的味道,‘西辭’放心,又喝了幾口。
顧又臣與顧南歌聊了一些在美國的事情,飯桌上談笑風生,倒真有些其樂融融的氛圍。
‘西辭’聽着,眼圈有些紅。
他其實也希望這一切是真的。
想到這,‘西辭’又自嘲一笑,期待什麽呢?有什麽好期待的。
‘西辭’又悶頭喝了一大口橙汁。
喝完之後,‘西辭’感覺頭有些暈,他看了眼侃侃而談的顧又臣與顧南歌,心底警覺,踉跄起身,“爸,哥,我……我有點不舒服,去一趟洗手間。”
顧南歌眼疾手快,一把擒住‘西辭’的手腕,一把将搖搖晃晃的他摁倒在椅子上。
“又沒喝酒,怎麽就不舒服?”
‘西辭’指了指頭上的紗布,眯着眼解釋,“可能是因為頭上的傷……”
“那哥送你去醫院看看。”
“不不不,”‘西辭’連連擺手,“我就是想去洗手間,洗個臉。”
“包房裏面有洗手間,在這洗就行了。”
你來我往的說辭,‘西辭’還有什麽不明白的,他猜的沒錯,這就是個鴻門宴,來甕中捉鼈的。
只是‘西辭’不明白,顧南歌是怎麽找到他的?
是宋堯背叛了他?
不可能!
‘西辭’首先排除了這個可能。
腦子越來越暈,‘西辭’知道這麽下去絕對不行,小西一出來,連哄帶騙估計什麽都交代了。
‘西辭’掐着自己大腿,保持着幾分清醒,跌跌撞撞去包廂內的洗手間用涼水洗了個臉。
擡頭看着面前的鏡子,就好像在看平靜的湖面。
而慢慢的,這個平靜的湖面漸漸泛起漣漪,一圈一圈往外,一圈一圈往內,交替着蕩漾。
‘西辭’盯着這面鏡子,已然不受控制,在大腦暈眩的情況下,他成功睡了過去。
“哥哥——”哭哭啼啼的小西看着眼前這一切,驚慌失措。
顧南歌将門打開,凝眉問道:“西辭?”
小西暈乎乎的,站都站不穩,看了眼顧南歌,胃裏竟然升騰起了想吐的念頭,朝洗臉臺幹嘔一聲,撕心裂肺。
顧南歌臉都綠了。
等小西吐完,顧南歌這才将他半擁半抱了出來。
小西安靜地坐在椅子上,低着頭,可眼睛卻在咕嚕亂轉,對面前的環境很是驚慌。
顧南歌又騙又哄的聲音響起,“小西,看我,我是哥哥。”
小西擡頭看了眼顧南歌,給了他一個眼神後又低下頭去。
顧南歌耐煩的聲音哄騙道:“小西,你能不能睡一會,讓西辭出來和哥聊聊?”
小西怯弱看了他一眼,思考着交換的條件,“那我……能見慎哥哥嗎?”
顧南歌欣然道:“當然可以。”
“那、那你也不能告訴西辭,如果他知道了這件事,他會殺死我的。”
“殺死你?”顧南歌不解。
“嗯!”小西眼神迷茫,卻重重點頭,毫不猶豫便出賣了‘西辭’,“他說,只要我乖乖的,就不會殺死我。”
顧南歌揉了揉小西的頭,“你放心,這件事不會有別人知道的,‘西辭’他更不會知道。”
“那就好!”
小西閉上眼睛,平緩的呼吸漸漸變得急促,西辭猛地睜開眼睛,他沒看到眼前這一切,但卻依靠着本能,緊緊抓住面前的人。
“不要——不要!”
西辭情緒極度不穩定。
他在黑暗裏僅僅只度過了一天的時間,便已經心疲力竭,他無法想象接下來的日子都只能呆在一個只能聽,不能說不能看的世界裏,那個地方有多恐怖他知道,他體會過,所以不想再體會第二次。
西辭緊抓着顧南歌的手臂,像溺水後抓住一根救命的浮木,力氣之大直接将顧南歌的手臂抓青了。
“西辭,醒醒,是我,我是哥哥!”顧南歌反抓住西辭的手,讓他不能掙紮,但這也,西辭反而掙紮得更加厲害。
顧又臣過來拍拍顧南歌的肩膀,示意他松開西辭的手。
“西西,看着我,我是爸爸。”
顧又臣的聲音低沉,很有穿透力,只這一句,西辭回過神來,當仍然是愣愣地望着眼前的顧又臣,似在辨認。
半晌,西辭才不确定地喊了一句,“爸?”
“是我。”
西辭緊緊抱住顧又臣,渾身瑟瑟發抖。
顧又臣安撫他,“沒事了沒事了。”
真實的、溫暖的觸覺傳來,西辭這才松了口氣,背上汗津津的,全是冷汗。
顧又臣給他端了一杯溫水,語氣溫和,“西西,告訴爸爸,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西辭驚魂未定,喝了一杯水後顯然好了不少,後怕的将從生日那天發生的一切一五一十都說了出來。
顧又臣與顧南歌對視一眼,皆看到了對方眼底的凝滞與沉重。
“爸,我不明白,這到底是怎麽回事!為什麽會有……會有……”西辭啞聲,說不出來。
這件事,比重生還要令他震驚。
上輩子這輩子,他竟然對這件事一無所知!
恐懼來源于未知,一個随時能争奪他身體控制權的人出現,怎麽不讓西辭感到慌張,還是一個放言說要殺死他的人。
但西辭轉念一想,既然這輩子‘西辭’在他十八歲生日的時候出現了,是不是代表着,上輩子‘西辭’也出現過,只是那時候他在國外,沒有發覺?
越想,西辭越覺得有這個可能。
霍成瑜是心理醫生,上輩子他一定是發現了什麽……
不,是絕對發現了什麽!
既然霍成瑜是心理醫生,那麽他是不是該先發制人抓住機會,把那個所謂的……
西辭咬牙,“爸,你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顧又臣安撫他,“沒事,不用擔心,爸爸帶你去看心理醫生,看完醫生就沒事了。”
提到心理醫生,西辭反而平靜了下來。
他定定地望着顧又臣,“爸,我想知道,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您可以……告訴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