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當年的事, 顧又臣說得多, 瞞得少。
說完這一切後,西辭下意識摸自己後頸的地方。
“所以,我身體裏,還有那個追蹤器?”
顧又臣解釋說:“當年是擔心你外公故技重施把你帶走,所以才給你安裝了一個追蹤器。”
西辭沉默。
“西西,”顧又臣明白,這些事情西辭需要時間去接受,去消化, “有些事情不告訴你,是因為你太小,沒必要知道, 現在你成年了,該知道這一切了。”
“我不明白, 他……我是說顧西辭, 他到底做了什麽, 讓你們……這麽對待他?”
顧又臣看了顧南歌一眼,“讓你哥說吧。”
顧南歌不想回憶那段時光, 他在一邊聽着顧又臣給西辭說往事,自己坐在一側喝悶酒。
“小時候家裏養了一只小狗,叫CC,很可愛, 不咬人也不亂叫,又一次他去抓CC的尾巴, CC沖他叫了兩聲,他就……”顧南歌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他就把CC……”
西辭看顧南歌臉色不好,猜測道:“送人了?”
顧南歌沉默。
西辭喉結滾動,懷着惡意去揣測,“把CC……殺了?”
顧南歌依然沉默。
“那到底……”
“別問了,”顧南歌說:“西辭他是我的親弟弟,是爸媽的親兒子,催生第三人格這件事是經過我們三一致決定的,如果事情不是到了一定的地步,誰會對自己的親兒子親弟弟做出這種選擇,但凡那時候的西辭還有拯救的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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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才五歲!”
“是,他是五歲,可是你知道他五歲到六歲那一年的時間裏,幹了多少事嗎?”顧南歌沉聲道:“如果你有興趣,可以去查查當年警局的卷宗,你可以看看那一年的時間裏到底發生了多少事!我們不是沒給過他機會,甚至有一次,一切都準備就緒了,他說他錯了,會改的,爸媽和我都心軟了,選擇相信他,可是一個星期之後,半夜,他拿着水果刀進爸媽的房間,你自己想想,有哪個五歲的孩子,會在半夜,趁着家裏人都睡熟的時候,拿着一把水果刀進卧室?!”
西辭一哽,臉色蒼白,雙唇啜動,到底是什麽話也沒能說出來。
顧又臣拍着他肩膀,“西西,在你心目中,我是那種不分青紅皂白的人嗎?舉個例子,在談到CC時,你首先會用最善意去揣測他,認為他只是把CC送人了,可他,第一時間冒出來的揣測的想法,都是帶着最極端的惡意。”
“我只是覺得,你可以教他,五歲的孩子,可塑性很強,不一定……”
顧又臣與顧南歌一致沉默。
“當年的事無可挽回,重要的是現在,西辭,我明白你的心情,你覺得很可憐,可是你當年如果是旁觀者,你是絕對不會這麽說的。”
西辭低着頭,腦子裏來來回回将那些事想了一遍又一遍。
他也在不止一次的問自己,一個孩子而已,有必要這麽做嗎?
他無法做到與顧又臣顧南歌感同身受,但他贊同顧又臣說的那句話,當年的事無可挽回,重要的是現在。
既然他的出現已經成了定局,那麽面對虎視眈眈的顧西辭,他要做的,就是防患于未然。
不管當年有多少隐情,也不管顧南歌當年的遭遇到底有多可憐,他已經是确确實實存在的。
有自己的思想和記憶,有自己的親人和朋友。
如果照顧又臣與顧南歌所說,顧西辭是個極端危險的人,仍然堅持‘殺死’他的想法的話,那麽他心存僥幸,與虎謀皮無異于自取滅亡。
他屈服于膽怯和恐懼,“我知道了嗎,但是……爸,能幫我把這個追蹤器取出來嗎?”西辭捂着後頸不放,他望着顧又臣,不是商量,也不是請求,身體裏有東西,無時無刻被監視的感覺讓他尤為難受。
“可以。”顧又臣繼續說:“爸爸給你找了個值得信賴的醫生,他馬上就過來,西西,做好心理準備。”
西辭眼睫一顫,點了點頭。
很快,門外有敲門聲響起,服務員将門打開,因為緊張,西辭朝着門口方向望了過去。
這一看,西辭差點從椅子上坐起來。
是霍成瑜。
“成瑜哥?”西辭不可置信望着顧又臣,“爸,你不是和……”
當年霍家破産遠走海外,顧家來到江城,頂替了霍家的位置,如果說着其中沒有顧家的影子,打死他也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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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算是值得信賴?
霍成瑜臉色淡淡的,看向西辭時微笑示意,“一碼歸一碼,顧家是顧家,你是你,我恩怨分明。”
房間裏四人的氣氛着實有些尴尬,顧南哥簡短将剛才的事一五一十與霍成瑜解釋說了一遍,霍成瑜聽完,眉心緊擰,思考着只說了這麽一句,“沒想到這麽快。”
這麽快?
西辭不解的目光望向霍成瑜,霍成瑜解釋道:“你之所以出現,是因為顧西辭知道,他的親人,他的父母和哥哥都不愛他,甚至于想要扼殺他,你的出現,其實在一定程度上,是一種自我保護機制,讨取親人的歡心,讓所有人能夠喜歡你,他或許覺得,只有這樣,他才不會消失,而另外一個小西,是不被他承認的,他覺得小西太過軟弱與脆弱,無法替他承擔,所以才有了你。”
“但是,這些……你……為什麽知道這些?”
霍成瑜笑道:“我從小對心理學感興趣,你在霍家那幾年,我曾經催眠過你,所以我知道。”
西辭啞然,他對霍成瑜說的這些,毫無印象。
“多重人格有主次之分,說起來,你只能算是次要人格,如果你能和他和睦相處……”
“不行!”顧南歌斷定道:“他不會同意。”
西辭遲疑道:“或許,我可以找他談一談,畢竟他和小西和平相處了這麽多年。”
顧南歌很疲憊地解釋,“西辭,你認識他不過一天。”
“可是,哥,你認識他的時候他才五歲,現在過去十三年了,你難道不想知道他現在變成什麽樣了嗎?”
“我知道,昨晚上的監控視頻我看了!”顧南歌偏過頭去,把手放在桌上,将袖子往上捋,臨近肩膀的地方,有一道淺疤,“當初如果不是睡眠淺,聽到了聲音,那把水果刀就不是紮進這,而是紮進我的喉嚨。”
西辭看着顧南歌手臂上的那道疤,眼眶有些發熱。
顧南歌自顧自将衣袖放下,淡淡道:“西辭,五歲那年,第一次見面,我也很喜歡他,他是我弟弟,我願意把最好的東西都給他,可是不行,你沒辦法拯救他,你也不該可憐他。”
霍成瑜望着顧南歌,目光幽深,“五歲就已經是這樣了嗎?”
顧南歌嗯了一聲,沒有多說,似乎不願多提。
“好了,”顧又臣發話,“西辭,既然你想談談,那就談談。”
西辭詫異望着顧又臣,“我真的可以?”
“你放心,有我們在,放心的和他談談吧。”
是,這一次他不再像上次一樣孤立無援,更不像上次一眼手足無措,他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他做好了萬全的準備。
霍成瑜的催眠西辭還從未見識過,不過确切的來說,是他沒有在清醒的情況下見識過。
霍成瑜對他的催眠他從來不曾發現過,上輩子對他的治療,他也毫不知情。
那是一段很黑的路,四周有水聲,他走在那上面,他聞到了水汽,戰戰兢兢,像是走在水潭中央的一條狹窄也是唯一的石子路上,四周是黑暗而未知的領域,更令人心驚。
唯有前方一點點的光亮,引路燈一般指引着他方向。
這其實是一件很恐懼的事,你不知道周圍一切,更不知道遠處亮光還有多遠,甚至于,你連亮光背後是什麽,你都不知道。
“西辭,你看到了什麽?”
霍成瑜的聲音似是在很遙遠的地方,傳了過來。
“我看到了一道光。”
“光的背後你看到了什麽?”
“我不知道,那道光好遠。”
“那好,你看着那道光,只看着那道光,什麽都不要想,一心只想着你要走到那道光的背後,你想知道那背後是什麽。”
霍成瑜的聲音低沉,很有感染力,西辭不自禁的随着他的聲音去想,去思考。
他才走了五步,那道光已然到了面前。
西辭回過頭,看着剛才走過的路,那其實是一個看不到邊際的湖,倒映着藍天和白雲,看不見半點的黑暗。
好像在告訴他,只有趟過了黑暗,才能看到陽光。
“看見了嗎?”
西辭朝着光亮走了幾步,随之停下,“看見了。”
“看見了什麽?”
他看到顧西辭握着一把血淋淋的水果刀,站在他面前,滴着血的刀尖,對準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