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傳信

何皎捧着葫蘆瓢的動作微微一頓:“你輕薄顧仙君?我怎麽覺得你這個小傻子在诓我?”

林信瘋狂搖頭:“不敢不敢,确實是這樣的。我剛才已經向顧仙君真誠地道過歉了,顧仙君也已經原諒了我的莽撞,你不用擔心。”

何皎擰眉:“那接下來,你還要為你的莽撞自罰一杯?”

林信想了想,捧起飲酒的木碗:“如果顧仙君允許的話。”

“那顧仙君怎麽也和你一樣?”

“我不是輕薄了顧仙君麽?輕薄上了,狠狠地輕薄了。”

“哦。”何皎拉着長音,點點頭,“那你……”

林信捂臉,悶聲道:“別問,問就是我輕薄了顧仙君。”

何皎還想再問問細節,又要開口。

那時林信與顧淵兩人,面對着面,坐在爐火邊。

顧淵一擡手,一手摟住他的腰,一手扶在他的後腦上,把他按進懷裏,對何皎道:“別問了,他害羞。”

何皎連水都沒有喝,放下葫蘆瓢兒,輕手輕腳地出去了。

顧淵拍拍林信的背:“他走了。”

還把貼着隐身符的、他啃了一半的烤兔子腿兒遞到他面前:“你吃吧。”

“謝謝啊。”

林信低頭啃兔子,手裏這個兔子腿,它為什麽忽然就不香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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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垂了垂眸:“那些胡七胡八的話,我亂說的,顧仙君別往心裏去啊。”

“好。”

其實林信心中很是慚愧。那麽正經端方的一位仙君,和他認識沒幾日,就被他帶着什麽亂七八糟的場面都見過了,什麽亂七八糟的話都聽過了。

啃完了一整只兔子,把骨頭遠遠地抛在雪地裏,毀屍滅跡。

很快便到了子時。

何皎的後院裏種了一棵海棠樹,這棵海棠脾性怪,專挑夜裏開花。

“嘿,哥們兒,你怎麽長得更紅一些呀?”

“那是因為我長得高……”

“哦,我知道了,因為你長得高,所以你曬到的陽光更多,所以你更紅。”

“不不不,我是說,我長得高,正對着廚房的煙囪,被薰熟了。你吃過煙熏烤肉嗎?”

林信一手掐着一朵海棠,正在進行無聊的雙口相聲角色扮演。

他把兩朵海棠放在一只手上,擡手又掐了一朵。

“那這位兄弟,你也是因為長得高才長得紅的嗎?”

“我不是,我只是一片弱小無助又不能吃的紅色小鳥羽毛。”

顧淵無奈地看着他一個人表演雙口相聲,最後還變成三口相聲、群口相聲,只覺得他傻,傻得沒邊兒。

“咔嚓”一聲,還連着海棠花的樹枝被積雪壓垮,落在林信腳邊。

于是從此,連他腳邊的塵埃都變得可愛起來。

天山的大雪在清晨停了,送報紙的火烈鳥在木屋屋頂盤旋一圈,把報紙從開着的小窗子裏丢進去。

冷風吹過,吹落火烈鳥身上的一根小羽毛,落在海棠花樹上。

何皎早起,推着小車,要去鬼市上售賣青豆。木招牌上寫着八個大字“賽過金玉,甜過愛情”。

林信與顧淵也要回去。林信讓朋友江月郎幫他代了兩天班,還要回去把雪蓮給“公魚”,顧淵自然與他一起。

臨走時,林信畫了三張傳音符給何皎,千萬囑咐道:“要是那個秦蒼還來欺負你,記得找我。”

何皎把傳音符揣在懷裏,問道:“要不要把你的扇子拿給我,我幫你拿到鬼市上去找工匠看看能不能修?”

之前林信把折扇甩出去,折扇分做九檔扇骨,釘在牆上,就合不上了。

用林信的話來說,就是“林信日益增長的修為和落後的折扇之間産生了矛盾”。

“原本也不是什麽正經仙器,是我從前在人間時扮風流公子哥兒的東西,我拿回去自己修就行。”

何皎應了,又給他塞了許多稀奇古怪的丹藥。

就此別過。

大雪初停,雪地裏有許多小動物出來覓食,林信眼睛尖,随手一抓,就抓起一只兔子。

兔子在空中蹬腿,林信抿了抿唇,然後把兔子抱進懷裏順毛。

回去路上,顧淵駕雲,林信就站在他身邊擺弄兔子。

然後抱着白兔的嫦娥也駕着祥雲,衣帶飄飄的,路過他二人身邊。

林信抿唇:“還真是同兔不同命啊。”

顧淵扭頭看了一眼,那時林信正捋兔子的毛,誰知那兔子正在掉毛。林信捋得自己滿手都是毛,還差點兒把兔子給捋禿。

顧淵似是不經意間問道:“你同你那些朋友,每一個都是這麽要好?”

“差不多是吧。”林信眼珠一轉,用手肘碰他一下,“當然我們現在也算是朋友啦。”

“有件事情,其實……”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冒充“公魚”給你提要求,其實我才是那只“公魚”。

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不知不覺就到了仙界天門外,離得遠遠的,林信看了一眼,天門前站着三個人。

其中一個仙君穿着紅衣裳,是他的好朋友,江月郎;一個仙君穿黑衣裳,肩上擔着星光熠熠,是他的好朋友兼上司,夜游君;還有一個白頭發的神仙老頭兒,是……

林信把兔子塞給顧淵:“兄弟,幫我抱一會兒。我找人代班,好像被老板發現了。”

林信往他身上貼了一張隐身符,拍拍他的肩:“你就站在此地,不要亂動,等會兒我回來找你。”

顧淵動作僵硬地抓着兔子,點了點頭。

“就先這樣吧。”

顧淵目送林信“慷慨就義”,低頭發現自己的手指被兔子抱着啃。林信,你先別走,它咬我。

林信挪着步子,慢慢走上前去,江月郎與夜游君先看見他,一起朝他搖搖頭,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于是林信低下頭,使勁揉了揉眼睛。

白頭發的神仙老頭兒,并不是仙界中的哪一位仙君,他是神界派來,常駐仙界的執行官。道號南華,仙君們尊稱他一聲“南華老君”。

南華老君原本站在江月郎與夜游君面前,一看他們對着他身後擠眉弄眼的,就知道是林信回來了。

回過頭,腳步無聲地落到林信面前,輕聲問道:“怎麽樣信信?揉紅了沒有?有眼淚了嗎?”

林信專心揉眼睛:“您稍等哈,還差一點兒。”

“老夫這兒有辣椒水,還有東瀛進口的綠芥末,你想要哪一個?”

“感激不盡,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全都來一點……”

林信擡眼,被老神仙吓得腿軟腳麻。

南華老君不輕不重地拍他兩下,氣得胡子一抖:“做什麽?做什麽?我比外邊的妖啊鬼啊還吓人?又跑去哪裏玩兒了?”

“天山。”

“天山,天山好玩嗎?比西山還好玩?”

林信在腦子裏畫了個圖,如果他說“好玩”,老君就會說:“好玩,好玩你怎麽還回來呢?你怎麽不在哪兒住着呢?”

如果他說“不好玩”,老君會說:“不好玩,不好玩你跑去做什麽?”

所以他說:“還行。”

老君一愣,随後道:“有什麽好玩兒的?”

林信又畫了個圖,如果他說“天山的烤兔子很好吃”,老君會說:“兔子?兔子有什麽好吃的,六根不淨,食欲不斷,你怎麽成仙成神的?”

但是如果他說“他去看天山的朋友”,老君就會說:“朋友?你有那個閑心,怎麽不來看看我這個老朋友?”

所以林信拿出何皎送他的一瓶丹藥:“前幾日聽見您老咳了兩聲,天山枇杷膏,何兔子精出品的,有防僞标示。您老雖說是神仙,但是也要注意身體,我在人界待過一段日子,這個枇杷膏它真的很甜。不過因為路途遙遠,所以耽擱了一些時間。”

老君正要說話,林信潇灑一擺手:“不用謝我,我不辛苦,誰讓我是您老的老朋友呢?誰讓我們要一起建設尊老愛幼的仙界呢?”

老君接過枇杷膏,低頭看了一眼,笑了笑,把東西揣進懷裏:“別油嘴滑舌的。你是常犯了,知道規矩吧,跟老夫回去寫檢讨。”

“诶。”

老君朝江月郎與夜游君擺擺手:“兩個從犯,回去各自反省。”

林信也暗中朝顧淵揮了揮手,讓他先回去。

林信被老君帶回去寫檢讨,一路上遇見他的仙友們,紛紛向他打招呼。

老君含笑看他:“人緣還是挺好的嘛。”

“那當然了,我可是——”林信順手抽出別在後腰上的折扇,刷的一聲打開,“‘六界之……’”

忘記他的扇子是壞的,扇骨零零散散的。

老君一看就知道是怎麽回事,問道:“出去和別人打架了?”

“……嗯。”

老君臊他:“連法器都打壞了,羞。”

“可是對方被我震懾住了,根本無力還手。”

“美得你。”老君輕笑,又問,“受傷沒有?”

“沒……有!”林信舉起右手,“傷了右手,不能寫字。”

“無妨,你寫的字,用手用腳都一樣。”

“诶,這話就揭我的傷口了。我從前是個瞎子嘛,瞎子怎麽練字?”

于是這天晚上,老君派了個小童去幫林信點星燈,林信則被老君扣着寫檢讨。

星燈璀璨,他坐在小閣樓的木窗邊,向江月郎借來一只傳情書的紅鸾,給顧淵傳信。

西山桑樹下邊,顧淵拿着林信遞來的字條兒,一個字一個字的辨認了許久。

他說:“兔子你先拿着,忍不住可以先吃。如果可以,希望你等我一起。顧仙君,求求你。”

紙條上還有林信不小心打翻了茶盞,留下的茶水漬。

但是顧淵低頭看看腳邊的兔子,心道林信為這只兔子流了這麽多口水,還是給他留着吧。

又但是——

林信,這只兔子又咬我了。

作者有話要說:  顧淵想的——

信信:顧仙君,求求你QAQ

信信自己想的——

顧仙君,求求你把兔子留着和我一起吃(嘴角流下不争氣的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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