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雜魚

林信在南華老君處寫好檢讨,已是深夜。

林信雙手交疊在身前,低着頭,把兩大張檢讨交給老君:“您老檢讨。”

老君拍案,吹起胡子:“我檢讨?”

“不是,我是說,您老人家請檢讨,這是我的檢查……不,我的意思是說,請您老檢讨……”林信努力地糾正自己,“請您老檢查,這是我的檢讨。”

此時天色已晚,老君也不是有意刁難他,匆匆掃過兩眼,便放過他。

老君苦口婆心地勸道:“下回不要再找別人代班,偷溜出去了。過陣子就是年假,你好好等着放年假再去玩兒。”

“我知道了。”

“下回要是再犯,老夫可不會再留情了。”

老君作勢要打,林信往邊上一躲。

“下次再犯,老夫就把你送去仙君改造局。”

林信表示疑問:“有這個局嗎?我怎麽不知道?”

“你下回再這樣,就給你找個師父,讓你師父管教你。”

林信認真點頭:“我知道了,下回不會了。”

“你上回也是這麽說的。”

“天晚了,不打擾您老休息。”

林信将走之時,老君忽然看見他別在腰後的破扇子,便喊住了他:“信信啊,老夫這兒還有兩件拿得出手的仙器,你要不要挑兩件趁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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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信摸摸自己的折扇,又不好拂了老君的美意,便點了點頭,道了聲謝。

南華老君有個寶庫,裏邊全是神界的東西,林信沒怎麽見過。

老君向他介紹:“這是華清上神的無情劍,你可能用不了,你太多情。”

林信插嘴:“不不不,多情劍客才應該用……”

老君瞪了他一眼:“這是紫竹編的小魚簍,你可能也用不了,你不捉魚,你調戲‘公魚’。”

林信擺手:“往事不要再提。”

“這是天帝的殺豬刀……”

“殺豬刀?”

“天帝歷劫,其中一劫是個屠夫。”

林信不服:“那我也歷過劫,千世情劫,為什麽我……”

“你那淋了半身狗血的衣裳什麽時候拿來,老夫也收藏一下。”

“那件衣裳早就被我的仙友們除晦氣燒掉了。”

老君不再給他介紹,大方地讓他自己看着拿。

林信下意識拿出一個乾坤袋,乾坤袋,內有乾坤,能把老君這一個寶庫都裝進去。

老君再瞪了他一眼,他就默默地把乾坤袋收回去了。

他倒不在意這些身外之物,随便看了看,只覺得眼花,随手拿起一塊象牙白的絹帛。

“就這個吧。”

老君欲言又止:“信信啊,這是我拿來裝寶貝的包袱布料。”

“沒關系,沒關系,我就喜歡這個,可以拿來做扇面。”林信拿出自己破扇子,比對了一下,青竹顏色的扇骨與牙白的絹帛放在一處,還挺素淨的。

林信将絹帛收好,向老君辭行。

夜更深,林信原本要回家去。後來擡眼看看星燈明滅,忽然想起什麽,決定去西山看一看。

他順着星道走,一共走過了九盞星燈。

低桑枝下,顧淵果然還在等他,林信朝他招招手。

光影錯落,顧淵站在桑樹下,一只兔子在他腳邊,咬着他的衣擺,好像要把他拽動一步。

林信來時就拽動了,顧淵往前動了半步。

林信近前,俯身抱起兔子,問了一聲:“我讓小紅傳過來的紙條,顧仙君收到了沒有?”

小紅就是他用來傳信的那只紅鸾鳥。

顧淵點頭:“收到了。”

林信摸摸兔子:“我不是說讓你把兔子拿去,也不用等我麽?怎麽還在這兒等?”

顧淵面不改色地說謊話:“我剛要走。”

“這樣。”

林信拎起兔子,晃了晃它的腳:“今天沒帶調料,就先放過你吧。”

他轉眼看向站在身邊的顧淵:“方才看顧仙君與它玩得好,不如給仙君養……”

話未說完,顧淵就迅速往後退了半步:“我不要,它會咬我。”

林信将信将疑地低頭看看兔子,把自己的手指伸到它嘴邊,撥了撥兔子的大牙:“沒有啊,它不咬人的,你再抱抱它。”

顧淵有些失态,連連後退兩步:“本君不要。”

見他模樣,林信佯裝會意:“仙君說不要就是要,來嘛來嘛,你抱抱它。”

于是林信提着一只兔子,死活追着顧淵,要他抱一抱,他二人繞着桑樹跑。

像他二人這樣子一追一跑,永遠也沒有結束的時候。

而顧淵只消轉個身,便站到了林信身後。

他盯着林信的背影,很沒定力地浮想聯翩,要是他抱抱林信,林信抱着兔子,那也可以。

這念頭也不過一瞬,他一伸手,林信就回過頭,看向他的目光裏盛有清澈星光。

鑒于他有把人按在桑樹樹幹上的前科,林信默默地掏出了自己的小竹哨,只等他進一步行動,随時準備吹響。

顧淵只好縮回手。

林信把小竹哨收好:“不好意思啊,條件反射。”

他不願意抱兔子,林信也不再勉強他,只是把兔子放在地上,讓它在桑樹周圍玩耍。

又對顧淵道:“今日麻煩你了,叫你等了這麽久。我還要守夜,顧仙君若是有事,先回去吧,不用陪我。”

顧淵沒事,閑得很,還有一點想要留下陪他玩兒的蠢蠢欲動的心思,但是卻不知道怎麽開口。

他只好點點頭,還鄭重其事地作了個揖,轉身要走。

林信同他揮揮手,然後拿出随身帶着的小布袋,從裏邊拿出何皎給他的雪蓮。

他與給他傳信的那尾“公魚”沒有見過,一直以來,都只是用陣法給他傳東西。

雪蓮放在地上,林信折了一枝桑樹樹枝,在地上畫了個陣。一揮袖,袖中飛出五張丹砂描的黃符紙,飛在陣法四周。

林信站在陣法前,施法帶起勁風,迎面吹來,吹得他的衣袖獵獵作響。他掐了個訣,放在地上的雪蓮就被他傳送走了,五張符紙燃起來,亮了一陣便化作灰燼。

總算是把東西送出去了。

林信舒了口氣,拿起桑樹樹枝,想要把地上的陣法劃亂。

他擡眼,卻看見顧淵還站在不遠處,大約是看見了他方才做的所有事情。

顧淵再次近前,問道:“你給那個‘公魚’送東西?”

林信低頭,把地上的陣法攪亂,揚起輕塵,附着在顧淵的衣擺上:“是啊。”

“那個‘公魚’,常常向你要東西?”

林信拄着桑樹枝:“也不算是經常,我從前亂了人家的本心,壞了人家幾百年的修行。現在人家修行遇到瓶頸,朝我要點兒補償,我總不能不給。”

“你怎麽知道這條魚,就是你調戲的那條魚?”

“總沒有人這麽無聊,冒名頂替,來逗我一個閑散小仙玩兒。再說了,被調戲又不是什麽好名聲。”林信不大在乎地笑了笑,“顧仙君忽然問我這個做什麽?難不成還真有人上趕着想被我調戲?”

确實是這樣的,但是卻讓他先說了。顧淵一噎。

林信拽着他在桑樹下坐下:“顧仙君要是不想走,就陪我坐一會兒吧。”

斟酌了一會兒,顧淵又一次開了口:“其實那只‘公魚’……”

“我那些朋友們都勸過我了,他朝我要東西,歸根結底是我對不住他,我願意補償他。”林信垂眸,“我平生磊落潇灑,與誰都是好朋友,卻唯獨對不住他。我不給他送東西,我心裏愧疚。顧仙君,我這麽說,你明白了麽?”

顧淵抿了抿唇,用很輕的聲音道:“你喜歡他。”

不知是林信沒聽見他的話,還是沒來得及說話——

那個假冒的“公魚”收到了林信給他傳的雪蓮,給林信回了信。

素箋松墨,上書“多謝”二字,素淨娟秀。

林信将“多謝”二字看了兩遍,将書箋疊起來,沒有收進他随身帶着的小布袋裏,反倒收在了懷裏。

顧淵淡淡地瞥了一眼,索性直接道:“他不是你調戲的那個‘公魚’。”

林信愣了愣,很快轉眼看他:“顧仙君怎麽這麽說?”

“他不是,我才是。”

顧淵故意不看他,語氣裏卻仿佛有幾分委屈。

原本該自己的好處,平白都被一個冒名頂替的人得了,他可太委屈了。

林信歪了歪腦袋,仍是看他:“你?”

“你連你調戲的‘公魚’的模樣都記不清楚,你連給你傳書的‘公魚’的面都沒見過,憑着幾封書信你就說他是‘公魚’,未免武斷。”

“那顧仙君又怎麽說自己是‘公魚’?”

顧淵看看他,一伸手,把他攬到自己懷裏。

那時顧淵坐在桑樹下的青石上,林信坐在他身邊,顧淵将他攬進懷裏,頓了頓:“天池當晚,本君是這樣抱你的。”

林信推了推他的手,想要站起來,卻不料顧淵的修為仿佛比他高許多,威壓之下,動彈不能。

顧淵抱着他,一偏頭,瞥見他白皙的面頰與脖頸,萬年不動的本心又狠狠地動了一下。

他的手扣在林信的腰上,暗中把他裝着各種亂七八糟的東西的小布袋給拿走,還把他的小竹哨也拿走。

顧淵低頭看他,看見他微微上翹、仿佛帶笑的唇角。

“我才是‘公魚’。當晚在天池,我是這樣親你的。”

作者有話要說:  信信:我是誰,我在哪,你是誰,你在做什麽?

不好意思(火速趕來)我忘記設置發表時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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