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仙君

沈家喜堂外,林信與顧淵牽着手。

顧淵面無表情,其實心裏有點得意。

據顧淵所說,是林信先牽他的。

林信不信,他只想找個借口脫身:“我去看看小鳥去哪裏了。”

顧淵點頭應了,但是林信的手仍舊被他攥着。

林信十分不解風情,想了想,忽然明白了什麽:“你還跟我較勁是不是?”

他反手握住顧淵的手,慢慢握緊。

“石頭”握了一會兒顧淵的手,扭頭問他:“你不疼嗎?”

顧淵苦笑:“不疼。”我心疼。

別人家牽手,心裏過電,呲兒哇啦,一路火花帶閃電;我和你牽手,你好像只有腦子過了電。

林信,我恨你是塊石頭。

今日枕水村辦喜事,來往人物衆多。

顧淵牽着他的手,護在他身邊,把他從圍觀的人群裏帶出去。

小雀兒常年待在仙君祠裏,只有每年過節祭祀的時候才見到人。此時四處都是人,他有點兒激動。

林信往四處望了望,還沒看見小雀兒,卻看見村頭小路外,有一個老道士走來。

老道士披着半舊的道袍,身負桃木劍,背上還背着一個藍布的包袱。看起來像是個游方道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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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身上怨氣沖天,不是人的,而是妖精的。

林信心下一驚。他帶何皎與秦蒼來人界的時候,竟忘了人界還有這樣一號人物——

他們通常是和尚或者道士,修為深厚,以降妖除魔為己任。

代表人物:法海。

何皎不愛熱鬧,沒有出門,窩在家裏搗藥。他“兒子”秦蒼很是孝順,陪着他一起在家裏。

林信只怕小雀兒沒頭沒腦的,沖撞了道士。就算老道士不動手,小雀兒也得被他身上的怨氣吓得魂飛魄散。

他再四處看了看,只見一個毛茸茸的小腦袋,從河邊橋頭探出來。

那老道士正好經過橋邊,小雀兒正和新交的朋友一起,蹲在河邊弄水玩兒。

他一時沒蹲好,往前一撲,一腦袋就紮進了河裏。

林信還沒來得及上前救他,那老道士反手抽出桃木劍,勾住他的衣領,就把小孩子從水裏提起來了。

小雀兒待在仙君祠裏,沒見過道士,被拉起來之後,還樂呵呵地朝他道謝:“謝謝你啊,老爺爺。”

老爺爺提劍的手微微顫抖,說:“不客氣。”

林信趕忙上前,将小雀兒擋在身後,生怕老道士發現了什麽。

“多謝您,這傻孩子給您添麻煩了,我帶他回去。”

老道士點了點頭。

林信把小雀兒捉回去,小雀兒還同他新交的小朋友——一個小女孩兒——說話:“阿蓁,你等我一會兒,我很快就回來。”

“小小年紀的,還學會泡妞了。”林信提着他的衣領,把他帶回家去,“大冬天的,帶人家玩水,也不怕別人家家長找來。”

“不怕。”

“但是我怕啊,他們找的是我啊。”

老道士看了他們一眼,最後在河岸邊蹲下,解下包袱與桃木劍,用冰涼的河水濯手。

林信把濕漉漉的小雀兒帶回家裏,挑挑揀揀,拿了一塊幹淨的帕子,托在手上:“上來。”

小雀兒應了一聲,變作翠色的肥鳥,撲騰着翅膀,飛到他的手心裏。

林信用帕子把小鳥包起來,放在手心搓了搓。想着外邊來了一個捉妖的老道士,還是要去告訴何皎他們一聲,便繞到院子後邊。

不過他來的不巧。

他來的時候,何皎正低着頭專心搗藥,秦蒼盯着他的側臉,有越靠越近的趨勢。

林信把手心裏的未成年人——小雀兒捂好,然後捂住單純的顧淵的眼睛,對秦蒼喝道:“孫賊,你幹嘛呢?”

秦蒼若無其事地坐直了。

何皎聽見他的聲音,擡頭看去:“你怎麽回來了?玩夠了?”

林信搓搓手中的小雀兒,道:“外邊來了個老道士,看起來抓了不少妖怪。秦蒼還受着傷,你又不會打架,特意回來告訴你們一聲,小心點兒。”

何皎點點頭:“知道了,會小心的,你玩兒去吧。”

林信近前,在他身邊坐下:“不行,我還是不大放心。”

何皎失笑:“一個道士罷了,有什麽好不放心的?”

“日防夜防,家賊難防。”他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秦蒼,“孫賊更難防。”

“你做什麽?他都喊你‘爺爺’了,你還針對他?”

“不是,我是怕他終究是狼,你終究還是兔子。不是我誇你,兔肉真的很好吃——他要是忍不住天性,咬斷你的脖子,到時候你要喊我也來不及。”

何皎仔細想想,好像是這個道理。于是默默地挪遠了一點。

成功獲得秦蒼幽怨的目光。

林信把小雀兒擦幹,這樣,他再變做人時,就又是幹幹淨淨的模樣了。

他還鬧着要出去玩兒,林信沒法子,只能帶他出去。出去前,還特意叮囑他,不要去招惹那個老道士。

只是沒來得及出門,便聽見外邊傳來吵嚷聲。

林信放出神識探了一探,也弄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他一甩衣袖,準備親自出去看看,吩咐三只妖精:“不要出來。”

沈家門前,老道士手中端着一個陶碗,一手兩指夾着一張黃符,朝空中吹了一口氣,黃符便燃燒起來。

林信站在不遠處看着,疑惑道:“他在變戲法?”

顧淵道:“是人界的一種符咒,化入水中,可以驅鬼。”

那頭兒,老道士果然将符咒灰燼浸在水中,攪和了兩下,又讓一個小孩兒幫他從村頭柳樹下折來柳枝,用柳枝将碗中符水散給衆人。

老道士一面灑水,一面繞着人走:“貧道途經此地,巧遇村中大喜。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他一直走到沈家喜堂中去,一碗符水灑盡。

林信站在門前看着,皺了皺眉,對顧淵道:“你看見沒有?”

“看見了。”

顧淵應了一聲,就要上前,林信卻拉住他的手:“再看看吧。”

灑過符水,老道士再沒有其他動作。村中人熱情,留他一同赴宴,他也并不推辭,背着桃木劍便坐下了。

小雀兒耐不住寂寞,和新結交的朋友們四處玩耍。

這一整日,林信與顧淵二人就坐在沈家庭院裏,看着小雀兒,也看着老道士。

冬日午後,陽光和煦,林信趴在桌上睡覺,顧淵便伸手幫他擋住照在面上的陽光。

“反對家庭暴力”的老人家經過:“抱進去睡吧。”

顧淵朝他做了個噤聲的動作,輕聲道:“吵醒了。”

林信睡得正好,還咂了砸嘴。

老人家一臉複雜,你看看他睡得跟什麽似的,這會兒就算仙君祠爆炸了,也不一定能把他吵醒。

“那你就慣着他吧。”

“好的。”

林信一覺睡到傍晚,臉上被衣袖褶皺壓出兩道紅痕,還是迷迷糊糊的。

“沒出什麽事吧?”

“沒有。”顧淵收回手,“你要不要再睡一會兒?”

林信毫無形象地張大嘴,打了個哈欠。

到了夜裏,依照越國舊俗,新嫁娘揭了蓋頭,會在新房裏預備下青梅與冰糖浸泡的茶水,用來招呼小孩子,讨個好寓意。

晚些時候,林信領着小雀兒去看新嫁娘。

小雀兒在房裏,他站在門外等。

他擡手捂住顧淵的眼睛:“你不能看。”

顧淵問道:“為何?”

林信認真解釋道:“只有小孩子和成了親的能看,當嫁未嫁,當娶未娶的見了,要打光棍一輩子。”

顧淵點點頭,與他一齊,背對着站在門外。

過了一會兒,小雀兒端着兩杯淡茶出來:“宋姐姐讓哥哥也喝茶。”

新嫁娘娘家姓宋。

林信彈他的額頭:“不能喊宋姐姐了,宋姐姐嫁人了,要喊宋娘子。”

茶水很淡,還加了冰糖,很甜。

林信仰頭,把杯中青梅嚼着吃了,又轉頭把顧淵杯子裏的揀出來吃掉。

他理直氣壯:“這個很酸,我幫你吃,不用謝我。”

這日夜深,林信正在鋪床,忽然聽見門外傳來吵鬧聲。

他凝神靜聽,好像聽見仙君祠那邊也傳來吵雜的聲音——他是枕水村的護佑神,村民平常在仙君祠裏禱告,他都聽得見,更不要提在仙君祠吵鬧了。

他披上衣袍,想要出去看看,正撞上對面房裏,顧淵也推門出來。

顧淵問他:“我上回送你的鱗片,你帶着了沒有?”

林信下意識摸了摸懷裏:“帶了。”

仙君祠那邊傳來的聲音愈發吵鬧,林信腦子嗡嗡的,仿佛聽見一個聲音在喊“降妖除魔”,另一個聲音又在喊“仙君明鑒”。

他推門出去,幾個村民正舉着火把,看模樣,是要去仙君祠。

林信攔下一個人,問道:“這是怎麽了?”

那人看了他一眼:“信信啊,你年紀小,心魂不定,還是不要去了。”

“是啊,你別去了,這件事情有大人處理。”

他們越這麽說,林信就越着急,再問了一遍:“到底出了什麽事?”

“白日裏來咱們村裏的老道長,用符咒把咱們村裏的一個惡鬼給鎮住了,現在在仙君祠那邊堆了柴堆,要把惡鬼燒死。”那人道,“信信,你回去吧,這件事有大人處置。”

林信心中一驚:“那個惡鬼……不會是沈家的新婦吧?”

“就是她,道長說她是新喪的鬼,專門迷人心竅的。我們也見到了,那新娘子被道長的符水灼傷了……”

仙君祠外架設了柴堆,火光沖天。

老道士手執桃木劍,劍尖所指,跪伏在地上的正是新嫁來的宋娘子。

村中德高望重的老人家拄着拐杖上前,輕聲道:“道長,此事還是要從長計議,我看她确實不像有害人的心思……”

老道士冷哼一聲:“難不成你還要留個女鬼在村裏?”

“這……不如放她去吧?”

枕水村裏人心淳樸,也有村民于心不忍,向老道士求情。

兩相僵持,依照枕水村的舊例,遇事不決——問仙君。

仙君祠裏,老道士手拿桃木劍,指着用符咒定住的宋娘子。

老人家跪在蒲團上,手捧簽筒,喃喃念道:“仙君在上,小民告求……”

忽然,一只手握住他的手,将老人扶起來。聲色溫柔:“不必問了。”

老人擡頭看他。

如高臺上的仙君泥塑一般,林仙君身着單衣,披發跣足,手腳上還戴着負罪的鐐铐,稍有動作,便叮當亂響。

雖是負罪,但卻通透出塵。

他身邊跟着一個青衣侍童,應當是仙君手中,那只小雀的化身。

老人恍然,連忙俯身叩拜:“拜見仙君。”

作者有話要說:  (背起我的小包袱)我胖胖生要去枕水村落戶了!

感謝木越的1個地雷!

感謝道爾家的貓的3瓶營養液!感謝莫問塵世的1瓶營養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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