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動氣
天色蒙亮。
林信別過扶歸,與顧淵一同,回青鳥傳信的驿站一趟。
鳳凰栖梧原本被他們留下接應,卻也在驿站屋頂上,與幾十只青鳥蹲了一夜。害怕林信他們出事,但是又沒見魔宮那邊有什麽動靜,剛派出兩只青鳥去查探,林信便回來了。
他縱身一躍,跳下屋頂,穩穩地落在林信面前:“怎麽樣?沒事吧?”
林信從懷中掏出一個東西,卻握在手心,朝他挑了挑眉:“你猜。”
“拿到了?”
“喏。”林信張開手掌,一個銅錢大小的鏡心就在他手中。
他一把勾住顧淵的脖子。顧淵原本比他高一些,也很遷就地歪着腦袋,靠在他的肩上。
林信笑着道:“還是要謝謝圓圓,要是沒他,我一個人應該拿不來這東西。”
栖梧連忙斂了神色,俯身作揖:“多謝表叔。”
他二人,一個叫“圓圓”,一個喊“表叔”,還挺奇怪的。
林信把鏡心放到栖梧手中,繼續道:“不過我答應了扶歸一件事情,可能要在魔宮待一陣子。這鏡心你先拿去,玄光鏡你也先用,用完了再給我就行。”
“多謝你。”栖梧不大好意思地抓了抓頭發,“感覺我也沒做什麽事情,白占了便宜。”
“沒有沒有,我們第一回 逃出來,不是你解決的守衛麽?你不是說你能打一百個嘛。”林信拍拍他的肩,“小鳥很不錯,繼續努力。”
“玄光鏡都已經拿到了,我也就不瞞你了。”栖梧低了低頭,伸出一根手指,“其實我和你一樣,我也只能打一個。”
“你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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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鳳凰嗎?
鳳凰是天生神族,生而為仙,浴火之後,便能成神。
通常來說,神族的人修為都不會太差。
栖梧道:“可能我是個例外……”
“沒關系,沒關系。”林信再拍拍他的肩,“你的鳳凰尾巴還是很好摸的。”
林信想了想,又覺得不太對勁:“那你是……怎麽解決那些守衛的?”
栖梧一本正經道:“撒錢。”
“啥?”
“我這次出門,我爹娘一人給我給我塞了五千靈石,師父給了我五千,兩個師兄弟從我這裏搶走兩三千。剩的不多,剛好夠用。我把靈石灑在一條道上,就把守衛給引走了。”
“啊。”林信久久不能回神,“果然,金錢矛盾才是主要矛盾啊。”
同樣都是仙君,林信還在向何皎催三十靈石的債,這兒就有人當街撒錢不眨眼了。
林仙君不願多提這件事情,擺了擺手就要離開。
最後栖梧問他:“林信,你答應了扶歸什麽事情啊?為什麽要去他那兒待一陣子呀?”
“我要和他結拜。”林信随口道,“結拜做兄弟,我做他爸爸,他做我孫子。”
栖梧傻了,很快朝他揮揮手,道:“那我在這兒等你!”
“好。”
因為要幫扶歸做紙人,所以林信得去他那兒待一陣子。
而且扶歸說報酬豐厚,林信也有一件事想要在魔宮辦。
驿站老板游方,常年披着黑袍子,也不說話。除了出去幫人寫信,就是坐在櫃上,讓人察覺不到他的存在。
林信回去時,他正坐在櫃上寫字。
他從前應該是被折斷過手指,執筆的動作略顯怪異。
“林仙君要回去了?”這是這幾日來,他頭一回說話——從前傷過喉嚨,連說話都很不便。
林信答道:“我得去扶歸那兒待一陣子,有點事兒要辦。”
游方道:“院子裏有兩條魚,林仙君要走的時候,帶着回去吧。”
林信只當是朋友之間送禮,點頭應了。
回到房裏收拾東西,林信把顧淵拉進來,然後關上房門:“現在只有我們兩個人了。”
顧淵尚有些疑惑,随着他的意思點了點頭:“嗯。”
“你現在告訴我,你的眼睛是怎麽回事?”
顧淵不語,林信再看了他兩眼,換了一種問法:“那你為什麽能一掌把魔尊打落下風?”
仍舊不答,林信嘆了口氣:“顧仙君,你聽得見我說話嗎?”他最後問道:“那我去扶歸那裏住幾天,你去嗎?”
顧淵迅速作答:“我陪你去。”
林信一臉“我就知道”的表情:“行吧。”
他一摟顧淵的肩:“朕有的是耐心等你開口,啞巴小美人魚。”
——新的外號。
林信收拾好小包袱,往顧淵背上一甩,款款地來到魔宮門前:“我是林信。”
守衛剛要行禮,他又道:“但不是魔後。”
守衛正為難的時候,扶歸的青色小蝙蝠揮着翅膀,落在宮殿檐角上,傳扶歸的命令:“請林仙君。”
走在宮道上,林信朝顧淵笑了笑:“早知道這麽容易進來,我昨晚就不穿裙子、扮宿歡了。”
顧淵淡淡道:“其實……還是有點好看的。”
一點而已。
那青色的小蝙蝠在前邊帶路,停在最高的一處飛檐上。
想來這陣子,他二人就要住在這裏。
那是一座九重寶塔,飛檐翼然,扶歸站在最高一層的窗邊,叩了叩窗扇。
林信擡頭去看,只見寶塔極高,聳入雲霄。
他拉着顧淵,上了寶塔的第九層。
回去收拾東西,不過片刻工夫,塔內便被魔宮中人收拾得齊齊整整。床榻被褥,都是按照仙界的風格辦的。
扶歸問道:“林仙君,此處是宮中最高的地方,應該夠了吧?”
林信跑到窗邊看了看,望得很遠,連聲應道:“夠了,夠了。”
他摸摸下巴:“那我現在開始幫你做紙人。”
魔界還是太暗,他将窗子全部推開,然後點起案上燈盞,從自己的小包袱裏拿出紙筆,在案上鋪開紙張。
他在案前坐定,捏起墨錠,開始磨墨。
顧淵在他身邊坐下。
林信指了指面前的空地,對扶歸道:“站這兒來。”
他要做小紙人,定然要把扶歸的模樣看清楚。
之前扶歸也綁過幾個仙君,來給他做紙人,他也知道程序。
扶歸在他面前站定,林信先撐着頭,把他上上下下、仔仔細細地看過一遍,然後才提筆沾墨,開始往紙上落墨。
只是很普通的線條,簡簡單單地勾勒出扶歸的輪廓與大致模樣,林信一揚手,案上飛起一根細繩,林信在畫的邊上,标注出大概的數據。
他寫字不好看,但是畫畫還行,寥寥幾筆便能把人的神态抓得很準。
扶歸此人,是個事業心極重的人。他不沉迷感情,仿佛對感情也不怎麽明白,所以整個人氣質冷硬。初看就像是上門讨債的債主,兇神惡煞的。
林信很有專業素養,面無表情,低頭畫畫,時不時擡頭看看人。
畫好了一張像,他便讓扶歸轉過身去,正面側面還有背面,畫了好幾張。
畫完了整體輪廓,林信又讓他坐在案前,認真地觀察他的模樣。
扶歸是劍眉星目,但是因為唇薄,好像有點刻薄。
畫了臉,又畫手。
他從前在外邊游歷,兩只手掌裏的傷疤各不相同。
顧淵坐在一邊看着,看林信畫了一張又一張,從臉到手。心道總不會畫到後面還要脫衣裳,要是這樣,他就立即把林信劫走。
一捏後頸,往肩上一扛的那種劫走。
所幸林信畫完他的手,便擱下了筆。
那時扶歸将雙手放在案上,任他查看。自己閉目養神。
塔內燃着香料,香氣隐隐約約。他恍惚之間,仿佛看見少年人策馬仗劍,林中獵妖。
再睜開眼睛時,林信已經放下了筆。
扶歸問道:“畫好了?”
“還沒有。”林信搖搖頭,“做出來的紙人是要能動的,所以我還得觀察一下你行動的姿态。”
“那林仙君是疲了?明日再畫?”
“不用,你平日裏該幹什麽就幹什麽去吧。我站在塔裏看你,你就自自然然的,該做什麽就做什麽。現在畫你,你好像還是有點不自在。”
所以林信要住在最高處,方便觀察。
“好。”
林信之前做的紙人,都是他自己,他對他自己當然是熟悉得很。現下要給扶歸做紙人,還是要拿去騙人的,他不敢随便動手。
再閑聊兩句,扶歸起身作揖,向他道了謝,便離開了。
林信把小案搬到窗戶邊,拿着筆,暗中觀察。
顧淵也在他身邊坐着。
林信盯着扶歸看,時不時低頭畫上兩筆。顧淵盯着林信看,從不覺厭煩。
忽然,顧淵伸手捂住他的眼睛:“他要換衣裳。”
林信面無表情,拿出一張傳音符,給扶歸遞了句話:“注意一下,否則我重金求購新眼睛的錢也讓你出。”
石頭心真的很有職業道德操守。
遠處的扶歸披上衣裳,走到屏風後邊。
顧淵也松開手。
後來天色漸晚,林信畫了一天,坐得累了,就換了個姿勢,挪到窗邊坐着,架着一只腳,繼續觀察。
顧淵抱着手,站在他身後,看他畫畫。
過了一會兒,顧淵忽然道:“他長得不好看,不是你喜歡的那種。”
林信看了一天,眼睛都酸了,揉揉眼睛,打了個哈欠,道:“我是很專業的,我的眼裏沒有好看和不好看。”
顧淵沒有再說話。
這時,一只白鶴從遠處飛來,銜來一枝帶着夕陽晚照的桃花,準準地丢進林信懷裏。
是那位鶴亭鶴小公子。
林信笑着朝他道了聲謝。
再過了一陣子,魔宮當中點起燈來。
忽然又聽顧淵道:“因為本君生氣。”
林信有些奇怪地回頭看他:“什麽?”
顧淵冷聲道:“眼睛。”
他是說,昨日夜裏,他的眼睛變成赤金色,是因為生氣。
“因為看見別人輕侮你,本君動氣。”
遠處燈火通明,映照在他眼中,也平添幾分光彩。
卻仿佛現在他又動氣了。
顧淵定定地看着他,道:“你的朋友,未免也太多了些。”
“啞巴小美人魚”鄭重地向皇帝表達自己的不滿。
你實在是太花心了。
花心的皇帝林信看着他,不解地眨了眨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