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做夢

天光大亮,殘香缭繞,林信趴在紅狐裘上睡着了。

狐裘火紅,更襯得他面似白玉。

他揉着腦袋,從榻上坐起來。

還是在他自己的房間裏,房間正中的案邊還放着他洗手的銅盆,香爐與玄光鏡還擺在案上。

他記得,昨晚自己是喝醉了,收拾行李的時候,看見玄光鏡,就想看看當晚天池的“公魚”到底是誰,結果——

結果到底怎麽樣,他不記得了。

這時候,房門被人推開。

他下意識望去,看見顧淵站在門前,挽着衣袖,手裏還端着一碗熱氣騰騰的小米粥。

顧淵回身關上門,然後近前,在榻邊坐下。

林信專心揉腦袋:“顧仙君怎麽在這裏?”

他不記得了。

或許因為他喝醉了,或許因為他是石頭心,總之是忘記了。

顧淵現在想想,昨晚好像林信哭了,關心的也還是能不能和他做朋友。

而林信好像,也并沒有許諾給他什麽。

顧淵放下木托盤的動作一頓,他垂眸,捧起粥碗,用木勺攪動了兩下。

他若無其事道:“你之前拿我的簪子敲酒壇唱歌。我原本是要回去的,走到一半,想起簪子還在你這兒,便回來取。回來的時候,看見你醉死在房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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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信點點頭:“哦,那多謝你。”

他隐約覺着好像不是這樣的,顧淵好像是回來過,但是之後發生什麽,他想想就覺得腦袋疼。

林信再拍拍腦袋,顧淵也很仔細地将米粥攪得溫了。

顧淵猶豫了一瞬,還是将粥碗直接遞給他。

林信捧着碗,抿了一小口米粥,才入口,便覺得舌尖鈍鈍的一疼。

他忍着疼,将粥咽下去。

“我是不是昨晚喝醉了,大吐一場,還咬了自己的舌頭?”

林信小心翼翼地用舌尖舔了舔唇肉,果真疼得他直抽冷氣。

他将粥碗塞給顧淵,自己跑下床,捧起玄光鏡做普通銅鏡使。

果然也有些腫了。

那其實是還沒什麽經驗的顧淵親的。

他果真是什麽也不記得了。

顧淵凝眸看他,可他能裝着不知道自己偷親他,是不是也能假裝忘記了昨晚糊裏糊塗的親吻?

是不是比起別的什麽,林信只想和他做朋友?

林信還捧着鏡子照,轉頭看向顧淵,卻問道:“你吃了嗎?”

倒也不似作假,那還是先做朋友吧。

顧淵垂了垂眸,端着粥碗,放在他面前的案上,別有深意道:“慢慢吃吧。”

宿醉的仙君也頭疼,林信抱着毯子,在廊下坐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

顧淵與他坐在一處,他撐着頭,悄悄觑了一眼顧淵,喚了一聲:“顧仙君。”

“嗯。”

“你從前,說你才是天池的‘公魚’?”

顧淵正色道:“是。”

“那……”林信想了想,“正好我那兒有玄光鏡,等會兒我進去看看,你就在這兒等等我?”

“好。”

“我沒有別的意思,也不是懷疑你,我只是……”

顧淵見他小心翼翼的試探模樣,不大忍心,便道:“本君明白,你去吧。”

林信再看了看他的神色,見他确實不怎麽在乎的模樣,便抱着毯子,起身往房裏走。

毯子很長,拖在他身後。

顧淵的手輕輕地搭在那上邊。他想把他往後一拽,就拽進懷裏,教他好好想想昨晚的事情。

還沒下定決心,林信就走遠了。

他走進房間,一聲輕響,把房門關上。

重新淨手,在案上香爐裏點起熏香,案上擺着玄光鏡。

林信看着右手食指上的一個小傷口,有些疑惑,難道他昨晚,已經看過了?

他是真的不記得了。

他換了左手,将血珠抹在玄光鏡上。

天池當晚,于鏡中重現。

他只看了前邊幾個畫面,看清楚了“公魚”的臉。

鏡中分分明明,那“公魚”,就是他房門外那人的模樣。

林信将鏡子倒扣在案上,用雙手抹了把臉,有些苦惱。

他被人給騙了。

前幾回,他辛苦弄來的寶貝,全都送錯了人。

他真的,認錯人了。

林信用腦袋磕了磕案面。

他當時想着,沒有人會喜歡一個被調戲的名頭,應當也不會有人來騙他,也就沒有多想。可誰知道,他竟然把人給認錯了。

糊塗啊。

他趴在案上,難堪得不願意動彈。

這讓他怎麽再去見顧淵?

他在自己身邊這麽久,他自己也說過他就是“公魚”,可是林信愣是沒認出來,還同他生氣。

簡直是太糊塗了。

過了一會兒,林信振作起來,重新捧起玄光鏡,想要看看那只天殺的假冒“公魚”是誰。

但是很可惜,這鏡子需要當事人的鮮血抹上去才能看,他看不到那尾假冒“公魚”。

林信最後嘆了一聲,抹了把臉,捂着臉走出去。

顧淵背着手,站在檐下,聽見他出來,便回頭看他。

林信卻沒敢看他,他捂着臉上前,弱弱地喚了一聲:“漂亮小魚。”

“漂亮小魚”握住他的手腕,隔着衣裳,引他摸向自己的腰腹。

這是因為,上回顧淵跟林信提起這件事,林信說那“公魚”腰腹上有鱗片。正巧顧淵把鱗收起來了,他也就沒有摸見。

此時顧淵刻意把鱗片變出來,林信也沒敢細摸,被燙了似的,迅速收回手。

他“撲通”一聲給顧淵跪下,連顧淵都還沒反應過來,就抱住他的腿,喊道:“爸爸,我錯了!”

認錯态度很誠懇,就是表達方式有點誇張。

顧淵摸摸他的腦袋,道:“林信,你起來吧。”

林信抱着他的腿,擡頭看他:“對不起。”

“我知道了,你起來吧。”

“不,我不起來,我良心不安。”

顧淵有些無奈,早知道“公魚”的待遇是當爸爸,他就不讓林信知道他是“公魚”了——他尚且不知當爸爸的樂趣。

林信擡着頭看他,眨了眨眼睛:“等我找到那個假冒的,狠狠地教訓他,把送出去的東西都拿回來……拿回來了也不會給你,我會找更新的、更好的給你。”

顧淵卻道:“我不想要……”

“要的要的。”林信連連點頭,“魚兄,我虧欠你的太多了。”

“其實……”其實也不算是我占了便宜。

“對不起,我太傻了,我還認錯了人。你在我身邊這麽久,我都沒把你認出來,還傷了你的心……”

林信撈起他的衣袖,抹去并不存在的眼淚。

顧淵無法,只能提着他的衣領,讓他站起來:“你起來吧。”

林信順勢抱住他的腰,仍是擡頭,眨巴眨巴眼睛:“那你肯原諒我了?”

“嗯。”

抱着腰的時候,顧淵沒有推開他。

原本也沒有怪林信。

姓顧的上神不常把人放在心上,天池一別,顧淵當他輕浮放浪,卻也不記恨他,沒把他放在心上。

沒放在心上,何談怨怪?

林信朝他讨好地笑笑,直起身子,拍了拍他的背:“那天池一別,你去哪兒了?那時我在歷千世情劫,托朋友去找你,向你賠罪,但是他們都說沒看見你。”

“歷劫。”

“哈?”林信忽然有個大膽的念頭,“你……”

“我因為你,動了本心,在斬仙臺歷雷劫,也不知道過了多久。”

“都忘記了啊?”

“不記得了。”

林信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心中犯嘀咕,總不會真是那樣,應該不會是那樣的,怎麽會是那樣的。

林信回神,又問:“那……歷雷劫,損了不少修為吧?”

“沒有。”

他話是這麽說,但林信想着,雷劫應當是十分厲害的。

顧淵忽然喚他一聲:“林信。”

“啊?”林信正想着弄些什麽東西給他,把他虧損的修為給補回來,忽然聽見他喊自己,愣愣地擡起頭。

顧淵摁着他的後腦,把他按進懷裏。

他定定道:“我不要賠禮。”

林信被按在他懷裏,聽見他胸膛傳來的聲音,悶悶地問:“那你想要什麽?”

“我想要……”顧淵頓了頓,卻道,“我不想要什麽。”

林信一愣,擡手環住他。

這條“公魚,簡直是天底下最好的一條“公魚”。

顧淵摸摸他的鬓角。

他不想要什麽,他想要的東西,他會自己拿到手裏。

又過了幾日,仙界的年節假期便結束了。

小星官林信又要重新上崗。

今年仙界的各個職位,都發了新的衣裳。

司晝夜星燈的星官們,因為要在夜裏值班,所以穿了一身與夜色相似的墨色衣裳,衣上綴着星點,腰上玉的禁步,冠上木的簪子。

林信說顧淵簡直是時尚潮流的弄潮兒“小魚”,因為顧淵上回送他的扇子,與今年的衣裳相配極了。

顧淵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其實衣裳就是他制的,上回他穿了林信的衣裳,他想還林信一件,卻找不到理由,所以想了這個法子。

旁的星官都沒有。

今日是小星官林信值班的第一天。

林信點好了星燈,斂起衣擺,坐在桑樹下,翹着腳晃悠了一會兒。

他之前認錯了“公魚”,這幾日在給顧淵尋賠罪的禮物,同樣也在找那條假冒的“公魚”。

上回那假冒的“公魚”向他要玄光鏡,今日下午,他便把那面假的玄光鏡,還有一塊香料木頭一起,用陣法傳給了假冒的“公魚”。

那香料香氣經久不散,只要這人在六界當中,他就能找到他。

林信坐在樹下,藏在他袖中的小貓“喵喵”叫了兩聲。

他連忙把貓拿出來,握了握他的爪子:“小奴?”

小貍花貓再叫了兩聲,應當是聞見了香料的氣味。

他抱着貓,站起身來,拿出一張傳音符,冷聲道:“月郎,找到了,讓弟兄們過來。”

只要我一張傳音符,就會有幾百個仙君駕雲而來,堵在假冒“公魚”的門前,幫我打架。

林信拿出發帶,将頭發系得高高的,又挽起衣袖,收好衣擺。

好多年沒有聚衆鬥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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