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尾巴
守缺山四人賭王争霸賽。
師兄弟四人不分勝負,未能一決勝負。
難怪那時候玉樞仙尊問林信愛玩什麽,林信說“葉子麻将牌九”,三個師兄連眼睛都亮了,直誇他是“寶藏”。
現在的仙君都正正經經的,愛打牌的不多。
天色将明的時候,夜游君駕雲經過守缺山。
快樂的時光總是過得很快。
四個人擡頭看了看,迅速丢下手中的牌,讓大師兄司懸洗牌。
抓緊時間,再打一把。
只要我在日出之前上床睡覺,那就不算是熬夜。
至于為什麽讓司懸洗牌,主要是因為司懸的本體是一只蜘蛛,蜘蛛有四只手,動作快。
當然——
三師兄胡離道:“蜘蛛也有四只腳,信信再多住一陣,看見他坐在床上摳腳,還是四只腳,就知道做蜘蛛到底好不好了。”
林信了然地點了點頭。
司懸轉頭對林信道:“你再住一陣,看見狐貍整天舔尾巴,就知道一只狐貍,長一身龜毛是什麽模樣了。”
林信又點了點頭。
蜘蛛與狐貍瞪了一眼對方,開始抓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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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局很快就結束了。
玉樞仙尊原本只有司懸一個徒弟,守缺山上的洞府也就只有他一個人居住,他挂在銀線似的蜘蛛絲上休憩。
後來栖梧來了,便在洞府外栽了一株梧桐樹。鳳凰栖梧桐,梧桐樹繁盛,樹枝從石窗裏探進來,他就睡在樹上。
再後來又有了胡離,胡離便搬來一張玉床。
而今晚,栖梧飛上梧桐樹枝,司懸倚靠在蜘蛛絲上。
司懸道:“狐貍,小師弟跟你。”
胡離問林信道:“你睡覺安分嗎?”
林信擡頭看看樹枝與蛛絲,瘋狂點頭:“安分,超級安分。”
“那來吧。”
胡離一甩狐貍尾巴,用一只尾巴把他給卷走,帶到玉床上。
林信整個人都被狐貍尾巴裹得嚴嚴實實的,他被放平在榻上。
死一般的沉默之後,栖梧弱弱地問道:“你這樣……會把他憋死的吧?”
胡離應了一聲,挪開尾巴。
林信面上泛紅,反倒抱住他要挪開的尾巴,把腦袋埋進去,猛吸一口。
仍舊是沉默,原來是個愛毛絨的。其實從林信總抱着貓也看得出來。
“行吧,都好了的話,我吹燈了。”
司懸推掌,帶起掌風,将蠟燭熄滅。
而此時,窗外天光大亮。
有點尴尬。
司懸道:“夏天了,天亮得早。快睡覺,不要熬夜。”
又過了一會兒,守缺山“夜談”就開始了。
睡覺什麽的,根本不存在。
司懸道:“一開始我以為,師父是想開一家動物園。”
開一家有蜘蛛、鳳凰和狐貍的動物園。
但是,他瞥了一眼抱着狐貍尾巴的林信:“現在我知道了,師父只是覺得我們需要管教,他應該喜歡挑戰高難度的徒弟。”
胡離接話道:“那師父好像還沒有成功過,人菜瘾還大。”
四個人都輕笑出聲。
林信一邊抱着狐貍尾巴,給它順毛,一邊聽他們說話。
師兄們超好的,牌技牌品又好,說話又好笑,他永遠喜歡守缺山。
過了一會兒,胡離問道:“信信是之前編《六界美人總榜及分榜》的那個林元頁啊?”
林信點點頭:“是。”
胡離把他的臉按在榻上摩擦:“怎麽不把我編進去?”
林信癟着嘴:“因為那時候還不認識師兄。”
那時他要是認識三個師兄,一定把三個師兄放在總榜最前。
蜘蛛風流,鳳凰華貴,狐貍妩媚。
他三個師兄,各有各的漂亮法。
林信拍拍自己的臉,把自己從美色的旋渦裏拉出來。
他都改了,都改了。
又過了一會兒,胡離又問他:“你從前是做什麽的?”
胡離懶懶散散的,什麽事情都不會自己去了解,他要感興趣了,才會問上兩句。但是心思細,想着林信才來,所以常轉頭與林信說話。
“我以前是做……”林信不知道話能不能這麽說,“做皇帝的,不過只做了三天,很快就亡國了。”
胡離皺眉,輕聲道:“三天?”
不常說話的栖梧忽然道:“狐貍,你頭一回做任務,不也是一個三日皇帝的朝代麽?”
林信問道:“做任務?什麽任務?”
“噢,狐貍年輕的時候被仇家追殺,帶着八個弟弟,在人界做天道任務,順便修行。那時候我也在人界做任務。狐妖禍主,鳳凰佑主,他一般在将亡之國負責添一把柴,我在天道之國負責輔佐皇帝,在做師兄弟之前就認識了。”
好像有哪裏不太對勁。
胡離負責蠱惑君王,覆滅一個朝代。
忽然靜了一靜。
林信想了想,他父皇留給他的後宮後娘後爹裏,确實有一位姓胡的。
胡離也想了想,那位小皇帝陛下,确實是叫做林信。
他鄉遇——
仇敵。
氣氛有些微妙,栖梧自覺說錯了話,馬上就飛走了:“天亮了,我去後山修煉。”
司懸提醒道:“狐貍,你是不是應該解釋一下?”
胡離迅速坐起來,一把握住林信的雙手:“師弟,你聽我說,我做任務也是為了順應天道,越國當亡,也絕非是我一人之力能辦到的。我也不是有意要弄壞你的國家,是天道注定。”
林信嘆了口氣,應道:“我知道。”
胡離揉揉他的臉:“你知道就好,你別生氣。我當時和你玩得可好了,你突然消失之後,我還去找過你,怎麽一開始沒有認出你來呢?別生氣,別生氣啊。”
當時亡國之後,林信将他父皇留下的後宮一幹人等都遣散了。當中有一位胡公子,還帶着八個弟弟。
還在越國皇城時,胡公子與他,确實玩得挺好。
那時胡公子還說,林信人好,若是林信願意,要把八個弟弟都許給林信。
這件事情在民間流傳很廣,或許就是第一冊 《冕旒鎖》裏,林信那八個郎君的原型。
林信正出神,胡離便以為他還生氣,又揉揉他的臉。
“別生氣了。”胡離問道,“你是怎麽成仙的?”
“我某天晚上在村子裏散步,然後被南華老君撿回去,他說我有仙緣,問我要不要成仙。我說能不能給我一雙眼睛,他就用我的心煉成了一雙眼睛。但是我又沒有心了,他就又從西山山腳下撿了一塊石頭,讓我在西山等候機緣。大約等了幾百年,得上神點化,我就成仙了。”
“小可憐,小可憐。”胡離用七條尾巴把他裹好,“快睡吧,睡一覺就好了。”
林信被狐貍尾巴轉移了注意力,整個人都徜徉在毛茸茸的尾巴裏。
幸福快樂。
林信夢見越國江上白帆。
他戴着手鐐腳铐,被敵國俘虜的時候,是坐船去的。
三年之後,回越國舊都,也是乘船回來的。
一覺睡到正午,他被七條狐貍尾巴悶出一身汗。
那時司懸也已經出門去了,只有胡離坐在榻邊翻書,把尾巴放在榻上,讓他抱着。
見他醒了,胡離便道:“司懸去師父宮裏,幫師父喂鳥去了;栖梧在後山修煉,每天中午又要去陪他的孔雀未婚夫吃飯,不過他未婚夫最近變成魚了。”
栖梧的孔雀未婚夫,就是孔疏。
林信點點頭。
胡離放下書冊,轉頭看他:“信信還生氣呢?”
“沒有。”林信又搖頭,“天數有變,我知道的。”
“那就好。今晚有個飯局,正好就我們兩個人在,我帶你去。”
“好啊。”
林信起身下榻,梳洗之後,重新坐回榻上,一邊抱着狐貍尾巴,一邊拿榻邊的葡萄吃。
對狐貍來說,最好吃的東西就是葡萄。
胡離見他不語,面色又不怎麽好看,便問道:“在想什麽呢?”
林信晃晃腦袋:“我總覺得我記不住事情,在越國的事情,忘記了許多。你站在我面前,我也認不出來。”
“這有什麽?”胡離拍拍他的頭,“都過了這麽久了,況且成仙就是要忘卻前塵往事的,你不記得,也是尋常。”
林信問道:“那師兄離開越國之後,又去哪裏了呢?”
“再做了幾次任務,修為攢夠了,就殺回妖界,做了妖王。後來覺得沒意思,想要換條路子走走,就來做神仙,把位子傳給容容了。容容你還記得嗎?胡容,這小子那時候還想嫁給你,給你做郎君呢。”
林信搖頭:“還是不記得了。”
這陣子他總是遇見越國舊人,可他一個也認不出來。他總覺得,這些事情并不是他自己想忘記的。
見他仍舊悶悶不樂,胡離便道:“你等着,師兄把師兄的八個弟弟都喊出來,全都給你揉尾巴。”
林信還沒來得及拒絕——其實林信也不大想拒絕,胡離就給他的弟弟們傳了音訊。
早年間帶着弟弟們逃亡,現如今安定下來,幾只狐貍還是很敬重兄長的。
不到一盞茶的時間,便陸續來了幾只狐貍。有尾巴上一點紅梅的,還有尾巴上一尖黑的。
胡離點了點數,道:“怎麽只有六個?哪個沒來?”
胡六郎道:“二哥沒來。”
狐貍們七嘴八舌的。
“二哥現在是妖王啦,忙一些也是自然。”
“他還忙着找人,從很早之前就在找啦。”
“那二哥找到了嗎?”
“還沒有啊,要不怎麽還忙着在找呢?”
胡離拉起林信的手,給他介紹幾個弟弟。
“這個,原本是要做你三郎君的,毛紮紮。”
“這個是你四郎君,毛短短。”
……
《冕旒鎖》成真了。
胡六郎名叫胡鬧,從前就與林信認識,看見林信,便朝他揮了揮手:“林仙君,你不是說你看破紅塵,不貪美色了嗎?我還特意問過你。你怎麽又開始選秀了?”
林信捂臉:“我不是,我沒有。”
他轉頭對胡離道:“算了吧,我挼那麽多尾巴,容易出作風問題。”
胡離卻一挑他的下巴,道:“你和昨晚送點心的那個仙君,只是朋友嘛,又沒有別的關系,挼一下尾巴怕什麽?來挼。”
林信轉身要走,還沒走出一步,就被一條狐貍尾巴給卷住了。
“诶?”
胡離把他的手按在黑顏色的尾巴尖上:“不要口是心非,過來挼。”
六只小狐貍全部變作原形,蹲在他面前,讓他摸尾巴尖尖。林信吸了吸鼻子,下定決心,開始挼狐貍尾巴。
不是他本心不穩,是毛茸茸真的很誘人。
春日裏,狐貍掉毛,才過了一會兒,他就弄得身上都是狐貍毛。
但是他快樂。
這快樂還沒持續一段時間,便聽見外邊有人說話。
那是栖梧的聲音,有些謹慎:“信信應該還睡着,昨晚通宵打牌了。”
一個冷冷清清的聲音應道:“嗯。”
然後那人便看見應該在睡覺的林信,正咧着嘴玩狐貍,開心得都要把狐貍給摸禿了。
顧淵的腳步頓了頓,喚了一聲:“林信。”
偷摸狐貍,被現場抓獲。
林信一愣,下意識松開手中的狐貍尾巴,緩緩回頭:“顧淵,你聽我解釋……”
因為狐貍毛,他還打了個噴嚏。
顧淵抱着手,眸色一暗:“嗯?”
他這副模樣,分明就是不高興了。
從前挼小奴的時候,也沒見他這樣。
正如胡離所說,他二人并沒有什麽關系,但林信還是有些莫名的心虛,有點像是被抓了個正着。
他站起身來,拍掉身上的絨毛,把他拉出洞府:“出……出去我跟你解釋。”
他也趁機想一想怎麽解釋才好。
走得遠了,顧淵站定,一拉他的手,卻道:“我們原本也沒有什麽關系,你喜歡玩狐貍便玩,不用向我解釋。”
林信語無倫次:“這個……你看見了,我只摸了尾巴尖尖,而且才摸了一會兒,你就來了……而且、主要是因為……”
顧淵皺眉:“你到底為什麽喜歡總摸貓摸狐貍?”
問他這個,他倒是答得很快。
他理直氣壯道:“因為他們是軟的,你是硬的嘛。”
此話一出,兩人都不再說話,默了一默。
這是什麽虎狼之詞?
林信抹了把臉,試圖補救:“尾巴,我說的是……尾巴,你是魚尾巴,他們的尾巴是軟的。”
顧淵仍舊皺着眉,卻問道:“我是不是太縱着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