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廣樂

這幾日,林信都在天均峰伺候師祖。

早晨顧淵送他過去,順便找各種理由讓他下午早點回來。

傍晚時分,林信收拾好東西,或從天均峰飛下來,或一步一步走下來,不論他什麽時候出來,顧淵都在外邊等着。

他倒很閑似的。

還有一個人也很閑——廣樂老祖。

廣樂老祖獨居天均峰。

唯一一個徒弟玉樞仙尊在仙界,不在天均峰,西天的華蓮菩薩,偶爾過來小住,與他下兩盤棋。

他只有一個徒弟的原因,據他所說,是他提倡精英教育;但是據林信觀察,應該是怕麻煩。

不過,徒弟很麻煩,侍從、書童、小星官就不麻煩。

林信在天均峰伺候他,他就只需要靠在竹榻上,朝林信擺擺手就足夠了。

“林信,扇風。”

“林信,你把茶都扇涼了。”

“林信,把架子上的書簡拿過來——哪一個?就是那個啊,那個你不懂啊?那一個!”

……

林信被他使喚得忍無可忍了,一甩書簡:“師祖,你再這樣,我就要叛出師門了。”

廣樂老祖毫不在意,甚至沒聽清他說了什麽,悠悠地開始看書:“出師?什麽出師?你想得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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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信在他身邊坐下,打開折扇,給他扇風。

廣樂老祖不經意間瞥了他一眼,道:“你做什麽噘着嘴?”

“我沒有。”

廣樂老祖也沒有再說話,只是默默地學他的模樣,噘起了嘴。

過了一會兒,林信才看見。

“做什麽啊?”

廣樂老祖學他的口氣:“做什麽啦?”

眼看着林信就要生氣了,廣樂老祖連忙推了他一把:“好好好,你去玩兒,去玩兒,這兒不用你了。”

林信将折扇別在腰後,下了榻,站好了,朝師祖做了個揖,衣擺一晃,便出去了。

廣樂老祖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在他身後喊他:“林信,你把師祖的鞋踢哪兒去了?”

不過數息,林信一溜煙兒,跑沒影了。

他在外邊閑逛了一會兒,就正好到了正午休息的時候。

原本是沒有休息時間的,這是林信争取來的。

他坐在後山的樹蔭下躲閑,休息時間還沒過,廣樂老祖就到處找他。

找不到他,就滿神界地廣播找他。

“林信,你把師祖的鞋踢到哪裏去了?”

不想幫他找鞋子的林信捂住自己的耳朵:“沒聽見,沒看見。”

這簡直是要被師祖惹瘋了。

過了一會兒,或許是師祖找到自己的鞋子了,就不再找他。

林信撐着頭,嘆了口氣:“這是師祖麽?這簡直是祖宗,難怪叫‘老祖’呢。”

神界中人不多。

以天帝為首,下邊的神君,絕大部分是上古時候就存在的神族,他二師兄栖梧所屬的鳳凰一族就是如此;還有一小部分,是凡人精怪,修煉成仙,再飛升成神,像他師祖與師父。

這時,正巧一只麒麟經過這裏,正巧看見林信,便在他面前停下。

“你在這兒呢?你師祖正找你呢。”

林信小心地看了看四周,害怕洩露了自己的氣息,然後朝他“噓”了一聲。

“噢,你在躲他。”

“嗯……不。”林信一擺手,“現在是我的休息時間,約定好的。”

“可是現在全神界都知道,你把他的鞋子踢沒了。”

“不是我,是……”

麒麟在他面前蹲下:“其實,你要是實在不想伺候他的話,你跟帝君說一聲……”

正巧此時,他師祖的全神界廣播又響起來了——

“急尋徒孫。本人廣樂,徒孫林信,今日正午于天均峰走失。走失時身穿藍色衣裳,束竹簪。此人頑皮異常,愛好交友。請知情者速與本人聯系,感激不盡。”

林信又捂住耳朵,看向那麒麟,分明沒有聽清楚他的話:“月老?什麽月老?”

緊接着,廣樂老祖一長條的符咒纏上來,就将林信給綁走了。

那麒麟也無奈地離開了。

林信被符咒纏着,往天均峰的方向帶去。

廣樂老祖赤着腳,坐在竹榻上等他。

“林信,師祖的鞋子被你踢哪兒去了?你竟然敢讓師祖光着腳等你。”廣樂老祖随手卷起書簡,“不乖。”

怕被他敲腦袋,林信趕忙後退兩步,忽然看見什麽東西,再彎腰仔細一看,他的鞋子就在榻底。

他快步上前,随手拿了一個長條的什麽東西,将榻底的鞋子勾出來:“不就在這兒嘛?老喊我,老喊我,整個神界都知道你找不到鞋子了。”

廣樂老祖穿上鞋子:“你竟敢對師祖大聲說話?”

“你再這樣,我就欺師滅……”

林信話還沒說完,就被廣樂老祖拍了一下:“你敢?”

猝不及防被他打了一下,林信捂着腦袋,眼淚汪汪。

“桌上有封信,你給碧梧枝那邊送去,順道去天織府取兩匹布,要仙鶴暗紋的那種,你同她們講,她們明白的。然後快點回來,整理一下書房。”

林信點頭應了,拿起案上的書信,收進懷裏,便往東邊的碧梧枝去。

鳳凰栖梧桐,他記得他二師兄也睡在梧桐樹上。

碧梧枝便是神界鳳凰一族的所在,林信拿着書信,在洞府外邊等了一會兒,便有一個青衣小厮來引他進去。

一對中年夫婦模樣的人物接了信,那夫人笑着問他:“你就是玉樞新收的徒弟,近來在廣樂老祖那兒修行的林信?”

林信點點頭。

漂亮夫人用帕子掩着嘴笑了笑,随手抓了一把案上的寶石雕的小仙果,遞給他:“麻煩你跑這一趟了。”

林信猶豫了一下,不知道該不該接。

“你不認得我?”鳳凰夫人把寶石塞到他手裏,“過幾日就認識了。”

最後林信雲裏霧裏的,捧着沉甸甸的寶石,走出洞府。

他走之後,鳳凰夫人看看自家夫君手中的信,道:“好,我兒與孔疏這婚約,還是解除了的好。當日若不是他堅持,我也不願意。”

她捏了捏手心裏的寶石,想了想:“我看方才走的林信就不錯,同我兒還是師兄弟。”

鳳凰老爺将書信收好,悠悠道:“夫人,英雄所見略同。”

“哦?你也覺得……”

“不,帝君也覺得他很不錯。”

手中的寶石滑落掉地:“算了。”

天織府裏都是織布的仙女兒。

林信捧着寶石,走進這裏時,她們正聊天兒。

“聽說了麽?帝君大人被奪舍了。”

“你哪兒聽的假消息,大人明明是被控制了神智。”

“沒有那麽複雜,帝君只是……”

最後說話的那人,轉眼看見林信,忙住了口:“來了來了。”

林信沒有留意別人說話的習慣,她們說的話,他卻是一個字也沒聽見。

他找了府裏管事的仙女姐姐,照師祖說的,要了兩匹布。

他就站在外邊等着,有個仙女兒,大着膽子,走到他面前,朝他行了個萬福。

林信連忙回禮,那仙女兒便站到他身邊,用手肘撞撞他,輕聲問道:“你與帝君……”

林信微微皺眉:“誰?”

“帝君,就是重淵帝君,長得很好看的……”

林信仍問:“誰?”

正巧此時,管事的仙女抱着布匹出來了,林信連忙迎上前,接過布匹,道了謝。

仙女朝他伸出手,笑道:“你師祖沒有把錢給你?”

“嗯?”

他很快就反應過來,難怪師祖要他先去送信,再來取布。他知道那位夫人一定會送他寶石。

他以為是單獨任務,結果卻是連環任務。

林信無法,忍痛拿出還沒焐熱的小石頭,交給仙女,換了布匹。

他離開之後,她們又開始聊天。

“方才說什麽來着?”

“噢,帝君在談感情,和方才那位。”

“給了我一袋小石頭,說有多的給姐姐們分。喊‘姐姐’的時候,怪可愛的。”

因為廣樂老祖總是派林信去跑腿,所以林信認識的朋友越來越多。

他抱着布,回了天均峰,馬不停蹄地開始整理書房。

廣樂老祖躺在榻上,摸了摸他帶回來的布料,再悄悄看看林信的背影,用目光測了一下他的身高腰圍。

林信的師父玉樞仙尊也給他裁過衣裳。

日後林信便會知道,這是一門師徒相授的手藝。

并且從前玉樞仙尊說的,唐和尚給徒弟縫虎皮裙的故事,也是師徒之間傳遞的故事。

接下來一個下午,林信都在整理師祖的書房,不曾出來。

後來神界夕陽斜照,林信收拾了東西,就要回去。

廣樂老祖對他說:“乖徒孫,明天不派你去跑腿了,明天有一個宴會,師祖帶你去啊。”

不知道為什麽,林信有些悶悶的,背對着他,應了一聲:“好啊。”

他最後說了一句:“顧仙君在等我了。”便離開了。

他不似平時一般玩鬧,廣樂老祖覺着奇怪,想了想,起身去書房裏看了看。

書房收拾得很整齊,林信連地板都擦了兩遍。

廣樂老祖覺着欣慰,又覺着奇怪,最後他看見窗戶底下的高案上,銅香爐前,壓着四張紅紙條。

那是他的徒弟玉樞要收徒之前,詢問他的意見的紙條。

對大徒孫司懸,廣樂老祖答複說:“不忘初心,甚好甚好。”

對二徒孫栖梧,他說:“仙途可期,甚好甚好。”

對胡離,他說:“劍走偏鋒,甚好甚好。”

前陣子,玉樞要收第四個徒弟,也就是林信,結果廣樂老祖卻說——

“你高興就好。”

難怪林信不高興了。

師祖追出去看,林信已經飛下山了,背影有些落魄。

他略低着頭,走到山下等他的顧淵面前。

山上的師祖伸出手,做出挽留他的姿态,弱弱道:“那時候師祖還不認識你嘛,師祖會改的。”

林信背着乾坤袋,走到顧淵面前:“回去吧。”

顧淵從袖中拿出兩個仙果,遞到他面前。

林信道了聲謝,啃了一口仙果。忽然想起,天織府裏,那位仙女兒問起他的話,他那時沒反應過來,現在看見顧淵,猛地就明白了。

帝君。

他擡眼,瞥了一眼身邊人傻話少的顧淵——他最近有點話多,但這不是重點。

林信在心裏捋了一下相關線索。

首先,顧淵修為不錯,打底能暴揍一百個他。

其次,這陣子在神界,還沒有遇到過不向顧淵行禮的神君。

最後……可他是條魚呀,神界裏全都是鳳凰麒麟。

一條魚?

除非他不是魚。

不不不,他一定是魚。

林信用手肘捅了捅顧淵:“圓圓,吐個泡泡來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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