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蛟龍
神界雲廊上。
顧淵問道:“林信,一定要在這裏嗎?”
林信擡眼:“有什麽關系嗎?”
于是顧淵推了他一把,便把他擠到走廊的拐角去了。
顧淵比他高出一個額頭還多一些,生得高大。平素兩人走在一起,林信沒有感覺,現下顧淵将他按在牆角裏,便在他面前籠罩了一片陰影。
林信推了推他:“讓你吐個泡泡,沒讓你……”
顧淵無辜地看着他:“本君在吐泡泡啊。”
“吐泡泡需要……”林信回看他,将中間的話省略了,“……嗎?”
沒等顧淵說話,他便捏住顧淵的嘴:“不用了,你要是吐個口水泡泡出來就不好了。”
他用腳尖別開顧淵的腳,從邊上溜走了。
後來他二人一起回家,林信刻意往身後丢了一張符咒。
那符咒甫一落地,便在他二人身後喚了一聲:“帝君。”
林信悄悄去觀察顧淵的表情,顧淵沒有任何表現,更不要說回頭去看了。反倒是發現林信在暗中看他,看着他笑了笑。
這魚怪傻的。
林信怪傻的。
他二人分別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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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林信挽起他的手,心想算了,他若是不願意說,那就不試探他了,仙君帝君都挺好的。
顧淵只覺得他今日怪怪的,從天均峰出來的時候,有點失落的樣子。後來好像在試探什麽,方才忽然又高興了。
不過林信又牽他了。
他二人一起回了無名山的宅子。
蠻娘在廚房忙活,小奴的兩個哥哥在院子裏撲毛線球玩兒,小奴噠噠地跑過來,給他們開了門。
蠻娘與懷虛靈君的婚期,最後是林信蔔卦,定了日子,在四個月後。
對仙君來說,四個月算不得什麽,很快便過去了。’
主要是為了蠻娘有時間做準備,懷虛靈君也能将事情辦得更完滿一些。況且林信給蠻娘預備的嫁妝還沒有預備妥當。
懷虛靈君倒是沒什麽意見,這幾日他似乎也在忙,來過兩三回,待得不久,給蠻娘還有三只小貓送了一些增進修為的東西,便離開了。
蠻娘玩笑似的,埋怨林信拖得太久。不過後來也不再提了,專心繡嫁衣,近來修煉也愈發刻苦。
那頭兒,林信又要拜師,但是正式拜師之後,便要搬到守缺山去,與師兄們同住。
他想着,總不能把蠻娘與三只小貓撇在這裏,自己獨自搬走。
于是向玉樞仙尊禀明事情,玉樞仙尊也應了,将他的拜師禮挪到蠻娘的婚期之後。
正巧近來他師父在忙栖梧與孔疏解除婚約的事情。這件事情牽涉到兩個族群之間,也不知道其中又出了什麽岔子,總之不好處置。
蠻娘從廚房的窗子裏探出頭來,問道:“顧仙君今日也一起用晚飯嗎?”
顧淵點點頭,又道:“多謝。”
他這幾日總在林信這兒用飯,陪林信待一會兒,然後回西山去。
如此反複。
從此顧淵吃他家的飯,還有零食,看他的話本子,有時候還睡他的榻。
林信拍拍他的腰:“現在是我養你啦。”
這天晚上,吃了晚飯,林信躲在後院乘涼。
近來天氣漸漸燥熱起來,三只小貓又專喜歡往他懷裏鑽,熱烘烘的。他趁着蠻娘給小貓們講故事的時候,就跑出來了。
他熱得很,松了松衣裳,脫了鞋襪,躺在木頭鋪就的回廊地板上。
檐下燈籠搖晃,他晃着腳,舉着江月郎的話本子,随便翻一翻。
顧淵腳步無聲,從回廊那邊走近,在他身邊跪坐下,然後扶起他的腦袋,讓他枕在自己的腿上,躺得舒服一些。
林信将話本翻過一頁。間隙裏,擡眼看看他,朝他笑了笑。
顧淵偏了偏頭,也去看他手裏的話本。
這本話本是江月郎新作的,前幾日在路上碰見,才拿給他的,未删減本。此時話本裏的劇情,正進行到關鍵時刻。
林信不覺其他,專心看話本,有時候還會忍不住發笑。
顧淵專心看他。
話本是新作的,不厚,薄薄的幾十頁,林信很快就看完了。
他合上書冊,随口問顧淵道:“要不要借你看?你沒看前邊……”
他一面說話,一面要坐起來。卻不料顧淵正低頭看他,他才撐起雙手,還沒半坐起來,他二人的臉便已經靠得極近了。
然後林信手一滑,就躺回去了。
将錯就錯。
他安詳地平躺好,将雙手交疊,放在身前。
顧淵輕笑,用手背探了探他的額頭,問道:“還是很熱?”
林信點了點頭,顧淵的手涼,他便往顧淵那裏靠了靠。
顧淵卻收回手,俯身靠近。
“你做什麽呢?”
林信見他靠近,連忙就要起身跑開,卻被他按住了。
顧淵用額頭貼着他的額頭:“這樣會不會涼快一點?”
原來是林信多想了。
或許是因為這個人的原形是水生動物,他的額頭也涼,林信覺着還挺舒服的。
于是他點了點頭。
就這麽靠了一會兒,顧淵仿佛并沒有什麽動作,林信卻有些慌亂地道:“你別進來,出去……”
他想推開顧淵,卻被他攏住了雙手。
雲霧飄渺,金色的小龍游入意識界,沒有找見石頭。
後來他看見雲霧遮蓋下,兩片綠葉,還有一點花苞,便飛過去,盤在石頭上。
将他壓在底下,龍尾巴有一下沒一下地掃過石頭的小樹杈手腳。
顧淵低聲問道:“這樣會不會更舒服?”
原來又是林信多想了。
石頭趴在雲霧裏,一開始眯着眼睛沒敢看,但是“公魚”确實挺涼的。
林信吸了吸鼻子,點點頭:“嗯。”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忙道:“不許……神交。”
“噢。”顧淵應了一聲,好像是自顧自地,又好像是說給他聽,“又不是沒有過。”
“你吃我的喝我的,還想在我的榻上動我?”
林信磨了磨後槽牙,大約是想咬他。
意識界裏龍尾掃過石頭上的花苞,顧淵轉了話頭:“你什麽時候開花?”
林信身子一僵:“早着呢,大約還要過好幾百年吧。”
顧淵似乎有些等不及:“這麽久。”
林信随口解釋:“這本來就是違背科學原理的事情。”
“你都成仙了,還講科學原理?”
林信一噎。
他二人就這麽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意識界裏,龍尾有一下沒一下地掃過他的小樹杈手腳。
确實很舒服,不知不覺的,林信竟然被顧淵哄睡着了。
迷迷糊糊的,顧淵托起他的背,林信就自己站起來,晃晃悠悠地回房去了。
伺候林信洗漱就寝,林信趴在榻上,朦胧之間看見顧淵還沒走,便抱着被子,滾到裏邊去了。
從前在天山、在魔界,不曾有過這樣尋常的日子;在情劫裏大約是有過,不過林信大都不記得了。
這些日子以來,他與顧淵朝夕相對,變得更加默契。
不斷的磨合與更加的契合。
有的時候顧淵一張口,林信就知道他要說什麽;林信一張口,顧淵就知道——他要吃什麽。
林信問道:“你不回去了?”
顧淵順勢在他身邊躺下:“天池漲水。”
大約是騙他的,但是林信還真信了。
“啊,那你總泡在水裏,豈不是連皮都泡皺了?”
顧淵沒有回答。
後來林信趴在床裏睡得正好,顧淵卻有些睡不着了。
熬了一會兒,到底是沒忍住,一伸手就把林信給撈過來,捧着他的臉,親了一口。
林信被他鬧醒,還是糊糊塗塗的,拍拍他的臉:“晚安。”
這幾日顧淵在他這兒睡過一會兒,林信鬧他玩兒,喜歡占他便宜,捧着他的臉親他一口。
今日沒有,他就直接睡了,所以顧淵方才睡不着。
黏糊糊的。
然後顧淵是睡着了。
半夜裏,林信又醒了。
他被噩夢吓醒了。
他夢見自己在沙漠裏走,又渴又熱,然後有一條巨大的、還長着兩個頭的蛇,猛地跳起來,咬了一口他的腿,把他給疼醒了。
林信在顧淵懷裏醒來,低頭看看抵在自己腿邊的那條“蛇”。
總覺得有哪裏不對。
清晨醒來,顧淵已經離開了,不知道是什麽時候走的。
而今日,林信也沒有去神界天均峰伺候師祖,而是去了守缺山。
守缺山的師兄們約他見一面,仿佛有什麽事情要與他商量。
林信去守缺山時,只有二師兄栖梧早起修行了,大師兄司懸還挂在蜘蛛絲上,三師兄胡離還埋在尾巴堆裏,呼呼大睡。
他自個兒也趴在案上,眯了一會兒,師兄們就都起了。
“你這幾日,日日去師祖那兒做事,以為你習慣了早起,怎麽也犯困?”
林信打了個哈欠:“我昨天晚上,在夢裏被一條毒蛇咬了一口。然後我又睡着了,那條毒蛇笑了一聲,對我說:‘你還敢回來?’然後就又咬了我一口,我氣不過,我也想咬他。然後我們就這麽咬來咬去,咬來咬去的。”
“真是一個奇怪的夢境。”
稍作休整,四個師兄弟圍在案前。
大師兄道:“今天召開守缺山內部會議。今天的會議主題是,栖梧被退婚。”
原來是為了栖梧與孔疏退婚的事情。
“下面有請當事人發言。”
栖梧想了想:“我想開了,真的。”
“好的,退婚那邊,師父與孔雀已經談得差不多了。就是有一點,栖梧是被退婚的——”司懸加重了“被”這個字眼,“這實在是太沒面子了。”
“而且孔疏好像不大安分,這幾日他自‘魚形’變回人形,三天兩頭就往南海跑。”
原本孔疏冒充“公魚”,被“公魚”顧淵變作了魚。前幾日,為了退婚,孔雀一族那邊,求顧淵把孔疏變回來了。
“根據可靠線報,他與最近南海一頭蛟龍交好——暫且不知道具體是誰。他與栖梧退婚之後,轉頭就要和蛟龍訂婚。”
林信舉手發言:“他好幼稚。”
“蛟龍與鳳凰相同,他這是在挑釁,沒了栖梧,他還有其他人。這種事情師父沒辦法解決,栖梧得把面子掙回來,咱們四個,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司懸問道,“信信,你不想被退婚吧?”
林信誠實答道:“師兄,我還沒有婚約。”
“你不想被六界笑話吧?”
“如果要掙面子的話,他找了個蛟龍,那栖梧就也找一條龍,對他呵護備至,噓寒問暖。”
“很有道理,這個思路,繼續。”
“既然他找了海裏的龍,那我們就找天上的……”
三個師兄同時道:“你想得美。”
“你的理論知識還是太差了。”栖梧拍拍他的臉,解釋道,“海裏的龍有很多,但是天上的龍,自上古至今,只剩下一條,而且他在神界隐居,我們請不動的。”
“哦。”
林信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為了讓會議能夠繼續開展,師兄們現翻了一本理論小冊子給他看。
龍,身長有爪,騰雲駕霧……
——《仙界百科小詞典》
林信一面看,一面驚嘆道:“喔,有點羨慕,龍竟然有兩個……”
坐在他身邊的胡離拍了一下他的腦袋:“不要想到亂七八糟的事情上去。”
林信忽然想到夢裏那條兩個頭的毒蛇,面色微微一凝。
好像真的有哪裏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