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儀仗

守缺山師兄弟四人小會議進行到一半,一只白鸾揮着翅膀,自石窗飛入,在洞府上空盤旋兩圈。

徐徐落下一枚素箋。

大師兄拾起素箋,掃了一眼,皺了皺眉:“師父讓我們過去。”

玉樞仙尊對他們向來寬和,極少管教,也極少主動傳他們過去,更不要說是用白鸾這樣正式的傳召方式了。

司懸将素箋遞給胡離,胡離嗅了嗅。

“一股鳥糞味,有孔雀在師父哪兒,大概是孔疏。”

“大約又是找師父鬧去了。”司懸将素箋收進懷裏,“師父向來架不住人鬧他。走吧,去看看。”

師兄弟四人駕着雲往太極宮去。

途中,大師兄司懸拿着煙杆子,吧嗒吧嗒地抽煙,抽了半袋煙葉之後,對栖梧道:“你不會說話,等會兒就不要說,虎着臉站在那兒就是了。”

栖梧撓撓頭,應了一聲。

林信同三師兄走在後邊,忽然轉頭卻問:“三師兄,原來你連鳥糞味都聞得出來,我覺着師父的書箋挺香的。”

“那當然了。”胡離癟了癟嘴,“從前七五每日陪孔疏吃飯,我每日都聞見這味道,聞得我想吐。”

栖梧弱弱道:“能不提這件事了嗎?我當時還覺得挺……”

“挺香的。”司懸嗤了一聲,拿煙杆敲他的腦袋,“我也不知道,當時你的眼睛是不是長到腳底去了。”

“沒錯。”胡離接話道,“你談戀愛那會兒,我和大師兄每天都在忍你,你一大早起來臭屁打扮,弄得哐哐亂響,我和大師兄簡直想要哐哐撞牆。”

“對不住,那我搞一個月的衛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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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懸将煙杆收好,正了正衣襟:“到了,團結點吧,師弟們。”

大師兄發了話,師弟們很有默契地都住了口,扯了扯衣裳,又理了理頭發。

一副團結友愛、一致對外的模樣。

還沒走近,便看見太極宮外邊停着兩列儀仗。

怕林信不知道,胡離便向他輕聲解釋道:“一族族長的儀仗,大約是孔疏他爹也來了。”

林信點點頭。

其實他見過這個儀仗的,不過只見過半副。

上回孔疏他爹,帶着被顧淵變成魚的孔疏,因為假扮“公魚”的事情,來向他賠禮,為表誠意,只用了半副儀仗。

進殿時,胡離還用神識叮囑他:“走路神氣點。”

林信懵懵地點了點頭:“哦,好。”

随後胡離往四人身後丢了一張符咒。

符咒落地時,外邊閃了道白光,在殿中看來,他四人的背影是逆光的——盡管是人造光源。

疾風獵獵,吹動衣擺。

林信一邊甩胳膊,一邊想,難不成以後和師兄們一起走路,都要這樣?

好像有點傻,不過——他瞥了一眼站在殿中的孔疏——不過确實很嘚瑟,有點爽。

我們就喜歡你看不慣我們,又幹不掉我們的樣子。

殿上玉樞仙尊微微偏過頭去,忍住笑意。

四個徒弟在他面前站定,整齊作揖,齊聲喚了一聲“師父”。

孔疏在殿中,他又是個按不住性子的,但是礙着玉樞仙尊在場,看了一眼林信,随即道:“竟是不知仙尊什麽時候收了新的徒弟,還挺特別。”

他三個師兄還沒來得及說話,林信自個兒也還沒來得及說話。

“是很特別。”玉樞仙尊淡淡道,“本尊留意了信信許久,要收他為徒,信信還推拒了兩三回。本尊請南華老君從中牽線,信信前幾日才終于答應了。還沒來得及行拜師禮,但是他三個師兄又愛顯擺,這便把小師弟帶着到處走了。”

話點到即止,孔疏咬了咬牙,也沒再說這事兒。

這時候,林信才注意到,殿中除了玉樞仙尊,只有孔疏一人在。

那停在外邊的儀仗?

三個師兄也注意到了這一點,胡離用手肘碰碰他:“孔疏穿的族長的衣裳。”

兩種可能。

要不就是孔疏冒着被他爹打死的風險,偷穿了這身衣裳,跑到太極宮來孔雀開屏。

挺幼稚的。

要不就是孔疏,從少主即位了。

不能啊,孔疏他爹前幾日才和玉樞仙尊談退婚的事情,還好好兒的呢。

林信正想事情的時候,那頭兒,孔疏自個兒就洩了底:“我爹年老,把族長的位置傳給我了。”

殿中一片寂靜。

頓了許久,還是玉樞仙尊對徒弟們溫聲道:“愣着做什麽?不向孔族長道喜。”

“哦。”徒弟們“遲鈍”地反應過來,向孔族長敷衍地揖了一揖,“恭喜。”

頗有過年被迫走親戚的架勢。

孔疏一撇嘴,雙手奉上一枚玉簡,道:“我不久留,只是為了這事兒,來給仙尊送柬。仙尊到底是神界派來的,我繼任族長,理當宴請。”

“想起故人,就順便看看。”孔疏掃了一眼栖梧,再奉上一枚玉簡,“繼任當日,我與南海長澤定親。當日還請仙尊賞臉。”

玉樞仙尊含笑點頭:“自然。”

另一邊,他四個徒弟面不改色,站立不動。

孔疏朝玉樞仙尊做了個揖:“告辭。”

孔雀攏了攏衣裳,高傲地仰着頭,轉身離開。

殿門關上,四個徒弟站得累了,各自找位置坐下。

玉樞仙尊座下三個位置,因為林信還沒有拜師,還沒有設他的位置。

師父便朝他招了招手,讓他坐到身邊來。

自家師徒說自家話。

“當了個族長,他還挺狂。”司懸拿出煙杆。

玉樞仙尊皺着眉,喊了一聲:“阿懸。”

“徒弟知道,太極宮禁煙。”他将煙杆別回腰後,“徒弟錯了。”

栖梧規規矩矩地跪坐在位置上,雙手搭在膝上,微微垂眸:“他好像不太尋常。”

胡離轉頭看他,提高音量:“喂,你不是吧?”

栖梧連忙否認:“不是不是。”

“不過确實很奇怪。”林信撐着頭,“他爹為什麽忽然把族長的位置傳給他?”

玉樞仙尊笑了笑:“因為你與他的十年之約還未到。”

當時顧淵把孔疏變作魚,問林信要變多久,最後林信與孔疏的父親約定好,十年為期,作為懲罰。

十年未到,這陣子重新變做人,是為了退婚,只要辦完退婚,他又會變成魚。

但如果他當了族長,為了族中與仙界穩定,他族中人等,還有管理仙界的老君,都不會放任他變成魚。

他倒也不傻。

“這樣啊。”林信似懂非懂,“十年對他來說很重要麽?”

對仙君來說,十年是很短的時間。

“對他來說或許很重要。”栖梧道,“你大概不知道,他是天生的鼎爐體質,沒法自行修行,所以他族裏一直在給他物色成親人選。”

難怪,一個合适的人選,能夠助他修行,還能夠成為他統治族群的靠山。林信摸摸下巴,不好多做評價,便不再開口。

“他自個兒願意這樣,又等不起栖梧,斷了便斷了,沒什麽可惜的。”司懸下意識去摸身後的煙杆,被師父看了一眼,便縮回了手,“我看他方才,好像也沒有太顧念舊情的模樣。”

胡離問道:“南海那位長澤又是誰?”

栖梧道:“是碧靈山上,懷虛靈君的侄兒。孔疏原本也叫懷虛‘叔父’的。”

師徒五個再閑聊了一會兒,得出的結論是,好聚好散與人不犯我。

臨走之前,玉樞仙尊道:“栖梧,退婚當日,師父把儀仗借給你,不要被他比下去。”

一脈相承的護犢子。

孔疏現在是族長,栖梧還只是少主,玉樞仙尊很是照顧他的情緒。

栖梧卻道:“不用了,師父當日也要出席,我不好用師父的。”

胡離攬住他的肩:“沒關系的,出場的時候可以低調,到時候我們也找一條龍來接你,讓他們都吃你的馬車灰。”

栖梧擺手:“算了算了,一時之間我也不認識什麽龍……”

“小事一樁,交給你師兄師弟來辦。鳳凰配龍,挺好的。”

司懸揉揉鳳凰的腦袋,三個人勾肩搭背地要走,朝林信招了招手,讓他快過來。

林信坐在玉樞仙尊身邊,正要過去的時候,被師父喊住了,仙尊輕聲問他:“信信,你師祖讓我問你,是不是生他的氣了。”

林信搖頭:“沒有啊。”

“那你今日怎麽不去天均峰那兒?”

“今天師兄們找我呀,我同師祖說過了,他老人家是不是忘記了?”

徒弟們離開之後,玉樞仙尊站起身來,繞過身後的屏風:“師父,信信說他沒生氣。還勞您親自跑一趟。”

廣樂老祖抹了把臉:“他那是口是心非,讓我快哄他呢。”

玉樞一臉疑惑。

這又是從哪裏看出來的?

您的想象力未免太豐富了些?

守缺山上下,上天入地,要為二師兄栖梧找一條龍。

不就是一條龍麽?不就是族長的儀仗麽?

孔疏有的,他也得有,不能被比下去。

這該死的好勝心。

林信從守缺山抱了一本《仙界百科小詞典》回家,對着“龍”的那一頁發呆。

顧淵來尋他時,他正在翻自己的通訊錄,厚厚的好幾本,都是他的朋友們。

他沒有龍朋友,好像也沒有見過龍。但他根據小詞典,總結了一下龍的特征,覺得或許可以找蛇或者蟒來假扮一下,氣質應該都差不多。

顧淵不知道他在做什麽,這時候蠻娘經過他身後,悠悠道:“仙君好像是患上‘思龍症’了。”

林信聽見動靜,轉頭去看。

看見顧淵的時候,他忽然想起,關于龍的那啥,除了二師兄栖梧的事情,他還有一件個人私事沒有解決。

林信朝他揮揮手,讓他過來,在顧淵在他面前站定之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拽住他的衣帶。

怕他跑了,林信擡眼,扯了扯衣帶,正色道:“讓我看看。”

他還挺嚴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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