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冤枉
強取豪奪,變成養成石頭。
到底是怎麽變成現在這樣的,石頭自己也不知道。
他此時靠在顧淵懷裏,顧淵拿着話本,放在他面前。
林信看完一頁,就用小樹杈手拍一下顧淵,顧淵便将話本翻過一頁。
小樹杈手不好翻書,但是使喚人很順手。
再看了一會兒話本,林信興致缺缺:“沒意思。”
“圓圓,出去走走吧?”石頭轉了個身,面對着他,“把我揣在衣袖裏也沒關系,我就躲在衣袖裏邊悄悄地看一看外邊。”
顧淵合上話本,放在案上,輕笑着提醒道:“林信,現在是本君鎖着你,為什麽是你提出那麽多要求?”
“鎖起來也沒關系,等過了今天,再正式鎖起來吧?”石頭從他懷裏滑下來,“我真的很想出去看看。”
顧淵以為他要跳到地上,便捏起旁邊放着的小拐杖,遞給他。
這幾日石頭的腿好了許多,但還是纏着白綢,顧淵便拿了一根象牙簽,磨得圓滑一些,給他做拐杖。
但是石頭沒有再往下滑,只是坐在他的腿上。
顧淵将小拐杖放回去,看着他:“真的很想出去嗎?”
石頭用小樹杈手給他捶腿:“嗯。”
顧淵便道:“撒個嬌。”
“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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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你從前對何皎、南華那樣的。”顧淵捧起案上茶盞,抿了一口,坦坦蕩蕩地提出自己的要求,“本君眼紅很久了。你撒個嬌,本君帶你出去。”
沒想到你是這樣的顧淵。
林信無奈道:“圓圓,你這樣不行,強‘撒’的‘嬌’不甜。”
顧淵放下茶盞,眼中含笑,捏了捏石頭頂上圓圓的葉片:“強取豪奪的前提下,你不占優勢,建議你适當滿足一下本君的要求。”
石頭盯着他看了一會兒,确定他說的話是很認真的。
兩邊僵持,林信不從,顧淵也不從。
堅持了一會兒,石頭倒在他的腿上,悶悶地喚了一聲:“圓圓。”
石頭還在他的腿上翻滾:“圓圓。”
顧淵按住石頭,把他放在桌面上,起身出去了。
林信見他離開,以為他要出爾反爾,連忙道:“圓圓?圓圓!”
顧淵出去了,連門都帶上了。
石頭氣得把他的茶盞都給推倒,連象牙拐杖都沒拿,就從矮矮的桌案上滑下去。
他單腳跳出去,走得不快。
還沒走到一半,顧淵便回來了。
不知道手裏拿着什麽,顧淵站在門檻那邊,先看看地上小小一塊石頭,再看看案上倒了的茶盞,茶水**的,正滴滴答答地往地上淌。
林信忽然有些心虛,眼神也有些飄忽不定:“那個……我以為你……我擦幹淨吧。”
他轉身向回,從案上扯出一條小帕子——他這幾日用石頭的形态生活,顧淵給他預備了很多小手帕,當被子蓋的、當褥子墊的,還有從天池出來時擦水的。
石頭小心地把茶盞扶起來,然後将案上與地上的茶水擦幹淨。
顧淵把他從地上捉起來,用一條毛茸茸的小圍巾把他圍起來。
他倒忘了,從前在人界,顧淵是學過織毛衣的。
毛茸茸的,林信很喜歡,整個石頭埋在裏邊,蹭了又蹭。
最後,顧淵還給他戴上一個有小絨球的帽子。那帽子頂上,還細心地留了一個小孔——把他的小葉片和小花苞可以露在外邊,不會被壓壞。
林信問:“你還記得現在外邊是夏天麽?”
顧淵正色道:“小心着涼。”
“石頭到底能着什麽涼啊?”
“你總不能光着出去。”
“什麽?光着?”林信一愣,随後無奈道,“确實是沒穿衣裳來着……但是你怎麽會以為石頭還要穿衣裳?難道你以為,我這幾天都是光着在你面前晃悠嗎?”
“是。”
前幾天顧淵關他的時候,确實說過這樣的話沒錯。要是強取豪奪的話,他就不用穿衣裳了。
但是顧淵這時候的想法,他是真的不懂。
林信想了想,又問:“所以你是龍的時候,穿衣裳嗎?”
“不穿。”
林信反問:“所以你也是……”
顧淵接話:“所以只有你看過。”
林信被他弄得有些懷疑自我,當場愣在原地。
原本是逗他玩兒,見他有些恍惚,顧淵便摸摸石頭:“走吧,帶你出去。”
“好。”
石頭要鑽進他的衣袖裏,卻被他捏住,放在了肩上。
顧淵肩膀寬厚,林信拽着他的衣領,調整了一下坐姿,就坐好了。
出了西山,路上有一些仙君。
大多是認得林信的,看見顧淵,便道:“顧仙君,又沒和信信在一塊兒啊?”
“嗯。”顧淵面不改色地道,“他出去玩兒了。”
“哦。”仙友們點點頭,看見他肩上的石頭,“顧仙君,你怎麽帶一個……”
林信心中忐忑,怕朋友們認出他,又怕朋友們認不出他。
認出他了,要被笑話。
認不出來,他過會兒就會被顧淵重新關回去。
石頭被毛茸茸的圍巾和帽子裹得嚴實,仙友們仔細地看了看,爆笑道:“仙君為什麽要帶一個土豆出門?”
林信磨了磨牙,看不出來這是他就算了,但是為什麽連石頭都看不出來?竟然說他是土豆?
顧淵答道:“林信出去玩兒,他說讓這個陪我。”
仙友們努力地憋住笑:“信信這也太過分了,不陪你就算了,還随手甩了個土豆給你。”
林信磨得牙齒咯吱咯吱地響。
仙友們拍拍顧淵的肩,寬慰道:“顧仙君,信信就是這個性子,他只是愛玩兒,別的也沒有什麽。”
有個仙友給顧淵支招:“合适的時候,其實可以把他留下來的。要不他總是往外跑。”
他已經這麽幹了!林信心中惱火,朝沒認出他的朋友們,“嗷”地嚎了一嗓子。
仙友們戰略後退:“為什麽一個土豆會發出狼嚎?”
顧淵笑了笑,安撫地摸摸石頭:“太縱着他了。”
林信撇了撇嘴,待仙友們走後,他道:“去找江月郎。”
“找他做什麽?”
“去找他,看他是不是也叫你把我鎖起來。”
林信那群朋友,全叫顧淵把他關起來,這種友情太脆弱。
他想看看,是不是他所有的朋友都這麽想。
江月郎是他最好的朋友,在人界就認識的朋友。
他對江月郎,還是有那麽一點信心的。
顧淵應了,帶着他去找江月郎。
江月郎正值班,在月老殿中牽紅線,轉頭看見顧淵,問了一聲好:“信信沒跟你一起?”
“沒有。”
顧淵還沒來得及說其他的話,江月郎便抽了一條紅線遞給他。
顧淵沒接:“嗯?”
“拿着吧,給信信系上,他應該就不會總往外邊跑了。”
江月郎将紅線捆成一匝,遞給他。
他不知道,他二人之間已經纏了五條紅線了。
顧淵還是沒有接,又道:“他對我不一樣。”
“你是在炫耀嗎?”江月郎瞥了他一眼,“收斂一點,小心挨揍。”
顧淵沒有回答,江月郎繼續道:“他對你當然不一樣。我和他在人界就認識了,他也沒和我天天膩歪在一塊兒,他做事情,也沒總找我一起。前兒個不是還說你是‘未來郎君’了麽?我只問他一個最好的朋友,他都不知道怎麽選。對你算是很不一樣了。”
顧淵垂眸,掩去眼中笑意,接過他遞過來的紅線。
江月郎轉頭看見石頭,吓了一跳:“哇,你幹嘛帶一個土豆出來?”
“土豆”憤憤踢腳。
江月郎啊江月郎,你可是我最好的朋友,竟然連你也這麽說。
連你也這麽說。
月色寂然,石頭撐着小樹杈手,坐在殿外白玉的闌幹上。
他坐在小圍巾裏。
不知道是不是受顧淵的影響,他有時也覺得,石頭也要穿衣裳。
好像顧淵對他的影響太大了。
顧淵出來找他,站到他身後:“還是很想出去的話,明日再帶你出去。”
石頭轉過身來,面對着他:“顧淵?”
顧淵垂眸看他,就算對着一個石頭,也是很專心的模樣:“嗯。”
“我仔細地想了一下……”林信的聲音弱下去,輕得幾乎聽不見,“試試吧。”
顧淵還是很認真地在聽,點了點頭:“嗯?”
“我一直提倡內部矛盾,內部解決的。我們把事情攤開來,一件一件地說。”
石頭用小樹杈手摸着頭頂的葉片:“之前,因為你是龍,還是帝君的事情,我覺得別扭,下意識想跑。後來想想,我也沒有認真地了解過龍或者帝君。這件事情是我的不對,我向你道歉,對不起。”
顧淵也摸摸他的葉片:“沒關系。”
“再往前推,是我對我的朋友們說,你是我的‘未來郎君’。這件事情,事前沒有同你商量,可能進展太快,回過神來,可能也有些不對,是我思慮不周。”
林信繼續道:“倘若平常交朋友,我大概……不會喜歡你這種的。地位差的太多,身份不同,有點壓抑,說不上話。你還沒有尾巴——你有尾巴,但是不是毛茸茸的。”
“我不喜歡和你這樣的人交朋友,但是你好像又是個例外。要和你斷交,我舍不得,應該是很難割舍。所以一開始想要和你繼續做朋友,不過你一直沒有同意。”
“你說我要是沒有想好的話,就暫時不要回去了。其實我到現在也還沒有想明白,糊糊塗塗的。不過,我要是總想不明白的話,你也不能總鎖着我。所以,不如你跟我試試吧?”
“可能沒有交朋友一樣簡單,也可能不會那麽快,像他們一樣訂婚約,然後成親,可能石頭也沒有那麽容易開花。但是試試吧。我試試不和你做朋友,和你一起,用石頭心。”
林信始終覺得,說這種事情,要正經一些。
所以他化作人形,仍舊坐在闌幹上,身子略向前傾。
他看着顧淵的眼睛,目光小心誠懇:“這樣行嗎?”
“前幾日你說我只喜歡‘公魚’,不喜歡顧淵。我還挺……”林信忘了自己不是石頭,下意識去摸頭頂的圓葉片,默默地收回手,“挺冤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