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傳喚
天均峰後邊有一個水潭,碧青澄淨,錦鯉游曳。
林信才來的時候,一眼就看中了那個水潭,還往乾坤袋裏硬塞了一根魚竿、一個木桶。
他與師祖兩個人,分別拿着魚竿,盤腿坐在潭邊的一塊大青石和一塊小青石上。
腳下水面漣漪微動,紅色的與金色的錦鯉擺尾游過。
心願達成。
半天了,也沒有一條魚上鈎。
廣樂老祖瞥了林信一眼,悠悠道:“你身上龍氣太重。”
林信捂臉:“這又不能怪我。”
耐心地再等了一會兒,還是沒有一條魚。
廣樂老祖又道:“你……”
林信怒摔魚竿:“都怪圓圓。”
腳邊的錦鯉,都游到另一邊去了。
他二人也不再想着要釣魚了,只是信口閑聊。
“再過一陣子,你二師兄與鳥族少主退婚……”
林信試圖糾正師祖:“是孔雀族,不是鳥族。”
“好的,鳥族。師祖知道了,鳥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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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這是糾正不過來了。
廣樂老祖繼續道:“聽說孔疏那小子婚約還沒退,轉頭就和南海的蛟龍又訂了親?”
“是。”
“欺人太甚。”
師祖一腳踹下去一塊碎石,碎石落進潭中,激起一層一層的漣漪。
林信道:“我和另外兩個師兄,在想辦法幫二師兄找場子了。”
前些日子,孔疏繼任了族長的位子,又與一條蛟龍訂了親。
所以林信與他另外兩個師兄,這段日子,也在想法子,給栖梧也弄一條龍。
林信摸摸下巴:“不過,二師兄對這件事,看起來好像看起來興致缺缺的模樣。”
“他也是用了真心的嘛。”廣樂老祖戳了戳他的臉,“要真對孔疏動手,他也舍不得,好聚好散。”
“嗯。”
“原本我看孔疏,還是不錯的。雖然是個鼎爐體質,人長得也漂亮,但是也不像那些邪魔外道似的。”
廣樂老祖頗有感觸地嘆了口氣:“從前我見他時,他雖然傲氣些,不把自己的體質放在心上,但是修行挺認真的。做少主時,幫他爹管事兒,也不曾出過差錯。算是個好孩子,否則當時,栖梧的父王與我也不會同意定親。”
林信老神在在的,不知道有沒有聽見他說的話。
他與孔疏有過節,還是很大的過節。孔疏冒充“公魚”騙過他。
林信還挺記仇的。
對這只孔雀的事情,他不想聽也不想問。
師祖非要說,他就假裝聽不見。
只聽廣樂老祖最後道:“誰知道,他怎麽變作這副模樣了。為飛升,整個人都魔怔了。”
“唉,老夫也管不了他……”廣樂老祖不經意間轉頭去看,看見林信的面色,笑着捏了捏他癟着的嘴,“我是收了個小鴨子做徒孫嗎?”
林信“哼”了一聲,忽然想起什麽,卻連忙問道:“師祖,天山雪蓮,對改造鼎爐體質,有用處麽?”
廣樂老祖想了想,回答道:“對後天才被煉成鼎爐的或許有一些用處。要說孔疏那種天生的,沒有用處。”
林信又問:“那金雀玉蟬呢?”
“沒有。”
“青錦翠柏?”
“也沒有。”廣樂老祖道,“這些都是能夠大大提升修為的東西,對改造先天體質,沒有作用。”
确實是不對勁,林信豁然從青石上站起來:“那孔疏向我要這些東西做什麽?”
他既是天生鼎爐體質,這些東西又只對提升修為有作用,孔疏怎麽會冒充“公魚”向他要這些東西?
況且,他們族中向林信賠罪的時候,很快就能拿出十倍的賠償。
這些東西,雖然有市無價,但孔疏若是想要,吩咐下去,頂多多費一些功夫,想要還是能找到的。
再想想孔疏的性子,他這人傲氣得很,又怎麽會做這種冒名頂替的無恥事情,折損自己的骨氣?
之前林信氣惱得很,也不知道孔疏的特殊之處。
此時細細想來,這件事情,哪哪兒都太不對勁。
廣樂老祖也有些驚訝,沉吟半晌,推測道:“那時候……他還與你二師兄有婚約,他是不是……”
“不會。”林信斷然道,“二師兄不會是這種人。”
“說不準是,他暗中給你二師兄用了,你二師兄不知道這件事。”
林信也想不明白。照他與孔疏的關系,也不能夠直接去問他,就算勉強問了他,他也不會說實話。
換個角度來看這個問題,林信重新坐下,又問:“師祖可知道,與孔疏定親的那條蛟龍,是個什麽來歷?”
“長澤,南海老龍王的玄孫。”廣樂老祖道,“師祖許多年不曾出過神界,這些小輩的事情,你要問師祖,師祖也說不明白了。”
“好吧。”林信摸着下巴,“我回去同二師兄說說這件事,具體如何,看他的意思吧。”
這種事情,他确實不好插手。
個人做事有個人的規矩,他沒有多管閑事的愛好,這樣容易惹人煩。
正巧此時,他随手丢在地上的魚竿被扯動了一下。
“有魚!”
他迅速撿起魚竿,站起身來,往回扯了扯魚線。
大抵是神界的魚都狡猾一些,那魚只掙了一下,便脫鈎了。
林信坐回青石上,有些喪氣。
廣樂老祖笑了笑,問道:“你和你另外兩個師兄,要幫你二師兄找回場子,你們打算怎麽辦?”
“孔疏不是有了新的未婚夫麽?我們預備也給二師兄找一條龍,還得給他安排比族長更體面的儀仗。”
廣樂老祖一聽這話就笑了。
“幼稚。”
極其簡短的點評。
“你們這無聊的攀比心。”廣樂老祖瞥了一眼林信,小聲問道,“那你們找到了沒有?”
“還說我們幼稚!”林信的聲音後來也弱下去了,“還沒有找到,龍和儀仗都沒有找到。”
“師祖的儀仗借你們用,昆侖山上祭祀,每年出行都有新的儀仗。”
“太好了,謝謝師祖。”林信又高興了,“我回去告訴師兄他們。”
“那天師祖不去,別給咱們師門丢臉。”
“知道了。”林信一只腳踩在青石上,“二師兄肯定是風風光光入場,浩浩蕩蕩退場。好聚好散,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乖。”廣樂老祖起身,摸摸他的腦袋,“收拾收拾,咱們回去吧。”
“好。”
林信拿起兩根魚竿,卻不料臨走時,一只魚竿動了動。
“又有魚了!”
廣樂老祖也有點高興,連連道:“慢點慢點,小心小心。”
林信小心翼翼地往回收線,動作輕緩。
金色的錦鯉被拉出水面,最後被裝進木桶裏。
師祖徒孫默契擊掌。
那尾魚暫時被養在一個大缸裏,已是傍晚,林信收拾收拾東西就要回去了。
“信信,師祖說真的,考慮一下,搬過來和師祖一起住。”廣樂老祖靠在竹榻上,凄凄慘慘的模樣,“師祖一個人很無聊的,師祖是孤寡老人。”
“不。”林信将乾坤袋甩到背上,糾正道,“顧仙君的年紀比師祖大得多,他更需要陪伴。”
向師祖辭過行,林信飛身下了天均峰。
顧淵正站在山下等他。
林信一看見他,就想起“孤寡老人”這個詞,沒忍住“撲哧”一聲笑了。
顧淵順手接過他背着的乾坤袋,林信也樂得自在,就給他了。
顧淵問道:“今天很高興?”
“是呀。”林信轉頭看他,岔開話題,“今天和師祖去釣魚了。”
“你身上龍氣重,不會有魚膽敢……”
“師祖也是這麽說的,不過最後還是有一尾金色的……”
“公的母的?”這話問得好像有些不對,顧淵改口,“雄的雌的?”
林信撓撓頭:“沒注意看。”
行在雲廊上,同之前一般,路過的神君都停下腳步,向顧淵行禮。
“師祖問我,要不要搬去天均峰和他一起住。”
默了一陣,顧淵忽然道:“林信,我還沒有徒弟。”
“什麽?”林信腳步一頓,隐隐的有些不好的預感。
“你還沒有行拜師禮,如果一定要和師門中人一起住的話。本君向廣樂和玉樞開口,他們應該會……”
“不,他們不會。”林信握緊拳頭,在他面前晃了晃,“我師父師祖都可喜歡我了。”
他松開拳頭,勾住顧淵的脖子:“我絕不叫你‘師父’,圓圓。”
為表決心,他連喚了好幾聲“圓圓”。
原本只是随口一說,顧淵也沒再提這件事,只偏頭看他:“本君要是早知道,在山那面,有個小星官,早些搶過來關起來。也不至于到了現在,六界都有人喜歡他。”
他說話聲音平常。雲廊上,還站着許多神君。
林信知道他久居西山不出,從不過問凡塵俗世,說話直接,行事簡單。
但沒想到,竟然這麽直接。
林信按了按他的腦袋:“你再這樣,我就假裝不認識你了。”
“好罷。”
顧淵沒有再說話,但是看向他的目光灼灼。
林信想着,他得先去一趟守缺山,把師祖借給他們儀仗的事情告訴師兄們,還要把孔疏冒充“公魚”那件事情的疑點告訴栖梧,讓他定奪。
他雖然與孔疏有過節,但是事關“公魚”,他也不想就這麽被草草地糊弄過去。
所以他先用傳音符給守缺山那邊傳了音訊。
“師兄,我現在過去方便麽?”
給他回信的,不是任何一個師兄,是胡容,他三師兄胡離的弟弟,妖界的王上。
“他們在打牌,讓我給仙君回信,仙君可以過來。要我去接仙君過來嗎?仙君現在在哪裏?”
林信還沒有來得及拒絕,又一撮狐貍毛飛到他的手心裏。
胡容道:“我過去了,殿下在原地等我就好。”
他看看落在手心的狐貍毛,再擡頭,就看見只片刻便出現在他面前的胡容。
胡容喚了一聲:“仙君。”
他瞥了顧淵一眼,溫溫和和地向林信解釋道:“從前在人界,仙君在敵國宮中點燈,仙君眼盲,總是我接仙君回去的。仙君不記得,不過我已經習慣了,怕殿下摔着,所以習慣了殿下要來,就立刻趕到殿下身邊。”
他詢問的目光落在林信身上。
難怪,第二回 傳來的音訊裏,他喊的是“殿下”。方才那段話,說到後邊,不知不覺也變成了“殿下”。
林信忙道:“不要緊,沒有怪你的意思。師兄他們都在的話,那就過去吧。”
他轉頭去牽顧淵的手,見他面色淡淡,好像有些不對:“圓圓?”
顧淵扣住他的手,但是方才說過的話,猶在耳邊。
——也不至于到了現在,六界都有人喜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