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接管

無極殿後殿裏,一關上門,便什麽也看不見了。

師兄弟三人圍坐一圈。

“就這?就這?”胡離以手捶地,無奈道,“七五就給我看這?”

“總不會就這麽放過他。要這樣,那也太窩囊了。”司懸亦是皺眉,“方才看七五的模樣,他是不是另有準備?”

“平時他看起來就不怎麽兇,只懂得修行,讓他打孔疏的臉,他頂多說一句‘三十年河東’,連‘莫欺少年窮’都說不出來。他就不是複仇流的主角。”

林信從乾坤袋中抓了一把符咒:“實在不放心的話,那就進去看看吧。”

他翻了翻,從裏邊找出一張畫着瞬移的小陣法的符紙。

“或許可以用這個。”

變作本心模樣,一只小蜘蛛、一只小狐貍,還有一塊小石頭。

他們用符紙掩去身上的氣息。

由大師兄拖着那張繪着陣法的符紙,從無極殿的梁上爬過去,懸下蛛絲,随後準準地落在了玉樞仙尊面前。

玉樞仙尊原本盤着腿,入定似的坐在殿中,看見眼前的小蜘蛛,只覺得又好氣又好笑,無奈地搖搖頭,便朝他伸出手,讓他到手心裏來。

蜘蛛将符紙放在仙尊的掌心,陣法微動,一只只有巴掌大的小狐貍便掉到了仙尊的手中。

玉樞仙尊一手蜘蛛,一手狐貍,分別摸了一下,随後用神識問道:“信信呢?”

小石頭從狐貍纏得緊緊的、七條毛茸茸的尾巴裏探出頭來:“師父,我在這裏。”

玉樞仙尊笑着直搖頭。

這一遭無聲無息,殿中沒什麽人知道他們進來了,偶然瞥見玉樞仙尊手中多了幾個東西,也不敢多看。

殿上栖梧與孔疏相對而坐,中間隔着一張小案,月老坐在正位上。

他二人面無表情,目光也不落在對方身上,

案上擺着兩卷文書——大約是他二人的婚書,一支玉簡從中折斷,一盞姻緣燈。

“……聽告六界,再無瓜葛。事畢。”

那頭兒,月老話音剛落,孔疏便豁然站起,拿起案上婚書,卷了一卷,湊近那漸漸熄滅的燈盞,借着最後一點火焰,将婚書燒了。

那婚書寫的時候,用的是月老天喜峰中特有的錦宣金墨。燒的時候,卻也是尋常的黑顏色的灰燼。

灰燼四散。

孔疏拂了拂衣袖:“留之無用。”

他轉頭,朝月老做了個揖:“今日亦是我與南海長澤殿下訂立婚約的日子,煩請你老再走一遭。”

月老無法,看看栖梧,見他沒什麽反應,再看看孔疏,站起身來,回了禮:“自然。”

坐在玉樞仙尊手上的三個小徒弟很焦急,像看球賽一樣焦急。

“就這?就這?”

“走了?走了!”

“大招呢?大招啊!”

殿上九級白玉階,孔疏下了臺階,同自家長輩說了話,又走到玉樞仙尊面前,道:“之前就給仙尊遞了柬,仙尊也請。”

玉樞仙尊淡淡地笑着道:“本尊殿中有客,得了閑,會去的。”

忽然聽見身後栖梧喚了一聲:“孔疏。”

孔疏回頭看去,只見栖梧仍在九級階上,比他高出許多。

鳳凰本該尊貴,帶着上位者的威壓。他斜眼睨着孔疏,拂着衣袖,緩緩站起。

孔疏定了定心神,稍擡起頭,回看過去:“何事?”

栖梧站到殿中,語氣平常地問了一句:“你知不知錯?”

孔疏梗着脖子:“我沒錯……”

不等他再說話,栖梧已然知道他的意思了。

跟在他身後的青鸾随侍,雙手捧着帛書上前。

栖梧拿起那卷帛書:“你既不知,還請你跪下接旨。”

鳳凰座下總管百鳥,只不過鳳凰一族長居神界,與仙界極少來往,所以也極少過問各族事務。各族族裏,大約都不怎麽記得有這一件事了。

孔疏一甩衣袖,不情不願地走到階下,掀了掀衣擺,跪地俯身。

栖梧道:“你說你不懂,今日本君教你。”

“驕縱蠻橫,撒詐搗虛;視族群為棋子,以政事為兒戲。”栖梧頓了頓,“我看你,是要走火入魔了。”

“你爹把族長的位置傳給你,也實在是老糊塗了。放任你們一家胡鬧,只怕你們一族都要在這世上亡了。”

“從今日起,本君接管你族。此事由重淵帝君與天君一同商定,你若不服,可以去問。”

栖梧站在殿上,将帛書往前遞了遞。

孔疏伏跪在地,雙手抓着衣擺,不願意伸手去接。

栖梧的手一松,那帛書便摔落在地,滾下一級一級臺階,滾到孔疏面前。

不再看他,栖梧轉頭,對孔疏父親、孔雀族的老族長道:“本君明日便去你族上任,勞你準備。”

老族長如遭雷擊,愣在原地。

栖梧也沒管,一拂袖,便将伏跪在地上的孔疏變作一條綠顏色的魚。

魚缺了水,在地上拍着尾巴。

“孔疏先前惹惱了重淵帝君,這是帝君的意思,由我代勞,再将孔疏變作魚。”

坐在玉樞仙尊手裏、抱着狐貍尾巴的小石頭才知道,原來重淵帝君就是顧淵,重淵大概是他的封號。

原本孔疏即位,就是不想再變成魚。

這下不單又變作了魚,更是将族王的權力拱手相讓。

算計到最後,卻是一場空。

栖梧緩步走下臺階,稍彎了腰,看着地上奄奄一息的魚:“莫要執迷。”

繡金的衣擺拂過魚尾,栖梧沒有再與他說話,徑直走到玉樞仙尊面前,做了個揖:“師父。”

玉樞仙尊點頭:“嗯,既然接管了,那就好好做。”

“徒弟知道。”

栖梧垂眸,看見師父手中的小蜘蛛、小狐貍和小石頭,嘴角微動,面上有了些許笑意。

他朝師兄弟們伸出手:“走吧,帶你們去見見我父王和母後。”

今日鳳凰一族的族長與族長夫人自然也到了,孔雀族的老族長仍舊不大甘心,不情願将權力交出去,在鳳凰族長面前苦苦求情。

林信之前見過的漂亮夫人朝栖梧招了招手:“我兒,來這裏。”

栖梧抱着師兄弟們走過去。

鳳凰夫人看了看,不大确定地問道:“這是……兒子你養的靈寵?為什麽還有個土豆?”

“不。”栖梧将他們放在地上,“這是兒子的師兄弟。平常多受他們照顧,帶他們來見見父王與母後。”

師兄弟三人化作人形,齊齊作揖。

那頭兒,鳳凰族長被孔雀族長纏着不放。

鳳凰族長無奈道:“此事由帝君與天君一同商定,我也沒法子。你既然能把族長的位置,讓給你那個滿嘴謊話、嚣張跋扈的兒子,為什麽不能讓給我兒?我兒遲早要接任我的位置,統領鳳凰一族,先讓他在你們那兒練練手,也不是什麽壞事。反正他再差,也不會比你兒子更差了,是不是?這事情,得怨你自己糊塗,總是縱着他。”

好容易擺脫了老族長,栖梧爹連忙趕到兒子面前,摸摸他的鬓角:“有些日子沒見,又長高了。”

夫人用手肘打了他一下:“我兒都幾千歲了,還長高呢?”

“兒啊,你這一手……”族長給了他一個贊賞的目光。

鳳凰一家說了一會兒家裏話,夫人便塞給栖梧滿滿一袋靈石,把他往師兄弟們那裏推了推:“去吧,和朋友們一起玩兒去吧。”

“好。”

“許久沒見玉樞仙尊,爹娘去問問他你近來的學習與修行情況。”

栖梧忙道:“娘,別啊,你別去……”

眼見着鳳凰族長與族長夫人走遠了,三個師兄弟走上來,沒個正形兒,攬肩的攬肩,抱腰的抱腰。

“咱娘還是出手大方。”司懸道,“如果能天天見到咱娘就好了。”

栖梧有些不滿:“誰娘?”

“你娘,你娘。不過我覺得,我也是時候認個幹娘了。”

餘下人等紛紛表态。

“帶我一個。”

“我也想。”

胡離撞了一下栖梧的肩:“看不出來,正經時候,你還挺厲害的。什麽時候準備的這一手?難怪不要我們給你找的‘龍’和儀仗。還是你了解孔疏,知道他的死穴在這上邊。你站在那上邊的時候,我和我的師兄弟們都驚呆了。”

“我這也是秉公辦事。”栖梧笑着道了一聲“無量天尊”。

林信問道:“不是說吃飯嗎?正好要到飯點了,去哪裏吃?”

正當此時,一封傳音符飛到林信面前。

裏邊傳來廣樂老祖關切的問話:“小信信,你二師兄的事情怎麽樣了?”

林信掏出一張新的傳音符,遞到栖梧面前:“二師兄自己和師祖說吧。”

栖梧溫聲道:“多謝師祖關心,事情已了,一切都好。改日栖梧去向師祖問好。”

傳音符送出去之後,栖梧一掃先前若有若無的沉郁之色,朝師兄弟們挑了挑眉:“走吧,聽說妖界新開了一座漱玉樓,菜色不錯,酒也不錯,裏邊的美人兒彈琴唱歌都很不錯。請你們去玩兒。”

他将滿滿一袋的靈石往天上一抛,随後接住:“不花完這一袋不回來。”

“七五,如果不是和你已經是師兄弟了,我簡直想使盡渾身的狐媚法子,狠狠地勾.引你。”胡離攔腰抱住他,“都怪這個師兄弟的世俗隔閡攔住了我,可嘆可泣。”

司懸提醒道:“你的狐貍尾巴又露出來了。”

狐貍腦袋埋在栖梧的胸前,哼哼了兩聲。

栖梧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林信:“他在說什麽?”

“如果沒有猜錯的話。”林信摸着下巴,“三師兄在喊——‘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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