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魚湯

漱玉樓中,迎來送往。

身形挺拔的仙君站在最上的一個房間前,神色清冷,擡手叩了叩門:“林信。”

沒有想到顧淵來得這麽快。

他才送出傳音符,顧淵就到了。

林信被他吓了一跳,差點兒滑了一跤。

師兄們扶住他:“有這麽誇張嗎?”

“你們不知道顧淵獨占欲有多強。”林信想了想,壓低聲音,對師兄們道,“就說我不在。”

“噢。”司懸對外邊喊道,“信信說他不在!”

話音剛落,就被林信跳起來揍了兩下。

“你不如說我死了!”

“信信說他死了!”

門外的顧淵皺了皺眉,敲門的手停在半空,不知道該不該再敲一回。

正當這時,不遠處,漱玉樓中的花魁娘子,抱着一把古琴,袅袅婷婷地走近。

花魁娘子向他盈盈一拜:“仙君。”

顧淵頓了頓,随後微微颔首:“嗯。”

“房中客人曾替奴家解圍,奴家心中感激,唯恐客有吩咐,所以特意在此守候。”花魁娘子的指尖拂過琴弦,“敢問仙君,是房中客人的朋友麽?”

顧淵點頭,還沒來得及說話,裏邊的人就開了門。

司懸與胡離站在門裏,把“醉眼朦胧”的林信交給他。

“在這兒呢。方才他喝醉了,說胡話呢。傳音符裏,也是我們幾個人鬧他玩兒。”

“我知道。”顧淵架着林信的雙手,把他接過來,“天晚了,所以過來接他。”

林信的腦袋抵在他的肩上,低着頭,偷偷地笑。

今日出來玩兒,因為是在妖界,不比仙界在自己家裏。他是吃了點酒,但是吃的也不多,還不能夠就醉了。

方才在房裏,猛灌了兩口,弄得滿身都是酒氣,他才出來見顧淵。

他只覺着,顧淵應該不大喜歡他出來玩兒,更不喜歡他和朋友們喝得醉醺醺的。

所以這招還挺有用的。

起碼可以躲過去一時。

我可真是個小機靈鬼。

顧淵穩穩地扶住林信,胡離又道:“我們正好也要回去,一起回吧?”

“好。”

前來道謝的花魁娘子,就一直抱着琴,站在門邊,也沒說話。

顧淵轉眼看見,便對林信的三個師兄道:“她來找你們道謝。”

直接就把林信排除在外了。

司懸與胡離一起回頭:“七五,過來接受道謝。”

仍舊是簡單的交談,花魁娘子抱着琴,柔柔弱弱地朝栖梧福了一福。

栖梧正直得很,正色道:“舉手之勞罷了,不必牽懷。倘若當時是我任意一個師兄弟遇見這種事,他們都會這樣做的。”

他朝花魁娘子抱了抱拳:“告辭。”

花魁娘子神色溫柔,仍舊福了福身,送走客人。

才下過一場雨,夜漸深的妖界有些冷。

林信身上披着顧淵的外衫,還裝醉,賴在顧淵的背上,不肯下來。

他以為顧淵不知道,便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朝師兄們得意地挑挑眉。

師兄們擡手要揍他,正巧顧淵回頭,他們便變拳為掌,“溫柔”地将林信鬓角散開的頭發別到耳後。

“信信睡得還挺香的。”

順勢掐了一把他的臉。

林信還忍着疼,不敢有反應,顧淵的面色就變了。

忽然有點明白,林信說“顧仙君獨占欲強”是怎麽回事了。确實挺強的,掐一下都不準。

守缺山與林信的宅院在兩個方向,一行人一同行過一段路,分做兩邊,行了禮,道過別,便要往不同的方向走。

栖梧落在師兄和師弟後邊,朝顧淵又作了一個深揖:“孔疏的事情,還沒有向帝君道謝。”

大約是顧淵并不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應了一聲:“不用客氣。”

沒什麽話可說,道了謝,又道了別。

原本顧淵不出西山,行事并不張揚。仙界中人,能認識他,大多是因為林信,所以尋常仙君都不清楚他是神界的帝君。

林信的兩個師兄,司懸和胡離也不知道這件事。

胡離又愛玩鬧,走出去一會兒,不見栖梧跟上來,回頭看見他與顧淵說話,便悄悄地溜到顧淵身後,挼了一把趴在他背上的林信,把林信的頭發都揉亂。

林信忘了自己還在裝醉,猛地擡起頭來,喊了一聲,蹬着腳要踢他。

結果正巧撞上顧淵回頭。

四目相對,林信眸中神色清明,未有半分醉意。

師兄們看熱鬧不嫌事兒大,還朝他揮揮手:“小師弟,明天見。”

“明天見……”林信吸了吸鼻子,弱弱道,“明天你們可能就見不到我了。”

顧淵笑了一聲,背着他往回家的方向去,問道:“本君是吃人的老虎嗎?”

林信小聲嘀咕:“可能是吃人的龍吧。”

“騙我做什麽?”

“一時鬼迷心竅。”林信把下巴抵在他的肩上,示好似的蹭了蹭,“我剛送了傳音符過去,你就來了,我以為你誤會了,解釋又解釋不清,所以……況且你看起來,好像不大喜歡我和朋友們在一塊兒玩得太過分。”

“我沒有。”

“哦。”林信晃了晃雙腳,“那可以放我下來了。”

“不放。”

“也行。”

沉默了一會兒,林信道:“今日二師兄退婚,看着還挺爽的。”

“是嗎?”

“是呀。那個把孔雀一族轉給二師兄接管的文書,還是要多謝你。”

“方才他已經謝過了。”

“這個是我的道謝嘛,不一樣的。”林信笑了笑,“我竟然不知道,二師兄是什麽時候和你合計的這件事。”

“是他爹娘引見的。有一天送你去天均峰,在回去的路上遇見了。”

“這樣啊。”林信摟緊他的脖子,“可是我從沒看你批過文書。”

“我從前也沒批過文書。”

“原來如此。”

林信轉頭看他。

他這個角度,正好能看見顧淵的側臉。下颌棱角分明,薄唇微抿,眼眸漆黑,也是顧淵尋常的淡漠神色。

林信趴在他背上,偏了偏頭,正巧吹氣在他耳邊:“圓圓,你笑一個吧。”

“嗯?”

“你笑一個……”林信現出原形,調笑道,“給大爺我看看吧。”

顧淵原本是要笑的,一聽林信這麽嚣張地說話,便抿了抿唇角,将笑意按住了。

林信摸摸他的下巴:“我在漱玉樓都沒有看美人兒,小美人魚給我笑一個吧?”

正巧到家,天色尚早,蠻娘坐在檐下乘涼,順便繡嫁衣。三只小貓蹲在她身邊,懶懶地擡起爪子,撲燈下的小飛蟲。

在門前,林信就讓顧淵把自己放下來。

一見林信回來,三只小貓便圍上來,踩他的鞋子,扒他的褲腳。

林信向蠻娘說了一聲“我回來了”,大手一攬,将三只小貓都攬進懷裏。

“這美人魚不給仙君笑,咬他一口。”他抱着貓,說笑着把貓往顧淵身上推,“小奴,這是你最愛吃的魚,舔他一口。”

顧淵收斂氣息的時候,小動物們認不出他,所以敢大着膽子去撓他,或者咬他。

小奴試探着要吐出舌頭的時候,林信便把他給抱走了。

林信抱着貓要進廚房:“好了好了,不咬了,不咬了。小美人魚都快被我們小貓貓給弄哭了,吓唬他一下就可以了。”

顧淵無奈失笑。

林信回頭,朝他挑眉:“你是笑了吧?笑了吧?”

廚房的爐子上煨着一碗奶白的魚湯,水缸裏還養着三條小魚。

林信抱着貓出來的時候,三只小貓一貓銜着一尾鮮魚。林信一手抱貓,一手端着魚湯。

有滋有味。

林信在走廊上坐下,将三只小貓也放在廊下,讓他們自個兒吃。

蠻娘将在繡的嫁衣放回繡簍裏,伸手抹去小貓沾在胡須與下巴上的魚鱗,有些頭疼:“怎麽能吃成這樣?剛才還給他們洗過澡的。”

“等會兒我和顧仙君給他們洗。”林信捧着湯碗,轉頭看看顧淵,“可以吧?”

“好。”顧淵擡手,抹去他唇角上一點湯水。

林信喝了半碗湯,感覺身上有些熱,便放下了湯碗。

“阿姐的嫁衣快繡好了吧?”

“這些日子只有晚上得閑,能繡一繡。不過日子還早,會繡好的。”蠻娘看着他,琉璃綠的眼睛眨了眨,“那也比你繡得快。顧仙君應該也看見了吧?仙君房裏,那件永遠只有半條魚尾巴的衣裳……”

林信連忙喊停:“我不聽!”

被三只小貓教壞,他也大聲地“喵喵”亂叫耍賴。

蠻娘笑了笑,也不再提這件事。

林信又問:“方才說……阿姐白日裏在忙什麽?”

“在忙着修行。”蠻娘羞怯地笑了笑,“這些日子,懷郎送了一些修行的書冊與法寶過來,我照着上邊練一練。這些年待在仙君這裏,确實也都有些荒廢了。”

“嗯。”林信認同地點點頭,“這件事情,懷虛做的還是挺周到的。阿姐,永遠不要把所有的事情都寄托在男人身上,不要以為男人直來直去的,什麽都不懂,其實都懂的。修行好了,以後他要是對你不好,可以打回去。”

蠻娘便看着他笑。

林信誠懇地說:“我也一樣,我有時候,也覺着自己像個小混蛋。不過我最大的優點,大概就是會反省。”

“好,阿姐知道了。”

“說到這個,前幾日太忙,從現在到婚期,我應該都得空,可以給阿姐準備嫁妝了。”林信最後抿了一口魚湯,放下湯碗,掰着手指頭,一個一個算過去,“前些日子我就在想了,阿姐的嫁妝,得集齊六界珍寶,法器寶物、都得要有。仙界月老的紅線得有兩條,北海那邊的鲛珠得有兩對,還有仙界的房産得弄一套。出行的坐騎,我去南山那邊捉兩頭仙鹿來。妖界那邊有一個婆婆,制衣裳很漂亮,請她給阿姐制兩身衣裳,日後仙君的貴婦茶話會肯定要穿的。魔界那邊還有……”

林信餘光一瞥,三只小貓,正圍在他放在手邊的魚湯邊,偷吃他的魚湯。

他大聲告狀:“蠻娘,你看你崽!”

“好了好了,阿姐再去給你熱一碗。”蠻娘站起身,“再給你炒兩盤花生米。”

林信疑惑:“為什麽?”

“你多喝兩碗。到時候你一統六界,做六界共主,我就做六界共主的阿姐。不要說六界的寶貝了,六界咱都給他拿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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