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修行

後院的落霞樹變作藏藍顏色,與漸濃的夜色融為一片。

先前林信答應了蠻娘,給三只小貓洗澡。

待三只小貓吃完夜宵,他便在後院裏放了一盆溫水,準備“洗貓”。

林信認真地紮好頭發,挽起衣袖,塞好衣擺,蹲在木盆邊,用手試了試水溫。

顧淵見他模樣認真,插不上手,只能站在他身邊看着。

林信又往水裏丢了兩顆外用的丸藥,好增強小貓體質。

他正色道:“那三只小貓道行尚淺,貓本性怕水,所以每次給他們洗澡都很麻煩。”

那三只小貓看見他燒了熱水,就知道林信要把他們全都弄下水,早已找了地方躲起來了。

林信站起身來,拍拍顧淵的肩:“你去把我房裏那只鹹魚布偶,還有那只布老虎拿來,他們玩這些的時候會安分一點。我去抓貓。”

顧淵看看他的身板,露出來的精瘦的手臂:“你小心。”

“好。”

林信只應了一聲,便“喵喵”叫着,捉貓去了。

顧淵去了林信房裏,找了一圈,在他的床榻角落裏找到了鹹魚與老虎模樣的布偶。

但是,那條鹹魚身上,貼了一張字條。

字條上邊寫着兩個字——

“公魚”。

大約是總被林信捏着玩兒,鹹魚布偶的尾巴,被他捏得,只剩下薄薄一層棉花。看得出來,那時候林信捏得很用力。

他老是欺負“公魚”。

曾經被誤認做西山天池的“公魚”顧淵,忽然尾巴一疼。

顧淵将字條摘下來,放在案上,還用鎮紙壓好了。

出去時,林信已經把三只小貓捉到木盆邊。

“坐好,坐好。”林信的目光在三只貓之間轉過一圈,“懶得挑了,那就站在最前面的先來吧。”

三只小貓一起往後退,林信眼疾手快地抱起離他最近的、額上只有一道花紋的那只。

“大奴,你先來,作為大哥,要起模範帶頭作用。”林信抱着貓,捏着大奴的一只腳,讓他往水裏探了探,再把他往前邊推了推,“怎麽樣?舒服的吧?慢慢地下去。”

仿佛是下油鍋,小貓緊緊地抱着他的手臂,不肯下水。

僵持了許久,林信挪不動他,只好半傾了身子,把自己的手臂連帶着貓,一起浸到水裏去。

大奴一聲慘叫:“咿嗚籲——”

顧淵微怔,這種叫聲,好像在哪裏聽過。

沒錯,上回林信本心石頭的腿斷了,林信也是這麽喊的。

也不知道是誰跟誰學的。

林信一邊用手沾了點木莢果研磨成的粉末,搓搓貓臉,一邊哄他:“小花貓,很快的,很快的。”

顧淵抱着布偶坐在林信身邊,看看林信,再看看水盆裏的小貓。

“為什麽不把他們定住……”

“因為定住的話,就沒辦法——”林信給小貓下命令,“舉起手。”

小貓擡起前腿的同時,林信順勢抹了一下他的小短腿。

終于洗好了一只,水盆旁邊放着一個小木架子,木架子上,五面都貼滿了林信畫的符咒。

發熱的符咒。

簡易自制烘幹機器。

林信把洗好的大奴塞進去:“烘幹了再出來。”

大奴抖落身上水珠,用舌頭舔了□□上的小肉墊,“喵”了一聲。

方才折騰了一番,林信的衣袖滑落下來。

他舉着手,轉向顧淵:“幫我把衣袖撸上去。”

顧淵将手中布偶丢給小貓,然後将林信的衣袖往上折了幾折,挽到臂上。

他卻問:“你做石頭的時候,為什麽不用洗澡?”

他一臉疑惑:“為什麽石頭要洗澡?”

顧淵垂眸,專心地幫他挽起袖子:“可是石頭也有穿衣裳,本君還每天給你洗衣裳。石頭為什麽不洗澡?”

“我那時每天和你在天池裏泡着,不算是……”

“不算。”

顧淵問得坦坦蕩蕩,林信聽着,好像有些不對勁。

他收回手:“反正你以後看不見我石頭的模樣。”

顧淵也沒什麽反應,仿佛只是想起這件事,一時興起,問他一問。

林信轉回頭,大手一伸,捏着小貓的後頸,把額上有兩道花紋的二奴給抓過來。

被顧淵給帶偏了,他也開始思考這個從來沒有思考過的問題,石頭到底要不要洗澡來着?

林信有些走神,按住小奴的時候,一時不防,手背被小貓的爪子劃了一道。

小貓反應過來,也不再亂動,連忙幫林信舔舔傷口。

折騰了許久,才終于把三只小貓都弄好。

将小貓交還給蠻娘,卻不料小奴今日黏他黏得很,蠻娘便抱着他兩個哥哥回房去了,把小奴留給林信。

小貓昏昏欲睡,但是回過神來,還時不時幫林信舔舔傷口。

林信還不急着睡,抱着小貓,在顧淵面前晃晃:“你要不要摸摸他?”

顧淵小心翼翼地将貓接過去,動作僵硬。

回了房,林信跪坐在案前,鋪開一大張宣紙。

“你要是不急着回去的話,幫我參謀一下蠻娘的嫁妝吧。”

顧淵抱着貓,在他身邊坐下:“好。”

“既要展現雄厚的財力,又要展現超凡的修為,還要表現出脫俗的品味。”林信提筆沾墨,“你有什麽好的建議?”

“我不知道。”顧淵誠實回答,“我還沒有經歷過嫁娶之事。”

“好嘛,等等……”林信擱下筆,“我也沒有經歷過。”

顧淵不經意間,看見他手背上被小貓爪子劃出來的紅痕,便将小奴換了一只手抱着,指尖凝聚仙氣,想要幫他将紅痕抹去。

卻不料鬧醒了小奴,小奴也記着林信手上有道傷,掙紮着探着腦袋,就要去幫他蹭蹭傷口。

一起停在半空。

是毛茸茸的小貓,還是沒毛的“公魚”。

這是一個問題。

林信把手遞給顧淵:“你來吧,他都弄了老半天了。”

小奴一下子就蔫兒了,趴在顧淵的手上,報複似的撓他的衣裳。

刺啦刺啦的。

顧淵握住他的手腕,林信見他的動作,連忙收回手:“沒讓你也舔。”

“噢。”

林信捂着手:“你失望個什麽勁兒!”

顧淵笑了笑,重新握住他的手。

林信囑咐道:“好好弄。”

“知道了。”

原本就不是什麽大傷口,況且林信還是顧淵點化的,他二人身上的氣息,很多時候都是相同的。

這天晚上,林信與他商議蠻娘的嫁妝,商量到深夜。

林信寫滿了兩張紙,終于支撐不住,要上榻去睡。

他一面放下榻前帷帳,一面對顧淵道:“你要是想留下來的話,那就留下來吧。”

顧淵才往前走了半步,小奴就朝他瞪腳,還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

林信沒有察覺小奴的“呼嚕”是對着顧淵來的,躺在榻上,反手撓了撓貓下巴。

小貓仰面朝天,将肚皮露在外邊。林信的手便順勢向下,挼了一下軟乎乎的貓肚子。

這兩只,倒是像得很。

顧淵再看了一眼,無奈道:“我回去了。”

拟好了嫁妝單子,林信便要把這些東西一樣一樣地弄回來。

林信雖然清貧,但是不缺弄靈石弄寶貝的能力。

他只是太懶,懶得去弄錢。

他很少有用得上靈石的時候,做小星官的俸祿就足夠他用了。

某日清晨,顧淵來無名山山腳下尋他,蠻娘正帶着三只小貓洗臉。

大約是被小奴教的,現在那三只小貓都看他不順眼了。

之前還會趴在他腳邊撒嬌的,現在一看見他,就朝他龇牙。

蠻娘看見他,便笑着道:“仙君一早就出去了,說是要去南山捕兩頭仙鹿,攔也攔不住,還讓我不要告訴顧仙君呢。”

顧淵腳步一頓,返身向回:“我去找他。”

他走之後,三只小貓才恢複原樣。

天色尚早,晨光熹微,顧淵還沒走出無名山的地界兒,便看見兩頭梅花仙鹿,不情不願地往這裏走來。

這仙鹿朝飲晨露,除了早上,其餘時候,要找并不容易。所以林信一大早就去南山畫陣法,捉仙鹿。

林信側坐在其中一頭仙鹿的背上,手中拿着一枝竹杖,大約是他畫陣法用的。雙腳一晃一晃的,踢起衣擺。

看見顧淵的時候,便朝他笑笑,桃花眼也跟着彎了彎。

日光從他身後照來,将仙鹿行走時揚起的飛塵照得朦胧。

到了顧淵面前,林信便從仙鹿的背上跳下來,摸了摸他們鹿角,對顧淵道:“這東西好難抓,我畫了十來個法陣,才抓到這兩只……”

顧淵将他上下看過一遍,然後握住他的手腕,捧起他缺了半邊的衣袖:“這是怎麽弄的?”

“我躲在草叢裏等鹿來的時候,旁邊有一頭青牛,把我的衣袖給啃了半邊。剩下半邊,還是我使勁搶回來的。”

林信今日穿了一身青竹顏色的衣裳。

他抖了抖衣擺:“可惜了這身衣裳,我都穿好多年了。”

顧淵問道:“怎麽不等我一起去?”

“怕打擾你。沒關系的,我又沒有受傷。”林信拍拍他的肩,“鹿就放養在外邊好了,我進去換身衣裳。”

他還要去神界天均峰那裏,伺候師祖。

林信與顧淵并肩走在路上,經過拉着黃色警戒線的斬仙臺。

林信下意識往顧淵那裏靠了靠,顧淵便與他換了個位置,走在靠近斬仙臺的那邊。

“傍晚出來,我得去魔界一趟。”林信摸摸下巴,“和扶歸約好了,從他的寶庫裏拿兩件東西。還要去找何皎拿點藥材。”

他壓低聲音:“前幾日,蠻娘跟我說,懷虛好像……不怎麽喜歡和她單獨待在一塊兒。我懷疑他是不是修行太久,太上忘情,連本性都給忘了。”

顧淵咳了兩聲,林信便住了口,雙手合十:“無量天尊。懷虛靈君,對不起,我沒有別的意思,真的。”

他反應過來,轉頭看看顧淵,解釋道:“我沒有暗戳戳地說你不行,我是在說懷虛。”

顧淵亦看向他:“本君知道。”

“但是誰知道呢?”林信若有所思,一時沒注意,把心裏想的事情小聲嘀咕出來了,“帝君修行的年月,可比靈君的長得多。”

顧淵看向他的目光一沉。

只聽林信繼續道:“看來關鍵時刻,還是得靠我。沒錯,我真是個小機靈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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