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靈犀

小星官林信,負責一條星道。

他會紮燈籠,自家門前的燈籠,也是他自己紮的。

風吹動檐下燈籠,燭火搖晃。

顧淵把他按在牆角,仔細地用手掌墊着他的腦袋。

良久,才擡起頭來。

昏暗裏,林信的眼中略有水光,雙唇泛紅。

顧淵用拇指按了按他的唇角,笑着道:“倘若與我沒話說,我們還有很多別的事情可以做。”

林信推了他一把,沒推動。

他仍舊站在角落裏,被顧淵的影子籠罩着。

也就是這時候,林信才會覺得顧淵長得比他高是個好處。

林信收回手,不太自在,下意識想要抹抹臉。

顧淵便握住他的手腕:“你不能摸。”

“哦。”

于是林信抿了抿唇。

無話可說,那就開始做別的事情。

林信往後退了退,靠在牆上,掩在衣袖裏的手動了動,随後舉起雙手——

顧淵親他的時候,正好林信穿着他的衣裳,衣袖太長,又為了不讓他亂動,顧淵便把他的兩只衣袖打了個結,綁在一起了。

林信将打成結的衣袖舉到他面前:“給我解開。”

顧淵低下頭,目光灼灼:“親我一下。”

“你先給我解開。”

“你先……”

不等他把話說完,林信便踮了踮腳尖,一甩衣袖,用綁起來的衣袖勾住他的脖子。把人拉近,然後親了一下。

“說得好像我不會似的。”林信想要收回手,“給我解開。”

顧淵按住他,正色道:“要之前那樣‘啾’的一聲。”

“我又不是鳥,還有‘啾’的一聲?”

“你有。”顧淵目光定定,“要不本君先給你演示一遍,你再……”

林信忙道:“不不不,我懂了,我懂了。不就是‘啾’嘛,我會的。”

按照要求,小鳥林信“啾”地親了一口顧淵。

顧淵捧起那個衣袖打成的結扣,翻來覆去地看了一會兒,大抵是裝模作樣:“林信,本君不記得是怎麽打的結了,可能解不開了。”

林信有些急了,也湊過去看,惱道:“你這個人……你這條龍真是的。”

秋日裏,林信的額上竟急出了兩滴汗。

逗石頭玩兒,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過了一會兒,顧淵道:“好了好了,本君知道了。”

他捧起衣袖,再看了一陣,動手拆解。

林信看他弄了一陣,只覺得他越弄越亂,忽然覺得有些不對。

顧淵低着頭,将衣袖翻來覆去地弄:“林信,可能解不開了。”

卻聽林信道:“不用了,我已經出來了。”

顧淵擡眼,只看見林信把一雙手都放到他面前,給他看。

林信把衣袖打結的外衫給脫了。

脫了。

顧淵道:“林信,你怎麽……”

“你在耍我玩兒是吧?”林信把衣裳搶回來,順便打他兩下,“耍我玩兒!耍我玩兒!”

“沒有。”顧淵半舉起雙手,往後躲了躲,“疼,疼。”

林信停手。

然後想起他是條龍。

“龍有什麽疼的?你那龍鱗不是硬得很,把我的腰都劃破了。”

顧淵知道他記仇,但不知道他這麽記仇。

好久之前的事情了,林信調戲天池“公魚”的時候。

雖然過了很久,但是基本上每回吵架,林信都會翻出來再說一遍,以表達他的不滿。

翻舊賬能力實屬六界最強。

顧淵按住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現在有話可說了。”

林信微怔:“嗯?”

“說笑談天也好,吵架也好,只要和你待在一塊兒,就覺得很高興。”顧淵正色道,“你要是覺得厭倦了,不要忍着,早點跟我說,我找點新花樣陪你玩兒。”

林信遲鈍地點點頭:“好啊。”

“等等。”随後他才反應過來,解釋道:“我沒有……厭倦。”

他抽回手,暗中用左手拇指按了按右手掌心。

林信繼續道:“我說和你沒什麽話說,不是煩你的意思。我的意思是,相處了有一段日子了,我有什麽事情,你都很清楚。這陣子,消耗的傳音符太多了,不是你問我‘在哪裏’,就是我問你‘在做什麽’,如果你願意的話……”

他舉起右手,手心中一條銀線,若隐若現。

“我們把靈犀契上,這樣,以後就不用傳音符了。”

原來是這個意思。

顧淵揉揉他的腦袋:“好。”

林信抓起他的手,拍拍他的掌心:“你纏我,我纏你?”

這話好像有點怪怪的。

兩人對視一眼,林信試圖解釋:“我是說靈犀,是‘糾纏’的‘纏’,不是‘饞人’的那個……”

他抹了把臉:“算了,可能說不清楚……”

顧淵反手扣住他的手:“我纏你。”

掌心的銀線相纏,微光閃現。

“我試一下啊。”林信收回手,“讓我看看顧仙君現在在想什麽……”

他被吓得原地蹦了一下,整個人都貼在牆上:“你整天都在想些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為什麽還有龍形!解掉解掉,我不契了!”

顧淵還有點委屈:“林信,那是因為你站得很近。”他伸手撥弄了一下林信的嘴唇:“很漂亮,說話的時候……”

林信懷疑地看了他一眼,然後拍拍他的肩:“天晚了,回去吧。”

顧淵跟他道了一聲“明日見”,轉身要走。林信忽然喊了他一聲。

他回頭,一件衣裳被迎面丢來。

是繡有小魚的那件外衫。

“你不是說想要這件衣裳麽?”林信道,“入秋了,晚上風大,穿回去吧。”

“你方才還說我的龍鱗很硬。”

“那你的意思是不要了是嗎?”

“不是。”顧淵披上衣裳,學他之前的模樣,“我穿着很合身,現在是我的了。”

“那還不快穿着走,等會兒我就後悔了。”林信抱着手,“嚣張”地朝他揚了揚下巴,“男友外套可不是什麽時候都能穿的。”

“好,你快回去吧。”

顧淵乘着風,信步閑走,回到西山。

蠻娘說的果然不錯。

他喜歡我。

蠻娘與懷虛靈君的婚期,定在八月廿四。

這陣子,林信四處尋寶,在婚期前大半個月,就把原定好的嫁妝單子都找齊了。

再添上懷虛靈君送過來的聘禮,正好就是六十四擡體面的嫁妝。

其實仙君之間成親,很少有那麽隆重的,還是按照人間的規矩來辦的隆重。

林信自己就是仙君,他心中清楚得很。

仙君與妖怪還是有些許不同的。

雖然兩者的壽數都比凡人長,但是仙君的壽數,還是比妖怪的要長上許多。

再加上兩者的修行路數不同。

仙君超凡脫俗,隐隐的有忘情的傾向,但是妖怪不同,妖怪大多深陷紅塵,容易為情所困。

正是因此,在操辦婚事的時候,懷虛靈君喜歡凡事從簡,而林信為了蠻娘着想,還是把事情辦得大一些。

畢竟只有這一回。

而且,對仙君來說,萬千年的歲數裏,換一兩個仙侶,是很尋常的事情。但是蠻娘肯定不這麽想,倘若真有這麽一天,林信也不知道該怎麽辦好。

原先忙着給蠻娘籌辦嫁妝的時候,林信還沒有想到這麽多,一閑下來,就開始操心這些事情了。

蠻娘要是走了,就真的沒人唠叨他的飲食起居。

他還沒有小貓貓可以玩兒。回到家裏,沒有小貓貓給他開門,睡覺的時候,沒有小貓貓給他當枕頭。

這些事情,亂七八糟的,一股腦兒地湧過來。

仔細想想,還真有點擔心和難受。

八月廿三,蠻娘出嫁的前一個晚上。

林信一人操辦不來,便早早地把兩個好朋友喊過來陪他,順便撐場面。

月老的大徒弟江月郎,還有地府孟婆的小徒弟小孟君。

原本也要喊兔子精何皎來的,但是這回,灰狼秦蒼把他給纏住了。

蠻娘那邊,他又請了嫦娥與瑤池仙子來陪着。

他與江月郎、小孟君,三個人一起,将蠻娘的嫁妝最後清點一遍,再确認了一遍流程,就已經是深夜了。

三個人洗漱之後,一起擠在榻上,一人抱着一只貓——為了防止這三只小貓晚上鬧騰,打擾蠻娘休息,今天晚上,三只小貓與他們一起睡。

秋夜漸冷,他們擠在榻上,還挺暖和的。

一起聽江月郎念話本子。

聽江月郎念他自己寫的話本,格外有意思。

小孟君打了他一下:“快點念,念完這個,你去窗戶邊上吹着風,念玉雨抱死冷風中那一段。

玉雨是江月郎一冊話本裏的一個角色,最後死在冬日的北風之中。很多讀者對這個結局很不滿意,小孟君是其中一個。

江月郎流下了悔恨的淚水。

當然最後還是沒讓他念,因為太不吉利。

林信抱着小奴,坐在榻上,有些發呆。

小孟君推了他一下:“信信,你怎麽了?你哭了?”

“我沒有!”林信一撩額前散發,轉過頭,面對着他,“我只是……”

“舍不得。”小孟君攬住他的肩,安撫地拍了拍,“我懂得,放寬心就是了。以後你沒飯吃了,我請你喝湯。”

喝孟婆湯。

今日早早的就睡了,三個人三只貓,分做兩張榻,林信與江月郎睡在一處,還有被江月郎說成是小豬的小奴。

小奴熱烘烘的,在深秋夜裏,一個小火爐似的貼着他。

林信翻了個身,平躺在榻上,小奴趴在他的胸口,壓得他有些喘不過氣來。

他把小奴往邊上推了推,睡不着,躺在榻上,盯着帳子頂看了一會兒。

過了好一會兒,他還是精神得很,心裏亂成一團。

林信看了看右手手心裏那條銀線,試圖通過靈犀,和顧淵說話。

“圓圓,你在嗎?”

顧淵很快就回複他:“嗯。”

“睡不着。”林信舉起右手,在空中亂劃,“煩得很。”

顧淵直接問他:“有什麽想吃的?”

還挺了解他的。

“嗯……想吃枕水村的鹽漬青梅。”

過了一會兒,顧淵道:“你開一下窗戶,你房裏靠北邊的那個。”

林信猛地驚醒,從床上坐起來。

他把小奴塞給江月郎,然後輕手輕腳地下了榻。

推開窗子,顧淵就捧着一小壇的青梅站在外邊。

林信回頭看看,房裏小孟君睡得正香,江月郎被小奴給壓醒了,還沒有反應過來,正睡眼朦胧地看着他。

林信朝他做了個噤聲的動作,然後攀着窗臺,從窗戶爬出去了。

在秋日的夜裏,他就穿着一身單衣,想也不想,就跑出去找顧淵了。

待林信爬出來後,顧淵将窗子掩上,解下外衫,把他裹起來。又撚起一個青梅,塞進他口中。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