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舊友

院中喧鬧未休。

林信與顧淵相對而坐,無言飲酒。

為了解氣,林信捏着鹹魚布偶的尾巴,拽着鹹魚,把它甩來甩去。

顧淵一仰頭,将杯中酒水飲盡,随後默默地移開目光。

“林信,你不要這樣。”

林信架着腳,十分“嚣張”。

他一邊甩鹹魚,一邊問道:“不要怎樣?”

“你不要甩它。”顧淵想要拿起酒壇的手頓了頓,“你這樣,我看着尾巴很疼。”

“你不是龍嗎?龍怎麽可以喊疼?”

顧淵再次試圖勸解:“龍也會疼的。”

“你才不會疼,上回你的‘魚鱗’劃破了我……”

“你的腰。”

“你也還記得這件事。”

當然記得。顧淵垂眸,摸了摸鼻尖。

每回吵架,林信都要把這件事情翻出來說,他怎麽會不記得?

只恨當時只幫林信止了血,卻沒有幫他把腰上的傷疤抹去。

倘若抹去了,他那時喝得爛醉,想來也不會記得。

這道傷疤到了現在,也就更不會成為顧淵欺負他的有利證明。

他沒有再說話,林信便住了手,還拍了拍鹹魚布偶的尾巴,想要把尾巴裏邊的棉花拍得蓬松一些。

林信道:“以後別老是想那些事情,情情愛愛的,不健康。”

顧淵辯解:“龍族本性如此,我看見你,就不自覺……”

“所以你們龍就到處去找小動物,還生了九種不同的崽?”

“不是‘我們龍’,是‘他們龍’。”顧淵正色道,“我是在遇見你之後,才開竅的。我先前不懂。”

林信撐着頭偷笑:“是麽?”

“是。”顧淵誠實答道,“應該還是你教我的。”

林信繼續偷笑,問道:“我那時教你什麽了?”

“你當時一邊拍我的腰,一邊說:‘漂亮小魚,長大了給仙君做郎君呀。’然後你就沒羞沒臊地……”

沒有想到他竟然記得這樣清楚。

林信不想再聽自己喝醉之後做的壞事,連忙喊停:“好了好了,我不想聽了,你自己回味一下就好了。”

顧淵也不再說下去,擡手給自己斟滿酒水。

他似是随口道:“改日你我成婚,本君想不出,有什麽地方,能容得下你那麽多朋友。”

林信便接話道:“擺三天三夜的流水席就好了,讓他們吃完了就走,一撥人走了,就換一撥再上……”

忽然覺得,好像有哪裏不對。

林信擡眼看他:“我什麽時候說要和你成婚了?”

顧淵回看過去,目光坦蕩,卻問:“到時候是請你師祖坐主位,還是你師父?”

林信下意識回答:“當然是師祖,他輩分高……等等,不要轉移話題,我什麽時候和你說這件事了?”

“你想要一個新的放話本的書架嗎?北海神木打的。”

“想,我想要那種一對兒、兩扇半圓的那種,還想要幾個小木牌,這樣就可以分類放話本……”又一次被他帶着跑了,林信憤怒捶鹹魚布偶,“不要再轉移話題了,我還沒有說過要和你成婚!”

顧淵好像有些落寞,垂了垂眸,叫人看不清他眼底神色:“這樣啊,原來你不想。”

“你別這樣,圓圓?”見他模樣,林信連忙把布偶丢開,“不打它了,不打它了。你別這樣啊,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覺得太快了,現在時機也不對,感覺有點随便。”

顧淵雙手攬住他的腰,把他往前帶了帶,正色問道:“那我過一陣子,再正正經經地問你,你就願意了?”

“看到時候的情況吧。”靠得有些近了,林信不太自在,眼神亂飄,“我在人間還有仙職,要是成婚了,枕水村就得供奉兩個天神了,無端增加他們的負擔。”

“我要的香火供奉很少的。”顧淵按住他的腰,“而且枕水村還能有一條龍做護佑神。”

好像還挺不錯的。

林信笑了笑,摸摸他的頭:“那就過一陣子再說吧。”

他想要把顧淵推開,但是沒有成功。

顧淵思忖了一會兒,問道:“林信,你是不是對和我做那檔子事兒,有點害怕?”

“害怕?”林信蹙眉,也不知道他是怎麽想到害怕上去的,“我為什麽要害怕?”

顧淵認真道:“我會把腰腹上的鱗片收起來的。”

“我沒有害怕。當然,如果你能收起來的話,那就最好不過了。”

“你總是提起我把你的腰劃破這件事,你可能害怕而不自知。”

“我真的沒有害怕。”

“不要緊,本君幫你克服一下。”

“啊,都說了我沒有害怕了。”

顧淵有個不得了的開關,被林信誤打誤撞打開了。

觸發條件是他們兩個人獨處。

誰能想到?林信攥緊拳頭,誰能想到表面冷冷清清的帝君,總喜歡在背地裏對他說奇奇怪怪的話、做奇奇怪怪的事情?

師祖騙他,什麽仙君神君不愛歡好,什麽太上忘情。

如果按照這個标準,來排神仙的座次,他估計顧淵連土地仙都排不到,更不要說當帝君了。

顧淵揉揉他的腦袋:“在想什麽?眼裏好像要噴火。”

林信揚了揚下巴:“我要是會噴火,我現在就去把天池的水燒幹。”

“你不知道我每隔一段日子,要在天池水裏泡一泡?”

林信一愣。

他知道。

他只是一時嘴快,忘記了這件事。

上一次,就因為不恰當的時候,林信把他從天池裏喊出來,他自個兒情動了還不算,還把林信的本心石頭引得長了一朵小花苞。

要真把天池水烤幹,再到下回那種時候,顧淵就沒地方待了。

林信有些窘迫,目光飛到了房梁上。

顧淵摸摸他的後腦,他今日束發了,摸起來不是很舒服。

“林信,我可以親你嗎?”

在行動之前,顧淵一般都很禮貌。

朋友們還在後院裏飲酒說笑,聲音傳到這邊來。

林信有些猶豫,晃了晃腳,道:“可以呀,不過只能一次。”

顧淵順勢将他按到地上,手墊在他的腦袋後邊,俯身吻了吻他的額頭。

今日不僅親之前很禮貌,親的時候也很禮貌。

林信笑着問道:“你今天怎麽了?”

顧淵道:“你今天束發了,比較适合親額頭。”

“圓圓啊。”林信吸了吸鼻子,“你犯規。”

顧淵用額頭碰了碰他的額頭:“龍天性如此……”

正當這時,林信的朋友在外邊敲了敲門:“信信?”

林信連忙從地上爬起來,跑過去開門:“怎麽了?”

“想問你一下,你常說的埋在院子外邊、竹樹下面的那壇酒,能不能挖出來喝。”

“可以呀,你們知道在哪兒嗎?要不我……”

“不用,我們自己去挖。”友人指了指他的臉,“房裏很熱?”

林信用手背貼了貼臉頰:“啊……是有一點。”

那友人不經意間往屋裏瞥了一眼,只看見顧淵端正地坐着,面色如常,擡手理了理衣襟。

眼神一瞥,有些不滿的意思。

蠻娘出嫁之後,帶走了三只小貓。

林信一個人住在宅子裏,還不是很習慣沒有小貓跟着他的日子。

所幸他的朋友們經常來找他玩兒,顧淵也經常來。

蠻娘也常帶着點心,與三只小貓一起過來。生怕他挨餓受凍。

最黏他的小奴摸清楚了從碧靈山到無名山的路線,還經常自己跑過來找他。路上遇見的,都是林信的仙友們,仙友們也都喜歡他喜歡得很,碰見了,就送他過來。

來回跑了幾日,小奴顯而易見的——

瘦了。

再過了幾日,南華老君又給小星官林信放了假。

原因是再過一段時間,林信就要正式拜玉樞仙尊為師了。

盡管拜師禮有師父與師祖籌備,但是林信也有很多事情要忙。

緊接着又是年度道法大會,道法大會結束後,整個仙界都開始放年假。

所以林信這個假期,能一直放到明年。

仔細想想,林信這一年,真正值班的日子不多。

林信圍在南華老君身邊轉圈,瘋狂吹捧:“你老簡直是天底下最好的上司。”

南華老君卷起竹簡,想要揍他:“你好好的把拜師禮弄好了,別跟我說這些有的沒的。”

“好的,我最好的上司。沒問題,我最好的上司。”

南華老君失笑,把他往外推了推:“你師祖找你過去,去找他。”

這幾日,林信才知道,原來進入神界,是要攜帶出入的憑證的,否則會被法陣擋在外邊。

難怪他去天均峰的時候,顧淵每日都要來接送他。

他知道這件事之後,便問顧淵,能不能直接給他個小玩意兒做憑證,以後也不用麻煩了。

顧淵聽後,指了指自己:“本君就是最大的憑證。”

林信便問:“那我跟你一起進去,能享受神界高級人員的高級服務嗎?”

顧淵認真點頭:“可以。”

再後來,林信又知道了。

之前顧淵送給他的那片龍鱗,足以他通行神界。

但是他假裝不知道,從南華老君那裏出來之後,就用靈犀聯系了顧淵。

“圓圓,一起去一趟神界。”

反過來想想,每次出入神界,都能享受神界高級人員——帝君的高級服務,還是很不錯的。

他二人一起去了神界天均峰。

站在山腳下,林信下意識朝他揮揮手,但是顧淵今日沒說讓他早點出來的話,他便收回了手:“你今日和我一起上去嗎?”

“嗯。”顧淵指了指封頂,“天均峰來了客人。”

“哦,好。”

他去時,廣樂老祖正坐在石桌邊,擺弄三個銅錢。

他頭也不擡,知道林信來了,便朝他招了招手:“小信信,來一下,你給師祖指一個方位。”

林信走上前,閉着眼睛随手一指。

廣樂老祖撥了撥銅錢:“好,十月廿六。這日下初雪,好日子,不錯。”

正說着話,西天的華蓮菩薩端着三個茶盅,從房中走出來。

林信與他,是舊友相見。

華蓮菩薩從前只說梵語,與林信語言不通。所以,他教林信說過幾句梵語,林信也教他說過幾句漢文。

但此時,他二人面對着面,話在嘴邊,卻說不出口。

這副模樣,分明就是不記得怎麽說對方的語言了。

不再試圖回想對方的語言,林信撸起衣袖,華蓮菩薩放下茶盅,兩個人開始比劃着交流。

克服一切困難交朋友。

廣樂老祖皺着臉看他們:“我怎麽會有這麽傻的朋友和這麽傻的徒孫?”

果然,在林信身邊待久了,就會被他帶傻。

廣樂老祖一轉眼,瞧見看着林信瞎比劃,竟然還跟着笑的顧淵:“這個在一起的時間最長,所以被帶得最傻。”

顧淵看着在原地亂蹦亂跳的林信,傻乎乎的。

他的石頭心,比什麽都單純。

可愛又真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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