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時值初春,白日裏陽光雖然和煦,然而天未大亮時的微風裏仍帶着寒意。

此時離向皇後請安的時間還早,貴妃辛夷卻早早就讓自己的貼身侍女清詞為她梳妝,準備前往皇後的椒房殿去。收拾妥帖後,她又交代另一個貼身宮女棣棠等她的養女佳期醒了後便帶着她讀書練字,這才上了肩輿出去。

到了殿內,座位如往常一樣都空着——辛夷一向是第一個來請安的,守在門口立着的兩個宮女見了辛夷忙行了一個禮,随後一個過來上茶,另一個進了內殿禀告。

辛夷坐下來剛抿了一口茶,便見皇後晏理從內殿出來,笑盈盈地看着她。辛夷不由得也笑了起來,放下茶起身行了一禮,得到回應後才又坐下來。

前日裏辛夷卧病在床,不能來請安,晏理本想去探望她,可惜近日宮丄內事務繁雜脫不開身,只得作罷。兩人僅僅是幾日未見,卻好像好一陣沒見過一樣互相打量了一會才開始聊天。

辛夷揀了些從書上看來的趣事說與晏理聽,她很擅長講故事,讓人覺得仿佛就在眼前發生一樣,晏理便随着她說的故事或喜或憂,時而抿唇微笑、時而蹙眉憂思。

就這樣過了一段時間,其他的妃子也都來了,行禮請安後又詢問了一下辛夷的身體狀況,這才加入聊天。

又過了一陣,差不多是該退下回各自宮裏的時候,其餘的妃子都離開了,晏理本想再留辛夷吃過午飯再走,但是聽宮人提醒,今日皇上會到皇後宮裏用午膳,便放棄了這個想法。晏理雖舍不得與辛夷分別,但也只是凝視着她,說了幾句體己話。辛夷瞧出了她的不舍,笑了一下,上前一步牽了她的手,輕輕拍了兩下。辛夷松手後,晏理便笑着握緊了那只被她拍過的手,囑咐一個宮人拿着辛夷喜歡的糕點跟她回宮才放辛夷離開。

不同于清晨來請安時的急切,坐着肩輿回宮的辛夷此時心中很是平靜,她四處打量着路上的風景,待到經過薛氏姐妹所居住的春歸宮時,她便叫宮人停下,自己下了肩輿去拜訪春歸宮的主人之一——薛灼華。

薛氏姐妹是一對雙生子,姐姐名叫薛灼華,封昭儀;妹妹名叫薛疏節,封昭容。兩人雖為同胎姊妹,容貌卻并非一樣,灼華如桃花一樣妩媚妖丄嬈,疏節則像翠竹一樣挺拔高潔。薛氏姐妹在宮中頗為受寵,聖人常常臨幸她們,還賜給她們許多珍貴的物品,兩人同住在春歸宮中,薛灼華住在芳菲殿、薛疏節則住在浮筠殿,兩殿之間以大理石鋪就的石板路連通,名為玉露的主殿僅在聖人臨幸時使用,平時無人居住。芳菲殿前種了一片桃樹,其中擺了一張石桌兼幾個石凳,桃花開時在此賞景最适宜不過;而浮筠殿前則種了一片翠竹,竹林中建了一個小亭,夏日裏在此乘涼則很舒适。

如今正是桃花盛開的時節,辛夷便到芳菲殿裏尋薛灼華一同賞花。讓晏理派來的宮人把糕點放在石桌上後,辛夷便打發她回去了,清詞進入殿內去請薛灼華,辛夷則在石凳上坐下,一邊慢慢地吃着糕點,一邊看着雲霞一般開着的桃花。不多時,薛灼華便從芳菲殿裏出來,她身後的侍女手裏分別提着糕點、茶和筆墨。

“從這桃花開第一朵時妾便一直盼着貴妃娘娘能到這來,今日您在這裏,妾心裏實在是欣喜難言。”薛灼華坐到辛夷身邊,眼中帶着一些擔憂問道,“妾聽聞……前幾日娘娘病了,不知現在如何?倘若您身子沒好利索,不如進殿內賞花,免得再受了涼。”

“不礙事,本也不是什麽重病,好得快。”辛夷低頭用蓋子撇了撇茶沫,抿了一口,“你這的桃花本是宮丄內第一,進了殿內賞花反不如此處看得真切,有些辜負這美景了。”

“娘娘身子沒事就好。”薛灼華聽了辛夷的話,便收起了憂慮的神情,笑了起來,“您喜歡我這的桃花,走時便帶一枝回去,插在花瓶裏裝點屋子吧。”

“好。”辛夷也笑了,她掃了一眼桃花,便指着其中既有盛開、半開又有花丄苞的一枝說,“那我便要這枝吧。”

薛灼華正要遣侍女去折,辛夷卻揮手示意她停下。她放下了茶杯,對薛灼華說:“我既從你這得了一枝桃花,便要再還你一枝。”說罷,便一手捏着袖子一手擡起,她身後的清詞立刻從芳菲殿的宮女手裏取了筆遞上去,又拿了顏料擺在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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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夷只凝視了那桃花一瞬,便提筆畫了上去,不多時一枝桃花便出現在紙上。畫畢,她略一沉吟,又題了一首詠桃花的詩上去,然後她将筆擱在筆架上,轉頭對薛灼華說:“這畫便贈與你,作為那枝桃花的回禮。”

“妾謝過娘娘。”薛灼華行了一禮,捧着那張畫欣喜地看了又看,她笑得眉眼彎彎,容光比往日更盛了幾分。

“我該走了,再不回去佳期該鬧脾氣了。”辛夷理了理頭發,笑着說。

“妾恭送娘娘。”薛灼華心裏雖然不舍,卻也知道她留不住辛夷,只得目送辛夷上了肩輿往她的望春丄宮去。

回到了望春丄宮,辛夷便往佳期住的如夢殿去看她。佳期正跟着棣棠念書,搖頭晃腦地背着詩,辛夷見了便露出慈愛的笑容,走過去将佳期抱在膝上坐着。

辛夷先是問過棣棠關于佳期的學習進度,接着又開始一邊念着詩句一邊教佳期寫字。度過了溫馨而平和的一段學習時光,便聽人禀告說薛昭容來訪,于是辛夷便讓一旁随侍的棣棠照看佳期,自己則出去見薛疏節。

等在外間喝茶的薛疏節看見辛夷出來,忙向她行禮,辛夷只揮揮手讓她坐下,自己也坐了下來。

“你今日到我這來,可是有什麽事?”辛夷托腮看她,“你瞧着像是有什麽話想對我說一樣。”

“不滿娘娘,其實……”薛疏節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姐姐今日從娘娘那裏得了一幅桃花的畫,她高興得不得了,還跑到妾這裏來炫耀,妾實在是受不住她一遍又一遍地說,便想着到娘娘這來說說話。”

“你怕不只是想說說話,還想也從我這得些賞賜,好去你姐姐那炫耀回去。”辛夷笑了起來,指尖一圈一圈地繞着發梢,“也好,我既給了你姐姐一幅畫,便也給你一幅畫。清詞——”

“是,娘娘。”清詞便立刻叫其他的侍女去拿筆墨過來,一樣一樣地擺在桌上。

辛夷想了想,便在紙上畫那浮筠殿前的翠竹林,也題了首詩上去。畫完了,清詞便捧着呈到薛疏節面前。薛疏節拿着這畫,喜不自勝,本像天女一樣肅穆脫俗的神态也變得柔和起來。

薛疏節收了畫,接着開始與辛夷說些近日來的趣事。中間,辛夷狀似無意地抿了口茶說:“今日天氣不錯,晚上賞月應該是很好的了。”

“妾也這樣覺得。”薛疏節明白了辛夷的打算,做了個手勢後便應和了一句。兩人又說了一陣,薛疏節才告辭。

時間慢慢流轉,直到月上中天,辛夷換了身宮女的衣服,出了望春丄宮沿着平日裏走的小道向椒房殿趕去。偏門外等着的晏理的貼身侍女見到辛夷便迎上去行了一禮,引着她進去。

晏理正在內殿裏對着銅鏡卸下釵環,聽見辛夷的腳步聲,笑着轉過來:“你來得也太晚了些,我可等你好一陣了。”

“我得了閑便往這邊趕,路上一步都不敢歇,”辛夷從背後抱住晏理,在她耳邊輕聲說,“沒想到皇後娘娘不僅不賞賜,反倒埋怨起我來了……”

“是我不好,你別氣了。”晏理笑着拍了拍辛夷搭在她肩上的手,又牽着她往床邊去,“今夜難得能見一面,我們就不要在這上面浪費時間了,多說些話吧?”

“你只想說說話嗎?”辛夷順勢倒在床丄上,稍一用力便把晏理拉了過來,以幾乎貼在一起的距離說着,腿也擡起來纏上了晏理的腰,“不想做些別的?”

“要做的當然不只是說話……”晏理笑了,一手順着辛夷的腳踝一路撫摸丄到大丄腿丄根部,另一手則從她領口的縫隙探進去。

接下來本是一如往常的共赴巫山,只是當晏理撫過辛夷的腰丄腹時,她看見辛夷下意識地微微皺了一下眉。

“這裏疼?”晏理用指尖輕輕點了點,眼神滿是擔憂。

“不疼,繼續吧。”辛夷笑笑。

“別騙我了。你直說吧,你前幾日……”晏理頓了頓,“不是病了,而是被秦章傷了,是不是?”

“……”辛夷閉上眼嘆了口氣,苦笑道,“還真是瞞不過你。……前幾日,是淩波的忌日。”

淩波是辛夷之妹辛錦年的小字,辛錦年與辛夷是同胞姐妹,從小一起長大、感情甚篤。辛錦年本已嫁給一高官之子,夫妻相敬如賓、感情還算和睦,卻因一次入宮探望辛夷而被秦章看中,其夫被污入獄,而她則被秦章幽禁宮中,最終因焦慮、悲痛難産而死。

“前幾日,我見秦章額頭纏了紗布……想來除了你,也沒人敢對他動手。只是那之後你便沒來請過安,我想是不是秦章做了什麽……”晏理垂下眼簾,語氣陰郁,“沒想到他真的……”

“這麽多年了,我也習慣了,他那次臨幸過後,我身上沒帶過傷的?”辛夷冷笑道,“秦章那個老匹夫,自以為藏得很好,其實他心裏那點子想法誰想不到?他喜歡我這張和望春神女一樣的臉,我越是凜然難犯,便越是接近他心裏的望春神女,他便越是迷戀我,哪怕我憎恨他、對他口出不遜,也無損于他對我的興趣,甚至是令他有玷污神女的錯覺。”

“我會想辦法讓薛氏姐妹纏住秦章不到你那裏去的。”晏理低頭吻上辛夷,“現在,是我們的時間……不要提別人了。”

“還請您手下留情啊。”辛夷笑着攬住晏理的脖頸,吐氣如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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