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他後來慢慢想通了，也就……不打算要答案了
一宿沒睡，蘇凡瑜伴着太陽升起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肩膀和脖子，打着哈欠給自己叫了個早餐的外賣。
吃飽喝足後又熟練地擺弄了一陣咖啡機，煮了杯雙響的意式濃縮。咖啡豆因為放置時間久了略失風味，但好在依舊提神醒腦。
将濃苦的飲料一飲而盡後，蘇凡瑜這才感覺腦子裏的漿糊稍微沉澱了些，拿起車鑰匙思索了一番，又放下。
疲勞駕駛不可取。他想。
雖然開不了車，但給齊衛東回消息還是記得的。鬧鈴在距離上崗前的十幾分鐘被迫提前結束了工作，幾個小時前準備好的消息剛一發出，齊衛東就打來了電話。
兩個人照例黏黏糊糊地膩歪了一番。
比起平時，蘇凡瑜有些分神了。他時不時看一眼劇本上的熒光色，努力想着應該如何和齊衛東開口。好在那些動人的情話并不需要過腦子，他用心說，齊衛東用心聽，一向如此。
“……小钊，”蘇凡瑜打了半天腹稿，終于說道，“你還記得《火眼》裏有個角色叫千鴿鋪情報人員嗎？”
“千鴿鋪？有點印象，我不喜歡那家夥，整天鬼鬼祟祟陰陽怪氣的，他一出場我就瘆得慌。長相武功都藏着掖着見不得人，誰知道背地裏是什麽打算。”
“藏着掖着見不得人”本人蘇凡瑜感覺自己膝蓋中了一劍，沒替角色作任何解釋，在心裏嘆了口氣，只道，“我在考慮要不要删掉這個角色，因為不是一個必須出現的角色，删了以後的劇情可能會凝練一點，你覺得呢？”
“删啊，為什麽不删？”
“好……我會的。”
“小時，”齊衛東察覺蘇凡瑜的異樣，卻又不知道是為什麽，只好緊張兮兮地向他确認道，“你會來的吧？從今往後，都不可以再失約了，聽到沒？”
“我下周會過來的，也會一直在你身邊的。”蘇凡瑜不願意騙他，只好跟他玩文字游戲答非所問，“我等下還有會，先挂了？”
幸好齊衛東對文字并沒有那麽敏感，心滿意足地結束了對話，“拜拜小時，愛你。”
他其實是知道答案的。蘇凡瑜想，但他還是問了齊衛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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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情報人員在他最初的設定裏和小師弟其實是雙生子，他原本打算借由這部劇向齊衛東暗示他的身份，但沒想到齊衛東偏偏就是莫名地不喜歡這個角色。
跟他不喜歡“蘇凡瑜”一樣。
為什麽會這樣呢？
這個問題他以前想了很久也沒有答案。
他還是他，齊衛東也還是齊衛東，為什麽會有這麽大的差別呢？
困惑與痛苦無時無刻不在撕咬着他，咬破了他的心髒，放出了恐懼與不安。
好在人是有趨利避害地本能的，他後來慢慢想通了，也就……不打算要答案了。
“我現在在家，等下開視頻會議吧。”蘇凡瑜筋疲力盡地癱在沙發上通知秘書。整夜的清醒尚且不及和齊衛東通話一分鐘來得讓他疲憊。
“好的，蘇總下午來公司麽？財務那邊想和您過一下《成名在望》的預算。”
蘇凡瑜聽到財務和錢就頭疼，抱着能省一事是一事的态度，腳底抹油道，“今天下午不過來了，先讓財務把覺得不合理的地方拉出來找制片溝通吧，溝通完再找我。再讓制片和銷售對一下預估賬目，公司能批的現金流不夠的話，讓銷售看有沒有預付款比例高的廣告客戶，盡量争取……算了，這個我等下開會自己和銷售說。”
“明白，會議號碼我發您微信，人都已經在會議室了。”
與昨天的全體會議不同，出席今天明星邀約反饋會議的人員少得可憐，只有項目的總負責人賴黎，銷售的總負責人羅蓋，策劃的總負責人盛亞封和總攬明星接洽工作的徐晏喬。
區別于普通觀衆的視角，進入招商環節，對于項目組來說就意味着一個節目的正式面世。他們會收到來自金主爸爸們的各種反饋與意見，而項目概念對他們來說是否吸引人、請到的明星是否對項目和贊助品牌有助益幾乎直接決定了節目開播前的第一道坎能不能順利跨過。
跨過了，一切好說，即使觀衆不買單也不至于毫無進帳，頂多是成為市場中多如牛毛的撲街作品之一，但倘若跨不過，很可能就意味着策劃組幾十天的辛苦将付之一炬，顆粒無收。
見蘇凡瑜遠程接入，肩負着節目策劃和銷售給到的雙重壓力，朋友圈裏星光熠熠的徐晏喬給一個小鮮肉的經紀人點完最後一個贊，放下了手機。
“人既然到齊了，那先說一下我這邊的情況。”她沒有做PPT，沒有寫任何文字性的東西，甚至連随身攜帶的紅色牛皮筆記本裏都寫得随風飛舞堪比醫生的診斷記錄，“大咖問了一圈，基本不太可能，一個是出場費問題，另一個是我們沒有綜藝相關的成功案例，又是網綜，還沒确定平臺。努努力能夠到的，大概是宋陽這個級別的，還是看在他經紀人是檀哥老婆的朋友的份兒上，且需要有鏡頭、時長、體現明星特點等各種細項要求。”
宋陽出身音樂世家，作為歌手出道後，便憑着酥麻的低音炮俘獲了萬千少女心，人氣雖遠不能和巅峰時期的齊衛東相提并論，但也算是音樂圈裏兩只手能數過來的當紅明星之一了。
徐晏喬邊說邊盯着蘇凡瑜看，見他聽到宋陽的名字并沒有太大的反應，想了想，小心地擡出了另一個名字，“其實，忻閣主動找過我，想推手下的常爾。”
羅蓋和盛亞封交換了一個眼神。
賴黎是這兩年才跳槽到這裏的新人，不知道內情很正常，但徐晏喬作為從蘇凡瑜父母還在時就呆在公司的老員工，再怎麽約不到明星，也不該把忻閣拿出來觸蘇凡瑜的黴頭才是。
只是不想還沒等蘇凡瑜開口，賴黎倒是先有了些意見，“忻閣？你之前怎麽沒提起？這個人還是不碰的好。”邊說邊皺眉。比起在老板面前甩鍋，她的樣子倒像是真的和忻閣交過惡。
“早上剛聊完，我還沒來得及跟你說。黎姐和他接觸過？”徐宴喬偏頭看她，不讓屏幕另一邊的蘇凡瑜看到她臉上明晃晃的不滿，“撇開人品不說，他這幾年帶的常爾和宋陽流量差不了太多，但這次要價只有宋陽的一半，還沒有別的要求，哪怕從節約成本的角度考慮也要拿到臺面上斟酌一下吧？”
賴黎并不直接回答她，反問道，“請了他家藝人，剩下兩個名額你還能請誰？”
這倒是大實話。
忻閣在做齊衛東經紀人之前就是追星人群中很有幾分知名度的經紀人了。客觀來說，他的業務能力雖不及王檀，但也能在這個圈子裏排上號。他與官方新聞媒體關系好，與營銷水號關系更好，與八卦狗仔號稱兄道弟一個鼻孔出氣。
讨厭他的人說他總喜歡踩着別家明星捧自家，人品極差，推崇他的人則希望自家偶像有朝一日能夠被他相中從此在娛樂圈叱咤風雲。
雖然靠着拉踩的惡意手段拉了不少仇恨，但大家等閑都不願輕易招惹得罪他，就怕他睚眦必報背後耍手段黑人，平白招得一身腥。而對他手下的藝人，也是能避則避，不能避就盡量不攀扯上關系。
見兩邊都在等自己的觀點，蘇凡瑜沉吟片刻，決斷道，“把王檀叫進來。”
雖然早就知道蘇凡瑜不會太喜歡忻閣，但提出不同的思路本就是她的工作，徐宴喬并不氣餒，“小瑜，你擔心忻閣那邊使幺蛾子是沒錯，但最終剪輯權到底還在我們手裏，而如果和宋陽合作，那邊……”
“我沒說找宋陽，”蘇凡瑜打斷她，問道，“王檀帶的是宋陽嗎？”
卧槽。
會議室裏諸位面面相觑，只覺得蘇凡瑜這個提議比忻閣還要毒。
“老大，”羅蓋率先坐不住了，“我要不改姓黃讓你打一頓得了，咱們請齊衛東上節目，廣告商不得全跑了？”
“是啊瑜哥，”盛亞封也跟着揭竿而起，“這齊衛東哪一點符合我們節目的氣質了？跟他探讨偶像文化的本質還不如跟他探讨怎麽一個月換三個女朋友呢。別最後一句話都說不上來還得我們給他寫臺本讓他照着……嗷！”
徐宴喬在桌子底下用十厘米的細高跟狠狠地踩了越說越來勁的盛亞封一腳，打圓場道，“雖然自家藝人在出場費上确實好商量些，但真要用齊衛東，還是風險挺大的。”
除了王檀以外，再沒有人知道齊衛東和蘇凡瑜打小就認識的事。
但通過蘇凡瑜三年前自掏腰包從齊衛東的老東家那裏把他的經濟約高價買回來，知情的也并不難察覺到齊衛東對于蘇凡瑜來說的重要性——至少，他絕不僅僅是公司的一個普通藝人。
雖然對此十分清楚，但齊衛東過往的名聲還是讓大家無法昧着良心同意他來上節目。他耍大牌、風流成性、性格惡劣、不尊敬前輩、不關心粉絲、不遵守節目流程……要真一件件地掰扯，簡直罄竹難書。
蘇凡瑜無意向他們解釋那些真真假假的新聞，捏着兩眼之間的睛明穴一路向下，舒緩他發酸的鼻梁，“亞封，《成名在望》不應該止步于探讨大衆傳播時代下，由不紅到紅的過程中出現的現象與道理，也應該探讨流量加身下的人，披着僞神的外衣，要如何自處。這個問題我們之前讨論過。”
盛亞封以為他會動之以情，沒想到他出其不意，打的是曉之以理的牌，下意識點頭道，“是，我們讨論過，但是……”他愣是憋了半天也沒想出除了“齊衛東不好”以外的理由來。
“小喬。”蘇凡瑜又道。
“哎～夫君。”
“你們這三國梗是過不去了是吧？”賴黎抽抽嘴角吐槽道。
除了蘇凡瑜，所有人都笑了。
“小喬，”蘇凡瑜又叫了她一聲，面沉如水，“你是專職研究明星的，常爾抄襲、找槍手寫歌、有女朋友還裝單身、女朋友未婚先孕被迫打胎，我都知道的事，你不知道嗎？”嚴肅的語氣，把會議室裏一衆人的嘴角都凍在了原地，“就算不談為人，齊衛東至少是真有才。王檀人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