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出席婚禮
宋方影是姜一寧好幾支MV的導演,與他頗有幾分投契。在蘇凡瑜收到來自于蕭的請柬後不久,他也受到姜一寧邀請,并同意了出席婚禮。
由于自家越野車在不久前的外拍任務中被折磨到差點報廢,提前知道蘇凡瑜也會參加婚禮的宋方影便順勢搭了個便車。
“姜一寧真是不走尋常路,”他坐在蘇凡瑜的副駕駛上,回想起剛拿到請柬時的驚慌,忍不住吐槽道,“結婚就結婚,邀請詞說什麽必須帶一個伴兒,要不就要在現場帶一個走,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搞什麽大型相親節目呢。還好你也參加,咱們還能彼此做個擋箭牌。”
蘇凡瑜本想多瞄一眼導航,但車窗外漸暗天色下鋪天蓋地的亮紅色燈光,把目的地标地清晰可見。于是他打了彎,把車開進了玫瑰做的大拱門,道,“姜一寧确實是個神奇的人。”
兩人分別從兩側下車,在泊車小哥那裏登記了一下,便順着紅毯往深處走去。走到花園入口,看着周圍的衣香鬓影,都覺得自己的打扮有些不合時宜。
蘇凡瑜好歹穿了襯衫和西褲,宋方影卻是不習慣這些的,穿了件Polo衫就來了——在來之前,他還覺得不穿T恤就算正式了。
新娘子倒是不太計較,看到他們時,露出了比平日裏更燦爛的微笑,“小瑜!宋導!”
她穿着及腳踝的白色抹胸長裙,既不複雜累贅又足夠亮眼。
“真美。”蘇凡瑜忍不住贊嘆。
于蕭稍有些臉紅,“我還擔心你會不會不來了呢,還好小钊面子夠大。”邊說,還邊往旁邊撇眼神。
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蘇凡瑜這才看到一旁高高疊起的伴手禮後,一個隐約可見的腦袋。雖然臉完全被擋住,但憑着發旋,蘇凡瑜還是将他認了出來。
幫忙打雜的忙碌小工齊衛東聽到于蕭提到自己,從伴手禮中擡起頭,看到來的是肩并着肩的蘇凡瑜和宋方影,本就不算多好的表情變得更加難看。
倘若這裏不是于蕭的婚禮,蘇凡瑜沒準會主動挑釁他說“我這樣的人也有朋友,意不意外?驚不驚喜?”
但沒有如果。
所以蘇凡瑜只是奉上自己的官方假笑,便準備往裏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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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一寧招呼完一波客人走出來,正巧也聽到于蕭對蘇凡瑜說的話,只覺得她有些過于禮貌和客氣了,于是一撇嘴,不服氣道,“他不來我還嗷——!”
于蕭的高跟鞋狠狠地踩在了他锃亮的皮鞋上。
婚禮會場人頭攢動。
“真的就是個大型相親活動吧,”宋方影跟在蘇凡瑜身邊打發了一波搭讪的人之後,再次吐槽道,“還請了那麽多編劇,姜一寧一個歌手,哪兒來那麽多編劇朋友?”
導演在娛樂圈畢竟強勢些。宋方影作為一個業內小有名氣的導演,更是香饽饽,就在剛才那一會兒,已經收到無數編劇的名片甚至電子版劇本了。
“不像婚禮的婚禮也挺好的。”比起宋方影,沒什麽在外聲名的蘇凡瑜拿着兩杯飲料做了一路的布景板,全無被迫應酬的煩躁,顯得十分輕松惬意。
“站着說話不腰疼。”宋方影瞪他,“小心我把你馬甲扒了。”
蘇凡瑜聳聳肩,下意識光棍道,“編劇在這個行當裏多隐形你又不是不知道,何況我也沒什麽大衆作品。”說完,才想起來哪裏不對,臉色微微一變,色厲內荏地威脅道,“不過隐私對我多重要你應該清楚,小影子。你……”
“哈哈,”宋方影聽他這麽說,自然是不會觸他雷區,忙顧左右而言他道,“這會場布置得挺好的啊。”
“直男氣”十足的“挺好”兩字,其實完全不足以形容這個開放式的露天婚禮現場。
以金黑紅三色為主題布置的酒店花園在夜空下散發着奔放又浪漫的氣質。嬌豔欲滴的紅玫瑰綻放在金色與黑色摻雜的氣球、絲帶間,既沒有被喧賓奪主,也不顯得過于強勢。但若是沒有那些玫瑰,與其說是個婚禮,倒确實更像是一個尋常的酒會。
蘇凡瑜和宋方影在與人閑聊中聽到八卦,說因為姜一寧想辦得熱鬧些而于蕭只想安靜低調地結個婚,兩邊意見實在無法達成一致,便最終決定辦兩場婚禮。在而今天這一場無疑給姜一寧辦的婚禮上,不止邀請的賓客們幾乎都是年輕人,據說,雙方的父母親戚也不會出現。
“編劇是他故意請的,”于蕭不知何時湊了過來,“說是想找個合适的編劇把我們的故事寫成劇本。”
她說的簡單輕巧,眼神卻複雜地看向蘇凡瑜。
在于蕭這麽明顯的暗示下,蘇凡瑜就是個傻瓜也能猜到姜一寧的用意了——這怕是在幫齊衛東找人呢。就不知道他是主動的,還是齊衛東授意的。
“希望你們能找到一個優秀的編劇。”蘇凡瑜沒有刨根問底的打算,同樣打了暗語送回去。
“謝謝,”于蕭見他面色如常,有些拿捏不好分寸,便沒再提起這一茬,“我有一個請求,想請你一會兒作為我的朋友,做一段發言致辭,可以嗎?”
她本就長得好看,清麗的妝容和幸福的狀态相互疊加,更顯盈盈動人。就算他們萍水相逢,蘇凡瑜也覺得自己拒絕不了這樣一位美人的請求,更何況他算起來是欠了于蕭人情的。
于是,“當然可以。”他當仁不讓道。
姜一寧被朋友們簇擁着灌了一晚上的酒。
好容易得了間隙,找不到自己的新娘子,便爬到了樂隊的表演舞臺上舉目遠眺,看到于蕭的身影後,忍不住搶過了主唱的麥克風,對于蕭喊道,“蕭蕭,你待在那兒別動,等我去找你!”
賓客中發出了一陣善意的哄笑。也有不少人感嘆,姜家出情聖,看來是名不虛傳。
于蕭的朋友遠沒有姜一寧多,愛熱鬧的就更少。蘇凡瑜并不知道在場的人裏除了自己之外,還有沒有于蕭請來的人,只知道于蕭自從和他們聊上之後,就再沒有與其他人寒暄的打算。
他和姜一寧一向不太對付,見姜一寧走近便打算回避,對于蕭擺手道,“那我就把你還給新郎啦。”
于蕭沒有放他離開,輕輕拉了拉他的袖管,道,“他這個人其實挺一根筋的,不難相處。”
“交朋友也是講緣分的。”蘇凡瑜委婉地謝絕她的牽線搭橋。
“你要是走我就跟你一起,”女孩兒堅決道,“不然我在這裏連個能聊天的都沒有了。”
蘇凡瑜沒轍,只能作罷,看着姜一寧越走越近,拿起了手邊的一個泡芙,準備全程裝壁花。
姜一寧似乎和他英雄所見略同,走過來之後攬了于蕭的腰,與宋方影自然地攀談了起來,只當他不存在。
宋方影看出異樣,也沒多說什麽,瞟了眼不遠處幕布上投影的照片牆,話裏有話道,“齊衛東小時候就看着挺傲的,像那種不理人的天才,我倒是沒想到你們兩個從小就是好朋友。??”
他的司馬昭之心蘇凡瑜猜得到,姜一寧卻毫無頭緒,聞言,大咧咧笑起來,“朋友嘛,不就是你看不起我我看不起你,但該一起玩兒還是一起玩兒麽,我還看不上齊衛東那別扭性子呢,憋屈?。”
此話一出,四個人都笑了。于蕭給了蘇凡瑜一個眼神,像是在說“你看,我沒說錯吧”。
蘇凡瑜微微颔首。
他忽然想起來自己以前看過關于姜一寧的采訪。
主持人問,?????“聽說您和于小姐是閃婚的,那麽請問您是怎麽确定于小姐就是您想娶的人呢?”
“之前有個不是有個綜藝是一個人在島上生活嘛,”姜一寧沒有考慮便脫口而出,顯然是已經有答案的,“我當時就想,如果世界上只剩下我和另一個人類,我希望那個人是蕭蕭。”
蘇凡瑜和姜一寧因為種種原因,一直不曾有過什麽深入接觸。姜一寧向着齊衛東,從來也沒給過蘇凡瑜好臉色,蘇凡瑜不是受虐狂,自然也不會喜歡姜一寧。
但現在想來,蘇凡瑜發現姜一寧倒确實是個近似大智若愚的有趣人物。
“阿寧,”于蕭道,“我請了小瑜一會兒給我們致辭,你等下記得安排時間。”
姜一寧有些意外地看了蘇凡瑜一眼,既不明白蘇凡瑜是什麽時候和于蕭變得親近的,也不覺得他的能力足夠支撐他上臺發言,于是有些猶豫,“啊?”被于蕭輕輕掐了下腰後,才勉為其難道,“好吧……好。你開心就好。”
蘇凡瑜對姜一寧很有些改觀,卻也并沒有熱臉貼冷屁股跟他交朋友的打算,拿起了第二個泡芙,語氣既不殷切也不忿忿,“放心,吃了你們那麽多點心,我肯定不會砸場子。”
說完便收起了視線,完美錯過了姜一寧一閃而過的困惑表情。
真實成真的樣子
等桌上的點心從泡芙和馬卡龍換成了提拉米蘇和慕斯蛋糕,請來的室內樂隊在演奏了快半個小時的爵士後,也終于更換了曲風。伴随着一串密集的鍵盤音符,原先唱主角的管樂退到了二線,将風頭全部留給了鋼琴。
舞池裏随即發出了一陣驚呼。
站在點心桌旁的蘇凡瑜和宋方影聽不清鋼琴聲,也看不到發生了什麽,直到聽到人群中喊出了齊衛東的名字,才意識到演奏者的特殊之處。
《鐘》的激烈旋律在接近尾聲時終于傳了過來,宋方影并不精通樂器,聽了個熱鬧也很驚嘆,“才子之名倒是名不虛傳。”
蘇凡瑜正想和他科普齊衛東的樂器池,便聽到悠揚的男聲從一聽便知價格不菲的音響設施裏,随着鋼琴緩緩流出,“等讀懂了庭有枇杷樹,才知它亭亭玉立人卻無歸處……”
蘇凡瑜只聽了幾個字便知道了歌名。
《真實愛情故事》。
“自己寫的表白歌好意思在別人婚禮上唱……”他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是什麽,卻覺得那一定和現在的環境格格不入,于是低下頭,假裝認真地挖了一勺提拉米蘇。
“你說什麽?”宋方影聽現場演唱會聽得專心,隐約感覺邊上的人說了什麽話,又不太确定,半晌才想起來回頭問。
蘇凡瑜搖搖頭,感受着被香醇的咖啡浸潤的蛋糕胚在舌根蕩漾出的苦味,眼神不自覺地飄向了在人群包圍下只能勉強看到一點的鋼琴。
“蘇先生,”有人擋住了他的視線,“馬上就到您的發言環節了,請您到舞臺邊候場。”
放下甜點碟、穿過人群,齊衛東剛好第一段高潮奏罷。似乎是沒有繼續的打算,他直接跳下了舞臺,揚起頭顱,坦然地接受衆人近乎瘋狂的歡呼與掌聲,神色驕傲地像是世界之王。
蘇凡瑜和他分列舞臺兩側,見姜一寧對着他的後脖子拍了一下,表情有些輕微的不快,便起了好奇心,豎起耳朵想聽一下牆角。
“《鐘》就算了,你怎麽拿給前任寫的歌糊弄我。”他聽到姜一寧如是說。
“我不是跟你說過嘛,”齊衛東不似姜一寧的大嗓門,聲音隐在喧鬧的人群中并不分明,“……這就是我心目中最好的愛情了……你別不滿足。”
姜一寧露出了驚訝的表情,“你這個人怎麽連深情表白的時候都沒一句真話呢?”
什麽深情表白?什麽真話?
蘇凡瑜聽得入迷,差點忘了自己的任務,被旁邊的工作人員提醒才想起來要上臺,說了句“抱歉”後,三步并作兩步地邁上臺階。
沒想到,站在臺中央時,他和齊衛東反而只有半個舞臺的距離,說話聲竟是聽得更清楚了。
“真話是什麽?真話是我不愛他但是需要他對我的單方面感情彌補心裏的空缺??真話多刺耳,何必呢。”齊衛東輕佻随意道。
他的聲線本就偏冷,唱情歌都抹不掉那幾分疏離感,說這種話時就更是如同裹挾着北極的寒風,直吹起蘇凡瑜一身雞皮疙瘩。
來不及思考,蘇凡瑜下意識抖了抖,然後用力握緊了話筒。
他努力地告訴自己不能對號入座,畢竟他不知道齊衛東在和姜一寧聊什麽樣的話題,什麽樣的人。
但此刻,他就像一個墜樓的人一般,除了被不容違逆的絕對規律裹挾着向下外,什麽也做不到。
齊衛東就是在說蘇逢時。他想,這不是胡思亂想,因為在此時此刻,他們在說他,是個極大概率事件。
齊衛東很有可能是發現了姜一寧擅自的舉動,想告誡他不要多管閑事,也有可能是齊衛東在別人的婚禮上觸景生情面對真愛有感而發……
不。
不是的。
他在心裏搖頭,阻止了大腦自發的自欺欺人,讓心海中的潮水随着婚禮的喧鬧一起褪去,露出赤裸裸的真相海灘。
這和概率無關。
他之所以會這樣想,是因為這于他而言,就是真實成真的樣子。
“有點緊張,讓大家見笑了。”
說話的時候,他根本聽不到自己的聲音,只感覺有人在他腦子裏炸煙花,炸地他頭暈眼花還耳鳴,全憑着做老板多年的發言經驗撐住臺面,才不至于露出崩潰的神情。
換個身份和愛的人成功在一起聽起來是件童話故事中才會出現的美好的事,但實際上,在美好的背面,是難以散去的陰影。
——和齊衛東剛開始在一起的時候,相比幸福,他感受到更多的是恐懼。
他會在半夜突然驚醒,被自己腦洞大開的噩夢吓出一身冷汗,會在和齊衛東做愛的時候擔心他無意識地喊出別人的名字,會在辦公室裏因為一點關于齊衛東的風吹草動就開始胡思亂想。
他害怕朝夕相處之下,齊衛東會發現破綻,害怕齊衛東的父母會故意或無意地暴露他的身份,害怕齊衛東在恢複了心理狀态後會重新變回那個花花公子,也害怕自己趁人之危,利用不對等的狀态綁住了齊衛東後,總有一天會遭到反噬。
而他最害怕的,還是齊衛東對他說情話。
“小時,我愛你勝過世界上任何人。”
“小時,我在每個十年的紀念日都寫一首歌,等攢到八十歲的時候就湊在一起發個專輯,咱們一起拍封面圖,怎麽樣?”
“小時,你是我這輩子遇到過最好的事。”
“小時……”
蘇凡瑜沒有正經談過戀愛,無從分辨他這些話裏有幾分真幾分假,明知依着前車之鑒們的親身經歷,不能把他的話完全放在心上,卻依舊控制不了地淪陷在了他的“溫柔鄉”裏。
他就像世界上最普通的賭徒一般,最初,也明白小賭怡情大賭傷身的道理,以為自己能夠有足夠的自控力,卻在一次次的小甜頭攻擊之下逐漸忘記了理智,開始以為自己和別人是不一樣的,開始以為自己是被幸運女神眷顧的,開始以為自己是唯一一個深陷其中還能善始善終的。
害怕這種情緒,就像是溫水中的冰塊,起先讓他感到寒冷,而在融化後,便像是從沒出現過一般與溫水融為了一體。也是因此,他這只青蛙一時不慎麻痹大意,心甘情願地泡在了鍋裏再不願離開,直到眼看水就要沸騰,才忍受不了灼燒的痛苦,匆忙逃生。
而即便如此,殘餘的溫熱依舊讓他昏了頭,讓他天真地以為,就算齊衛東對他的感情在他知道真相後便會支撐不下去,但他至少是付出過真心的。
因為他說,“小時,我能分得清感激和愛情。對你,我不想以身相許,我想以心相許。”
他信了。
誰又能不信呢?
可原來,這樣的情話,也是可以随口許下,又毫不在意地抛掉的。
原來,就連蘇逢時,他都一點也沒有喜歡過。
往事歷歷在目。卻如沒有定型的沙畫一般,風一吹,便散了。
蘇凡瑜的腦子裏嗡嗡地回響着齊衛東的聲音,畫面卻是他站在他眼前,對着他,面無表情地說出“我只是需要你填補內心空缺”的樣子。
還好。
緊繃的神經在他如墜冰窟的身體裏忽然釋放出唯一一個令他高興的念頭——
還好他沒有脫下僞裝,讓齊衛東真的有機會對自己說出這句話。
還好這世上,已經沒有了蘇逢時這個人。也,再不會有了。
小钊真正說的是誰大家能猜到吧?怕前文時隔太久提醒一下,星星這裏是誤會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