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愛豆經濟
齊衛東撸起了袖子。
挂掉電話之前,他問王檀,如果是他惹他老婆不高興了,他會怎麽做。
王檀說,做家務。
他深覺這話說得有道理。一個家,不就是因為有人打理,才會有溫馨感和煙火氣嘛。蘇凡瑜現在工作這麽忙,肯定沒時間做家務,一會兒他醒來看到煥然一新的家,應該會很開心吧。
一時找不到筆和紙,他就拿了眉筆和餐巾紙做代替,詳細地羅列了可以做的家務。
洗碗?沒有髒碗,劃掉。
洗衣服?聲音太吵了會影響小時睡覺,劃掉。
熨衣服?不會,劃掉。
掃地?吸塵器聲音太大,同上,劃掉。
一張紙很快就寫滿了被否決的選項。然後是第二張,第三張。
半個小時之後,他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件自己能幹的事,滿意地在做早飯這三個字上畫了個圈。
畢竟老話說得好,要抓住一個人的心就要抓住一個人的胃。
反複确認了教程,心滿意足地把面包放進烤箱後,齊衛東松了一口氣,一屁股坐在沙發上癱了一會兒,決定看兩眼問王檀要來的第三期成片。
“本期,我們的主題是回答’愛豆經濟販賣的商品究竟是什麽’。”
屏幕中的高麟已經脫去了前兩期的青澀,開始逐漸習慣了半個主持人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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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一名男團成員,這個話題我個人非常感興趣。首先,我想感謝一直以來支持我的粉絲朋友們,是你們讓我有機會和齊哥、陸哥這樣的大咖同臺,也是你們讓我堅定了我的音樂信仰。
但在充滿感激的同時,我也有些疑惑。從進入行業以來,我一直都對一個問題百思不得其解——‘愛豆’究竟是什麽?我的粉絲們支持我的音樂作品,來聽我的演唱會,給我鼓勵,那麽相對的,我能回報給他們的又是什麽呢?好看的皮囊?訓練有素的舞蹈動作和表演?”
電視裏的齊衛東抿了抿嘴。
他剛出道那會兒,經常被稱呼為“創作偶像”或者是“實力偶像”,因為當時國內社會還沒有所謂“愛豆”的概念,只有一個和它相類似、但商品意味淡很多的概念叫作“偶像”。
如果說對于“偶像”這個标簽他不太樂意接受的話,那麽對于“愛豆”一詞,他可以說是深惡痛絕了。
他知道高麟曾經在韓國培訓過很長一段時間,所以想當然地覺得他對于愛豆的理解和認知深受那邊的文化影響。
在聽完他發表了一通關于自己如何感激粉絲,并将通過努力把更好的自己呈現給大家的開場白之後,他明知高麟可能會發現,明知攝像機可能會拍下,卻還是毫不掩飾自己不屑的表情,甚至“啧”了一聲。
好在臺下高麟的粉絲并不這樣想,對自家正主的一番認真的自我剖析感動得不行,激情地尖叫了起來,蓋住了他的嫌棄。而攝像機也似乎丁點兒都沒有記錄下能把他推向風口浪尖的“罪證”。
“但是,我後來發現,一味地往這個邏輯方向走會進入一個死胡同。”
高麟比了一個“噓”的動作,“像我們這個行業的人,終點是什麽呢?是一個明明在成熟流水線上打造出來,卻硬是要裝作和其他人都不一樣、并否認自己随時都有可能因為各種原因被淘汰的工業化産品。”
他雖然仍是微笑着的,說出來的話卻意外凍人。
齊衛東還記得一開始聽到這話時,汗毛根根分明地豎起的感覺。只不過那時的他還以為這段臺詞是事先有人給他準備好的,還在心裏默默猜測他的經紀公司為此支付了怎樣的代價。後來聽盛亞封無意間提起,他才意識到自己是那麽傲慢,不管是對別人,還是蘇凡瑜。
——就像節目組并未給他準備演講稿一樣,雖然幫助潤色了一番,但高麟這番話的初稿是他自己寫的。
“……人應該有尊嚴地、自由地活着,但作為某種程度上權利讓渡的交換,圈內這種誇張的薪酬體系讓我實在無法昧着良心抱怨日子不好過。作為既得利益者,我既無法對于現在的愛豆經濟進行駁斥,也很難對我肉眼可見的未來感到甘心。”高麟眨了眨眼,直言不諱道,“所以我很想請教一下陸老師和齊老師,針對愛豆經濟這個問題是怎麽看的。”
和實際錄制時的順序不同,在成片中,率先回答的是擁有事業編制和鐵飯碗、至今也對愛豆文化一知半解的陸昊。
“我以前一直覺得,如果愛豆經濟可以幫助一個産業蓬勃發展的話,我希望歌劇領域可以出很多個愛豆。”
陸昊的坐姿筆挺,講話也不急不緩字正腔圓,與其說是錄制綜藝,倒更像是在參加什麽學術研讨會,“但我剛才突然在想,如果愛豆經濟不是我以為的一種宣傳方式,而在它的背後其實是一種強大的意識形态,那麽經典又将何去何從呢。因為歌劇或者說藝術也是一種意識形态,本質上來說。
按照這種理解,我們看到的其實并不是娛樂圈蓬勃發展的同時,小衆藝術曲高和寡,也不是什麽觀衆審美的低俗化,而是一種強意識形态對于一種弱意識形态的傾軋。”
最後是齊衛東。
“雖然我始終覺得只有我的歌是商品,但不得不說的是,購買一張專輯還有可能是在買我的歌,購買幾張、甚至幾十張專輯肯定不是沖着歌去的。所以雖然不想承認,但我本人也是愛豆經濟的既得利益者。只是,我的觀點不太一樣。”
他指的是高麟,但剪輯鏡頭卻給到了陸昊。
“我有一個朋友,他寫的劇本我覺得超過了世界上任何一個編劇的作品,但他至今仍舊默默無聞。
我舉這個例子是想說,唱的好的聲音是瑰寶,跳的好的肢體是瑰寶,動人心弦的音樂也同樣如此,人類的藝術史之所以閃閃發光,就是因為時間不斷地過濾流沙,留下寶藏。
愛豆經濟可能是暫時的一種趨勢,但在時間面前,它終将是不堪一擊的。”
一個星期前的自己在節目裏說了什麽,齊衛東早就記不清,但在重新看完自己的發言後,他立刻明白了為什麽節目組調換了他和陸昊的回答順序。
蘇凡瑜曾經開玩笑地跟他解釋過“蒙太奇”——“地點A着火的鏡頭之後,緊接着出現一個提着水桶的人的鏡頭,這個時候所有觀衆都會覺得這個人是救火英雄,盡管他可能只是要去澆花而已”。
很明顯,他成了那個“救火英雄”。
他說這段話的原意,其實只是想諷刺高麟。
他覺得他焦慮本質來自于自身的無能,但高麟自己沒聽出來不說,還覺得他在給他指明方向,感動得泣不成聲,當着所有的鏡頭對他千恩萬謝了一番不說,中場休息的時候還特地跑來給他鞠躬。
而經過剪輯之後,這段話跟在陸昊的發言後面,更是随着語境上了一個臺階,變得好似在寬慰陸昊、力挺小衆藝術一樣。
這種綜藝待遇,他還是開天辟地頭一回碰到。
在他的經紀人還是忻閣的時候,別說幫他帶節奏了,他想要不被惡意剪輯、不被曲解意思都太不可能,以至于後來他在綜藝節目上都很少說話。
——雖然說他不在乎別人怎麽看他,但總沒有人是喜歡被罵的。雖然說不說話也會被罵耍大牌,但耍大牌總比別的惡名好聽些。
他那個時候倒是并不覺得是忻閣故意坑自己,只覺得他業務能力差,辦事不牢靠,而忻閣怕也是樂得見他這樣想吧。
我發現我說作者有話要說的時候,評論就會比較多,不說的時候,評論就會比較少……但是我真的不知道要說啥!下次寫每一章的時候,連作者的話一起寫吧……啊不對,重要的留言啊我親愛的讀者們!
如果上天給他一次穿越的機會
“我們組在經過研究調查後,得出了以下結論。”
和只需要發表感想的嘉賓不同,選手們不僅需要通過思考與讨論得出他們團隊的結果,還要對應這個結果,完成一支節目籌備的紀錄片和一個現場表演的節目。
也是因此,大多數小組給出的答案都還比較常規,也容易用影像和作品的形式呈現出來,像是“業務能力”,“陪伴”,“精神快樂”,“內心需求”之類的。
只有極少數答案讓人眼前一亮。而這一組,正是其中之一。
他們說,“愛豆經濟販賣的是游戲化的互動——打破第四面牆”。
齊衛東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良久,被一個熟悉的聲音吸引,一擡頭,發現是易冉。
也不知道他們為什麽推選易冉出來解釋。他腹诽道,他背稿的水平真的很棒讀。
不過這種新奇的觀點一看就很大程度上有易冉的影子,也難怪他能和蘇凡瑜成為朋友。
對啊,齊衛東忽然猛地一拍大腿,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早該想到這一點的。
所以他以前到底為什麽會覺得易冉是值得追求的,而蘇凡瑜卻是個讨厭鬼呢?
雖然易冉确實長得不錯,但也就比蘇凡瑜好了那麽一點點吧,蘇凡瑜這長相性格才華,哪裏不香了?
他當時是鬼迷心竅到什麽程度才會覺得全世界都像盛寅一樣想把他耍的團團轉?
說起來……他那個時候,是怎麽拒絕蘇凡瑜的來着……
他努力地回想,好不容易從記憶的犄角旮旯裏扒出了那個特地要求司機把車停在學校後門的自己。
——那個時候為了接近易冉,他請了蘇凡瑜吃飯,又不想讓學校裏的人知道他和蘇凡瑜有牽扯,所以一反自己往常高調作風,讓司機在後門等放學的蘇凡瑜。
可吃飯的過程比他想象中的愉快,蘇凡瑜也不似他以為的那麽木讷無趣。所以就有了第二次,第三次。
然而,在發現蘇凡瑜根本就沒跟易冉提起自己後,他立刻想起了前不久把自己玩弄于鼓掌之中的盛寅,覺得蘇凡瑜也一樣是別有心機,就憤怒地找他對峙。
他說……
他說……
你為什麽騙我?好像不是。
你為什麽喜歡我不直說?也不是。
我不想和你在一起?嗯……不是。
他想起來了。
他說,“能配得上我齊衛東喜歡的人,一定是非常優秀厲害且長得好看的,比如易冉這種。”
他說,“耍心計有意思嗎?背地裏打小算盤有意思嗎?以後記得離我一點,我看見你就惡心!”
他說,“你也不照照鏡子看看自己什麽樣?整天畏畏縮縮地跟在易冉身後當跟屁蟲,怎麽還有臉覺得我會喜歡你?別鬧了。”
皇後樂隊的經典歌曲《Hammer to Fall》,與易冉組對于他們在85年live aid演唱會上與歌迷的互動行為的再現,都沒有能夠吸引齊衛東的注意。
他不停地重複着舔嘴唇、咬嘴皮的動作,手心控制不住地冒出汗來。
如果有人毅然決然地用如此難聽的話告訴他,他們絕無可能,那麽在什麽樣的情況下,他會相信那個人忽然有一天,愛上了他呢?
對他而言,答案可能是永遠不。
而顯然,蘇凡瑜和他想的是一樣的。
念頭落下,他便感覺自己的牙齒不自覺地打起顫來,眼前也一陣陣地發黑。甚至可能有幾分鐘,或是幾個小時,他回到了曾經暗無天日的狀态。
但是!但是!蘇凡瑜那個時候沒有放棄!他努力地深呼吸,不斷地嘗試着說服自己,蘇凡瑜只是誤會了那首歌是寫給那個他已經記不清名字的班長的,所以只要讓他感受到自己的愛,再找個機會自然地解釋誤會,他最終還是會相信他的,和他在一起的。
肯定可以的!
畢竟,他們互相愛着,不是嗎?
“齊衛東?齊衛東!小钊!”
不知過了多久,齊衛東從黑暗中擡頭,感覺蘇凡瑜像一道光源似的照進了自己的眼睛裏,忽然就又覺得一切都充滿希望。
他一扯有些僵硬的嘴角,努力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麽狼狽慌張,硬掰出輕松的語氣調侃道,“你不是說不叫我小钊了嗎?”
“別鬧,你沒事吧。”蘇凡瑜的表情很嚴肅。剛才的齊衛東臉色煞白,雙眼也不太聚光的樣子,吓得他差點心髒都不跳了。
“沒事,”齊衛東下意識答道,說完又覺得這是個千載難逢的表白機會,于是立馬改口道,“不對不對,我有事的,只要你不答應和我在一起,我就有事。”
“……”
蘇凡瑜見他有精神貧嘴,就知道他應該是沒什麽大礙,撇了撇嘴,沒理他,兀自走進了半開放式的廚房,左聞聞右嗅嗅。
——他是聞着一股焦味兒才出來的。
齊衛東“哦”了一聲,忙不疊邀功道,“我怕你餓,給你烤了面包。”
正說着,就見蘇凡瑜戴着手套從烤箱裏取出兩塊烏漆幹硬的炭片。
齊衛東瞬間瞪大了眼睛,覺得自己非常委屈,“這真不是我的錯!我查了很多教程,都告訴我要180度烤三十分鐘,這還沒到時間呢,應該是烤箱壞了,我現在就網上買個新的送來!”
“……這兩天,讓王檀給你找房子吧。”蘇凡瑜感覺有些頭大。
齊衛東每個五官都瞬間寫滿了驚慌失措,“別別別!我會學着做家務的!你知道我可聰明了,學會了保證比我家阿姨還做的好!”
“我倒也不是這個意思,”蘇凡瑜揉了揉太陽穴,“我就是找個理由提醒你記得搬出去。”
被堵得啞口無言的齊衛東:“QAQ”
他發誓,如果上天給他一次穿越的機會,他一定要回到高中的時候,打爆自己的狗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