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要事相商
第二天早上,為了告訴某個覺得烤箱壞了的人知道他究竟哪裏做錯了,齊衛東吃到了蘇凡瑜用剩下的切片面包和芝士火腿做的烤得焦香酥脆的三明治。
但這個三明治并沒能讓他高興太久。
簡單填飽了肚子,蘇凡瑜便收拾了自己一番,準備出門。
齊衛東原本以為蘇凡瑜會和自己一起去現場參與新一期節目的錄制,早先還美滋滋地考慮了幾種不動聲色地向大家表明他倆關系的方式。沒想到願望頃刻間落空,一時無比失落。
而讓他更失落的是他們的對話。
——“你去哪兒啊?”“錄制辛苦,加油。”
自作自受。
自食其果。
作繭自縛。
自取滅亡。
腦袋裏不斷地跳出成語。
在這一刻,齊衛東希望自己是一個文盲。
其實齊衛東原本的猜測是對的,蘇凡瑜只要有空,都會在錄制現場呆着。但因為這次正好有人臨時約了他出來聊一聊,所以他才突然改變了主意。
約他的人是齊栩。
蘇凡瑜向來有早到的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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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提前十分鐘來到約好的茶館,發現齊栩已經在門口,看上去還等了他一會兒的樣子,稍有些驚訝。
齊栩見了他也挺驚訝的,“蘇總這麽早就到了啊。”
“……齊先生更早。”蘇凡瑜對這種虛假又無聊的客套非常不感冒,但迫于禮節,還是回了一句。
他其實并不想見齊栩。
自從上次一面,他便意識到這個人确實和齊衛東說的相差無幾,是個讓他有些喜歡不起來的人物。但是齊栩找他的時候,說是“有要事相商”,他生怕這所謂的要事與齊衛東有關,也擔心自己不來會激怒他,讓他對齊衛東使壞,所以最終還是不情不願地來了。
齊栩似乎是這家茶館的貴客。
蘇凡瑜跟着他進店,看他掏出一張卡後,店員立刻将表情從熱情洋溢變成了熱情洋溢的同時還畢恭畢敬,忙不疊領着兩人去了據說店裏最好的一間茶室。
茶室在三樓,朝南,偌大一間房間裏,有一整面牆的窗戶,窗外是一排長勢喜人的樹。屋內的空調打得不高不低,茶桌剛好在曬不到太陽的地方,周圍松閑地擺放着一些綠植。
“因為工作原因常來這裏,冒昧約蘇總來,也不知道蘇總喝不喝茶。”
“齊先生客氣了,我喝的。”蘇凡瑜覺得自己應付官腔應付地快吐了,明明才來了沒多久,卻像是已經忍受了幾個小時一般,終于忍不住道,“齊先生應該很忙吧,有什麽要事要說可以直接告訴我,也省得我耽誤了你的正經事。”
齊栩聽他這麽說,忽然笑開了,“巧了,我也覺得這麽說話別扭,”他道,“如果不介意的話,咱們也別總來先生去的了,就用名字稱呼對方吧,叫我齊栩就可以了。”
蘇凡瑜無可無不可地點了點頭。
“那我就開門見山了,凡瑜,這次找你來,是想告訴你一件事,一件你應該會感興趣的事。”
齊栩想先賣個關子,話說了一半就停下了,但等了許久也沒等到蘇凡瑜臉上變化的表情,只好有些自讨沒趣地把後面的話補充完,“我聽說有人在用一個叫生不逢時的作家的作品《火眼》拉投資。生不逢時是你們公司的作家吧?但在洽談投資的人好像并不是你們公司的。”
蘇凡瑜的眉頭稍微動了動,依舊沒有露出什麽明顯的表情,“這個消息确實是我感興趣的事,就不知道方不方便把具體的信息告訴我呢?另外,你好像對我們公司很關注,是貴局對我們公司有什麽合作意向嗎?”
齊栩攤了攤手,“我也只是偶然聽說了這麽個消息,多的就不知道了。對貴公司的關注倒也不是因為別的,主要是想結交你這個人。”
“我就是個不太成功的二世祖小老板罷了,說實話,沒什麽結交價值的。”蘇凡瑜自嘲地笑了笑,喝了口茶,又道,“反而是你,名聲在外又身居要職,多少人想約你喝茶吃飯,我在這些人裏都排不上號吧。”
“哎,”齊栩長長地嘆了口氣,“看來凡瑜你沒有打算告訴我這個小秘密呀,那我也只能說出來了,我知道你就是生不逢時。”說到這兒,還露出了一個狡狹的笑容。“我甚至,因為機緣巧合,看了一點《火眼》。”
蘇凡瑜心裏“咯噔”一下。
如果說剛才他還對齊栩說的消息半信半疑的話,現在他完全信了。他不僅信了,還知道他一定認識那個手裏拿着《火眼》的人,只是不願意告訴他。
這世上知道《火眼》存在的人總共也就那麽些,齊父齊母雖說人品一般,但應該也做不出這種事來。那麽剩下的就只有那個齊衛東口中,那個他父母找來代替自己的冒名頂替者了。
見蘇凡瑜不說話,齊栩又道,“別緊張,我知道你為人低調,這個秘密我不會說出去的。我只是作為一個小粉絲想認識一下我的偶像,僅此而已。”
蘇凡瑜見齊栩把自己的态度放得如此之低,在心裏直嘆氣,但也只能對自己說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那還真是感謝你擡愛了。”
“哪裏是擡愛,我都覺得自己不太配喜歡你。你寫的東西太厲害了。”
蘇凡瑜不知道這話要怎麽往下接,正苦于要冷場,便聽見外面傳來了喧鬧的動靜。
“先生,先生,裏面是VIP包間,您不能進去。”
“我有急事,要接個人走,馬上就出來。”是齊衛東的聲音。
蘇凡瑜皺了皺眉。他是怎麽知道他在這兒的?
正想着,門從外面被推開,齊衛東氣勢洶洶地走了進來,“小時,走吧,我來接你上班,車在外面不方便停太久。”
咋吧一下嘴,蘇凡瑜想,這下“你怎麽來了”也問不出口了。
他們都不知道
“齊大明星,好久不見。”
齊栩并沒有因為齊衛東的闖入而露出一點不悅,反而愉快地和他打了個招呼,還貼心道,“既然凡瑜有事,那咱們就下次聊吧。”
蘇凡瑜稍有些詫異地睜大了眼。他沒想到齊栩還會有在齊衛東面前退讓的時候,但也确實不願意再和他虛與委蛇下去,略加思索後便點了點頭,“真是不好意思,今天剛好有錄制,我得去現場蹲着。”
“沒關系,以後的有的是機會,”齊栩看了一眼因為他的話頭發都快炸起來的齊衛東,笑眯了眼,“對了,除了剛才的事,其實我還有一個活動想邀請你參加,是我們單位舉辦的一個影視峰會,到場的都是業內大佬,我想應該會有你以後用得上的資源吧。這也是我作為一個小粉絲唯一能做的一點微薄的事了。要不然我們加個微信?回頭我把時間地點以及邀請函發給你。”
蘇凡瑜猶豫一下,點了點頭。
齊衛東臉色漸黑。
因為齊栩的爽快放行,兩人幾乎是立刻便離開了茶館。
走到半路,齊衛東忽然一拍大腿,“哦!”
蘇凡瑜側目,就聽齊衛東沒頭沒尾地道,“是啊,你會彈鋼琴呀。以前我們一起上過課,還一起合奏過來着。”
蘇凡瑜聽得一頭霧水,不知道齊栩是怎麽讓他想起鋼琴的,但是聽到他提起合奏臉色便不太好看,“我那種丢人現眼的水平,大概不能算會彈吧。”說完也不看他,兀自往前走。
齊衛東的表情先是疑惑,過了幾秒後又轉向了尴尬,“沒、沒有……你彈得挺好的,是我不會說話。”
蘇凡瑜沒搭腔,也沒看到小心翼翼跟在他後面的齊衛東有些懊惱地拿掌心拍了下自己的嘴。
上車之後,王檀也在。
蘇凡瑜想了想,覺得齊衛東不可能在這種情況下一路尾随自己來這裏,疑惑道,“齊衛東,我覺得我需要一個解釋,你為什麽會知道我在這裏?”
“放心,我不是故意跟着你的。”齊衛東倒是很坦然,半點不像是做賊心虛的樣子,“我哥剛好在這裏見客戶,看到了,就跟我說了一聲。”
“你哥?”蘇凡瑜一挑眉,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加重語氣道,“那個從小看你不順眼,一直找你茬、揭你短、處處和你作對的同父異母的哥哥?”
齊衛東摸了摸鼻子,稍微有一點尴尬,“是他,但我們最近關系好些了。”
蘇凡瑜并不想了解他們和好的心路歷程,點了點頭便放過了這件事,起身走到了最後一排,坐在王檀邊上。
齊衛東見狀也想跟來,卻被蘇凡瑜勸住了,“我和檀哥有點工作上的事要商量。”
王檀也跟着幫腔,“你再熟悉一下臺本流程吧。”
“……”齊衛東覺得他受到了排擠。但是他不敢說。
确認齊衛東戴上耳機開始玩手機,蘇凡瑜才小聲道,“檀哥,剛才我得到一個消息,說有人拿了《火眼》招商。”
王檀愣了一下,也輕聲道,“你那個剛寫完的《火眼》被偷了?”
“也不是被偷,應該是齊衛東的那個……我不記得他叫什麽了,就之前吃飯的那個人,對它動了心思,拿走拷貝了一份。”
王檀想起那個人之前還故意找狗仔買熱搜,只覺得新仇舊恨一起往上湧,氣得閉了閉眼,撥了半天佛珠才最終冷靜下來,“這人看着年紀也不大,怎麽心思這麽壞?”
蘇凡瑜并沒有什麽和他探讨人性的打算,又看了一眼齊衛東,道,“之前不是做了公證書麽,也是巧了,剛好能用上。就是要麻煩你幫我多留意一下哪家的劇組要開這個,回頭讓公司法務低調地用法律途徑解決就行,倒也不是什麽大事。”
“你考不考慮……”王檀看着他一臉的淡定,猶豫了一下,才道,“公開自己是生不逢時?筆名的事我可以處理的,如果你想的話……”
“賣筆名的錢還沒進公司賬嗎?”蘇凡瑜一下看起來有些不安,像是生怕公司的資金鏈出了問題。
“不是不是,不是這個意思,”王檀連忙擺手,“我就是說,如果你想公開自己就是生不逢時的話,我可以操作的。”
蘇凡瑜沒多想,搖搖頭,“賣出去的東西,哪裏有收回來的道理,”說完突然想起了什麽,朗聲道,“齊衛東?”
齊衛東摘下耳機,扭頭看着他,一臉的期待。
“一會兒開場視頻是《三文魚》你知道嗎?”
“當然知道,”齊衛東有些驕傲地揚起了下巴,“所以我急着讓你跟我一起去上班呀,你一定得自己在那個大屏幕上看到這個作品有多棒才行。”
蘇凡瑜抿了抿嘴唇。他是真沒想到齊衛東是出于這樣的理由來找自己的。
“當然,我也不想你和齊栩在一起呆太久。”齊衛東又補充道。
“到現場之後,”蘇凡瑜看了眼司機,對齊衛東招了招手,待他走近後才道,“你記得別跟任何人說我是生不逢時的事,公司裏的人都不知道。”
“為什麽?”齊衛東完全不能理解,“說到這個,我一直沒機會問你,你為什麽賣了生不逢時?”
“因為我缺錢。”蘇凡瑜沒打算藏着掖着,直白道。
“你當我三歲小孩子哄呢,”齊衛東抽了抽嘴角,并不相信,又問,“你就是計劃好了不想再和我扯上關系,對不對?”
“我真的是缺……算了,你要這麽理解,也行。”蘇凡瑜想了想,覺得齊衛東怎麽看這件事都無所謂,索性不再浪費口舌,破罐子破摔道,“既然你也知道我不想和你扯上關系,那打算什麽時候搬出去?”
齊衛東扭頭看向車頂,避開了他的視線,“哈哈哈,缺錢是吧,這個簡單啊,我別的沒有就是錢多,特別多,你缺多少我給多少,那什麽,錄節目的片酬我也不要了。”
說完又看向王檀,“檀哥,你找到當初那個賣家,我出兩倍,不,幾倍都可以,總之就是要把生不逢時拿回來。”
“別鬧,”蘇凡瑜皺起了眉頭,“我說了,生不逢時是我自己想賣的。”
“所以到底是為什麽?”齊衛東忍不住露出了一副“被我猜中了吧”的表情,“你說你缺錢,那我給你啊。為什麽不要生不逢時了?還說不是因為我?”
為什麽?
蘇凡瑜在心裏重重嘆了口氣,臉上露出了尴尬的神色。雖然回顧人生,他确實是有些圍着齊衛東團團轉的意思,但也不是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是關于他。
像賣筆名,就與他完全無關,只是因為他自己黔驢技窮,因為他傷仲永,因為他寫不出東西了。
把筆名留在身邊就宛如掌中紮釘肉中留刺,除了讓他時時想起這個嚴酷的事實外,并無別的用處,還不如賣了換筆錢來得有價值。
多簡單的道理。
雖然簡單。
但他說不出口。
或許是因為王檀也在旁邊,而他答應過他即使賣了筆名也會繼續創作;又或者是因為生不逢時是他身上最後的閃光點,而他不願意對任何人承認自己已經沒有什麽才能、從今往後只能一輩子做他不擅長也做不好的經營管理工作;也可能是因為他潛意識裏還存着點自我欺騙的幻想,覺得只要不把這件事說出來,就還有可能有挽回的餘地。
但不管怎麽說,他雖然能坦誠地告訴齊衛東他想和他分手是因為覺得他不愛自己,卻沒辦法直白地告訴他,他心目中那個文思敏捷、靈感勃發的生不逢時,早已不複存在了。
所以直到下車,齊衛東也沒有得到他想要或不想要的答案。
考慮隔天更新ing後面很多章節感覺分半章發太影響閱讀了,但是手速又跟不上日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