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烽火戲諸侯
“……總的來說，全都是子虛烏有的指控，基本就是把之前捕風捉影的謠言彙總了一遍。”
李莉華說完一長段話，有些喘，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大口，又重重地放下，看起來很是氣憤，“不過這次付安翔這麽快地跳出來，怕是有些麻煩。此人最擅長道德綁架合作過的明星給他轉發，現在已經有不少不知情的轉了他那條造謠的微博，再過幾個小時情況會愈演愈烈。”
“齊衛東那條微博的問題，我已經和平臺那邊聯系過了，是盜號，我們有确鑿證據。他們這是有備而來的，估計熱搜正在來的路上。”王檀适時地補充道。
雖然語氣相較李莉華來說要緩和不少，但從他撥弄手串的頻率來看，他的心情也并不怎麽平靜。
倒是蘇凡瑜在聽王檀确認這件事和齊衛東本人無關後徹底松了口氣，臉色甚至還比先前更好了一些。
“有實錘就好。官方發或者爆料發都行，我讓人盯着論壇和微博評論，适當帶些節奏。”易欣明亮的聲音從會議系統裏傳來，“真正的問題在于，下一步要怎麽走？”
這個問題，和李莉華不久前找蘇凡瑜時問的一樣。
易欣停頓了一下，見對面沒有反應，啓發道，“理論上可以操作的套路很多，但說實話，我也不知道哪一個是效果最好的，畢竟對于千金，我不如你們了解。
是應該找千金以前的員工證明付安翔剛才發的東西和齊衛東之前秒删的那篇文章不可信，還是把這件事和之前劇本的事一起整個打包丢到明珠頭上說他們搞鬼，又或者是讓蘇凡瑜和齊衛東的cp看起來比明珠那個和齊衛東的cp更好嗑。
可以占的山頭很多，但我們的時間和精力都不夠，不可能面面俱到地一個個去插旗。”
蘇凡瑜交叉手指，把頭放了上去，仿佛大量的思考把他的腦袋變得異常沉重。
過了一會兒，道，“我也不是什麽明星，千金這家公司說出去也沒幾個人知道，對工作室的影響有限，澄清大可不必，冷處理就完了。”
聽到熟悉的指示，李莉華的表情瞬間凝固。
“重點還是劇本的事，那是我、千金的東西。”蘇凡瑜又道，“我最擔心的，是因為輿論影響了法律判決。”
“如果你擔心這個，那麽維護你的名譽就是有必要的事。”易欣據理力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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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做，就舍近求遠了。關于《火眼》，我們和明珠有且僅有一點是能達成一致的——齊衛東是主角葉昭的原型。”蘇凡瑜擡頭，看了一眼滿臉寫着“有話要說”的王檀，難得沒有給他插嘴的機會，兀自把話說完了，“只要他說的話大家相信，就夠了。”
明白了蘇凡瑜打的是什麽算盤，李莉華恍然大悟地低下頭，決定把一半的心思分出去做別的事——既然蘇凡瑜的重點又雙叒叕是齊衛東，那麽和她的關系就不大了。
“誠然，齊衛東發了這麽一條秒删的微博被很多人吐槽忘恩負義、人品低劣，但我們有證據證明與他無關，所以澄清起來是有可操作性的。只不過，因為坊間傳聞他和你不和，所以這個澄清會被一些人認為是一種托詞，肯定還是會有對他不好的言論出現，需要疏導。”
易欣一句話拐了三個彎，像過山車般帶人體驗了一番上上下下的享受，最後道，“可是我覺得，這才是真的舍近求遠。”
蘇凡瑜沉默了一秒，“……路徑長度和完成效率不一樣，他天生就有魅惑觀衆的能力，我沒有。”
話音剛落，王檀便看到李莉華忽然在電腦上切出了微信聊天框，給徐晏喬發了條消息。
——“Boss他又要烽火戲諸侯了”。
雖然覺得這個比喻不很恰當，但王檀完全能夠理解她想表達的含義。
犟不過蘇凡瑜，易欣最終還是同意了把重心放在齊衛東身上。挂掉視頻會議，蘇凡瑜松了口氣，緩緩癱在了會議室的椅子上。
王檀見狀關切道，“你要不今天早點回去吧。”
他說這話時，完全忘了他家還有一個需要照料的“病人”，但蘇凡瑜是記得的。他先是搖了搖頭，“事情太多，都不能拖，”然後仔細盤算了一下工作量，“提高一點效率的話，應該能準時下班。”
王檀反應很快，知道他的意思是要回去給齊衛東做飯，半開玩笑半提醒地道，“你這樣下去，公司裏又該傳你有對象了。”
蘇凡瑜禮節性地笑了笑，不知怎麽，忽然道，“也沒什麽。”
王檀微微睜大了眼睛，像是意識到了什麽。但他很謹慎，生怕悟錯，所以抿住了嘴，什麽也沒說。
那篇文章以及後續給付安翔站臺的各路人馬都沒有給蘇凡瑜和千金帶來什麽肉眼可見的變化。
午飯的時候，《成名在望》的那些選手們和公司裏的人打算聚餐，因為蘇凡瑜稱忙婉拒，還說好了給他打包帶點回來。
下午和各部門開會，也沒有人表現出異樣。倒是到了下班的點見他拎了包準時出辦公室，出現了一些小騷動。
“瑜哥，今天這麽早呀，是去約會麽？”
“瑜哥日理萬機竟然還有功夫認識小姑娘？！”
“瑜哥……”
“回家做飯。”蘇凡瑜微微一笑，扔下這個暧昧的重磅炸彈，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辦公室。
這會兒，地庫裏的車還停得滿滿當當的。
很長時間沒在這種情況下離開公司，蘇凡瑜稍有些不适應，想了半天也沒想起來自己的車位編號，只能一排排找過去。好不容易找到了自己的車位，正要上車，又被人從背後叫住了。
他轉過身，發現是幾個穿着衛衣連衣裙的陌生小姑娘，看上去年紀很小，也不知道有沒有成年。
“你們好，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嗎。
他來不及把話說完，頭上便被一個脆硬的東西砸了一下。雖然不太疼，但粘膩的液體糊了一臉也并不好受。猝不及防地在嘴裏嘗到了一點腥鹹，他忍不住捂嘴幹嘔起來，身上和車上又被砸了更多的雞蛋。
“你以為你是誰，敢停我們齊齊的綜藝！”
“就是就是，太可惡了！”
“垃圾！人渣！”
……
蘇凡瑜被砸得有些懵，抱着頭愣在原地，被閃光燈閃了好幾下才下意識地想要去搶他們的手機。但因為眼前不斷地滴落蛋液，他看不清前方，動作有些遲鈍，所以并沒有成功。
抹了抹眼睛，努力睜開，他看着眼前盛氣淩人卻稚氣未脫的小女孩兒，反抗也不是，不反抗也不是，想要解釋，又不知道該如何解釋，只能說，“這是犯法的，你們現在離開的話，我不報警。”
他原以為自己竟意外地在這種情況下保持了平靜，因為憤怒、恐懼、緊張一個也沒有出現在他的心裏，但話說出口，他才發現自己的聲音控制不住地在顫抖。
女孩兒們只當他是心虛，更加氣焰嚣張地認定了他的罪名，又罵了他幾句後，從身後拿出了一個油漆桶。
蘇凡瑜暗道不好，拔腿就想往車後躲，卻是來不及了，只能勉強護住了頭，被烏黑的液體澆了一頭一臉。
背Hermes坐地鐵的人
保安姍姍來遲。沒多留意蘇凡瑜，倒是先認出了他的車，張嘴第一句便是，“你們知道自己砸的是誰家的車麽？”也不怪他沒有第一時間想到，實在是蘇凡瑜已經很久沒有到點下班過了。
很奇怪，當面對蘇凡瑜時，那幾個女生有着完全無所畏懼的勇氣，像是覺得自己做的事是在主持正義，但當被保安呵斥，她們又好似知道自己做的不對一般，尖叫着就要跑走。
保安拿着對講機喊同事過來堵人，一邊才去關心蘇凡瑜。
“哥們兒，你這是幹了啥？讓三個小姑娘這麽堵你？分手了還是出軌了？”他看着蘇凡瑜，覺得他身上髒兮兮的，又臭，怕弄髒了自己的制服，也不靠近，但還是善意地關心道，“你現在打算怎麽辦？這附近有朋友能聯系不？……蘇、蘇總？”
易冉是在臨上車回合宿基地前接到的電話，聽電話那頭保安語焉不詳地讓他帶條毛巾來，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還是照做了。
等他到了車庫，那幾個試圖逃走的小姑娘已經被帶了回來，這會兒正一起縮在角落裏啜泣，而蘇凡瑜則坐在車尾，自暴自棄地抱着膝蓋任由頭上的油漆一滴一滴落下。地上大灘的油漆混着散落的蛋殼蛋液，暗示着剛才發生的一切。
聽說保安已經報了警，易冉點了點頭，徑直走向了蘇凡瑜，把從他辦公室裏翻出來的毛巾蓋在了他的頭上，也不管自己身上會不會沾到，用力抱了抱他，又給他搓頭發。
蘇凡瑜從頭到尾都很安靜。
因為警察局就在隔壁，警察來的很快。早已吓破了膽的姑娘們不等警察問話便一五一十地全招了，希望她們的坦白從寬能讓這件事化小化了。
易冉在一旁聽得直翻白眼，忽然有些後悔之前幫齊衛東說話了。他一時想不起來“掃把星”的說法，“掃帚”“拖把”地嘀咕了半天，也沒等來蘇凡瑜糾正，只能撇了撇嘴作罷。
警察盤問完了那邊，又來找蘇凡瑜，“先生，這件事你們打算怎麽處理呢？是讓她們在這兒給你們道個歉，還是需要回警局協調？”
易冉和國內警察打的交道不多，但對治安條例是很了解的，也知道這種情況下，即便他們想追究也很難，但還是咽不下一口氣，猶豫着沒有說話。
那警察又道，“你們這也沒受什麽傷，她們又都是小孩子，關是不可能關的，頂多教育一下。你們也想開點吧，別跟她們一般見識了。”
雖然臉色難看，但易冉最終還是不得不妥協道，“你們把人帶回去吧。”
有人打來電話是易冉先發現的。他在蘇凡瑜身邊，沉默地陪了他許久，以為和自己相比，蘇凡瑜怎麽也該更沉不住氣些，卻不想自己神機妙算一世，馬失前蹄一回。
拿過被蘇凡瑜放在地上的手機，透過上面的污漬和裂紋，他勉強看出上面寫着的來電名字是齊衛東，當時就想要挂掉電話，一半是遷怒，一半是本來就煩他，但礙于屏幕實在太過紮手，便只能轉而憤憤地按下了鎖屏。
即便他什麽都不說，蘇凡瑜也能猜到打來電話的是誰。從易冉那裏接過手機，他盯着自己的屏幕看了三秒，最終還是小心翼翼地劃到了接聽鍵。
易冉皺了皺眉。
“星星！”電話那頭的齊衛東對于外面發生了什麽全然不知，黏黏糊糊地叫道，“你今天忙嗎？回家吃飯嗎？我可以提前叫好外賣等你回來。”
易冉聽着他對蘇凡瑜的稱謂，心裏更氣了。
蘇凡瑜張了張嘴，喉嚨裏發出些難以名狀的聲音，但因為立刻按下了靜音鍵，齊衛東什麽也沒有聽到。
在一片死一般的寂靜中，齊衛東的聲音中多了一點不自然的抖動，像是想要控制，又沒控制住，“你……在聽嗎？還是，你現在不方便講話？要不你回我個消息也行。我就想知道你今天還回不回來吃飯……”他越說越輕，說到最後幾乎像是喃喃自語。
易冉不想蘇凡瑜為難自己，正打算接過電話幫他回絕，便見蘇凡瑜忽然捏緊了手機，被玻璃渣刺得一哆嗦，但整個人卻精神了不少，“回。”
終于憋出了第一個字，後面的話便順暢了不少，“冰箱裏有菜，我回來做。但你要是餓的話，也可以……”他一字一頓道。
齊衛東察覺到他的聲音不太對，但也沒打算在電話裏刨根問底，忙表态道，“我不餓我不餓，等你回來吃飯。你已經下班了嗎？現在就能回來嗎？”
“我……”蘇凡瑜的喉結上下動了動，感覺心裏的某種複雜的情感即将決堤，卻在臨界點處被攔了下來。
有什麽好說的呢。
或許是想知道齊衛東對他的耐心能持續多久，又或許是因為什麽別的，雖然很快就想好了答案，但他還是停頓了很久很久。
“我在樓下抽根煙，一會兒洗了澡回來。”
他理直氣壯地面對着易冉審視的目光，挂斷電話，掏出煙盒，打火機點了三次還是只有零星火光。易冉看不下去，接過了打火機，給他點燃一支煙後，又給自己也點了一支。
“我沒騙他。”蘇凡瑜扯了扯嘴角，笑意中卻暴露了些許倉皇。
易冉深吸一口煙，揉了揉太陽穴，忽然想起了節目組流傳盛廣的一個梗——蘇凡瑜這輩子買過的最貴的奢侈品是齊衛東。
在心裏嘆了口氣，他想，齊衛東确實是蘇凡瑜買過最貴的、也是唯一一個奢侈品，但公司裏的人不知道的是，這個奢侈品遠比他們想的還要昂貴。
“你像個背Hermes坐地鐵的人。”
他盯着地上的碎雞蛋殼，終究沒有說完後半句話。
——愛情可以是奢侈品，戀人卻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