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王的世界(10)

如果周防以爲他離開前一句“聽話”就能讓越前乖乖留在Homra,那麽無疑是要大錯特錯了。爲着宗像那句“你陪他走不到最後”,也爲不讓自己成爲廢物般的存在,越前決定親自前往Scepter4問個清楚。在他看來,宗像對他感興趣是可以被利用的,爲了周防,他也不惜被利用。

出來迎接越前的,是曾經吠舞羅的一員後轉投青王門下的伏見猿比古。看着眼前這個身材纖細的少年,他不知出于什麽心理,突然問:“身爲吠舞羅的一員卻私下跑來找我們室長,八田美咲那家夥不會打斷你的腿嗎?還是說赤王不在了,你們要另尋出路?”

早從十束那裏知道了伏見和八田的往事,越前挑起眼角斜斜看了他一眼,勾唇輕哼道:“說句真話很難嗎?”見伏見微微錯愕,他又道:“你追随青王,他追随尊,那都是自己的意願,一定要分個你對我錯嗎?”

爲着這句話,伏見久久望着越前清澈的貓眼,好半天才撇開眼去用幾乎不可聞的聲音嘀咕道:“要是那家夥也能這麽想就好了。”這一刻,伏見似乎相信了,這個看似柔弱的少年能讓青王感興趣,也許真的是有特別之處。

被伏見領到宗像的辦公室門口,在對方報告完畢轉身即将離開的那一刻,越前突然叫住他,道:“你用不着那麽傲嬌吧,有什麽話不能當面對八田先生說,一定要裝得像有深仇大恨一樣?你不累嗎?”

不等伏見考慮如何回答這個一針見血的問題,身後傳來青王醇厚低沉的笑聲,帶着罕見的真切。在伏見印象裏,青王宗像禮司雖然經常會笑,但那笑容總是帶着點嘲弄譏諷的味道,這讓他結結實實吃了一驚。轉過頭莫名其妙看了看正緩步走來的宗像,他想了想還是覺得果斷離去是最正确的選擇。哪怕他其實很好奇剛才這一笑是因爲自己被一個還沒成年的小鬼嗆得沒法吭聲,還是因爲越前的到來。

關上門,示意越前跟上,宗像帶着他走到與辦公室風格完全不符的榻榻米上坐下,一邊燒水泡茶,一邊從身後的盒子裏取出一小碟和式點心,微微笑道:“吃吧,上次就說過要請你的,只可惜你一直不肯來。”

“這是專門給我準備的?”好驚訝的挑了挑眉,越前看看宗像,又看看面前造型精美的和果子,他有些垂涎的吞了吞口水,真的感覺有點餓了。自從十束死去,他每天的早餐都吃不飽,不是草剃的手藝不好,只是他真的沒辦法習慣每天都面對那些面包、牛奶什麽的。以前那個人在的時候還會偶爾帶他出去吃頓早餐,現在那個人也不在他身邊了。想到這裏,越前的表情不禁黯然,默默垂下了頭。

“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我個人在喝茶的時候也比較喜歡吃點日式的點心,算你有口福吧。”看着越前放在膝蓋上緊緊蜷起的手,宗像不動聲色的把沖泡好的抹茶放到他面前,道:“有什麽事先把茶喝了再說吧。”

低聲道了謝,越前捧起古樸的茶杯看了看,有着濃厚泡沫的碧綠茶湯帶着熱騰騰的撲鼻芬芳十分誘人。迫不及待的喝了一大口,結果入口濃郁的苦澀讓他不由自主的皺起了臉,道:“好苦。”

“這是上好的抹茶,回甘會很甜的。”怎麽看都覺得越前皺巴巴的面孔非常有趣,宗像低低的笑着,指了指碟子裏的點心,道:“如果實在不能忍受,那就吃塊點心。”

忙不疊的抓了塊草莓大福塞進嘴裏,甜甜的味道中和了抹茶的苦,讓越前長長的出了口氣,再也不願去碰那近乎毒藥的抹茶了。如果說這就是所謂的好茶,那看來他是無福消受的,還是和那個人一起随便在路邊買罐飲料喝比較好。

将一碟子點心全部讓給狼吞虎咽的越前,宗像慢慢喝着茶,似乎有點明白周防爲什麽會那麽看中這個孩子了。明明有時候心思是出奇的敏銳,但大多數時候又迷糊單純得可愛,跟周防尊那種表裏不一的人簡直就是同類啊。所以,周防不賦予這孩子王權能力,也是不想讓他接觸到任何危險的東西吧,倒真還是用心良苦。

吃完點心,越前準備說正事了,卻不想宗像的副手淡島世理來了。得到應允之後,她端着一個盒子走進辦公室,讓宗像一見嘴角就忍不住抽搐了兩下。可淡島就像不曾看到一般徑直坐到越前身邊,拿出個幹淨的盤子開始一點點的從盒子裏挖出什麽東西堆在盤子裏,對越前友善的道:“室長的茶很苦,我怕你喝不慣,特地送點紅豆沙過來,請用吧。”

紅……紅豆沙……看着盤子裏堆得像小山一樣的紅豆沙,越前的唇角也開始抽搐。他是認識淡島這個人的,偶爾會看她來Homra喝杯酒,與草剃閑聊一會兒。明明看起來是個非常知性的大美女,但越前就是覺得她恐怖,畢竟除了這個女人,沒人會拿紅豆沙泡在威士忌裏面攪勻了喝下去。從那時起,越前就再也不待見這種叫紅豆沙的甜食了。

看看淡島,又看看宗像,越前想了想還是沒好意思直接拒絕別人的好意,把盤子推到宗像面前,道:“我吃了你的點心,這個就給你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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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那雙清澈的貓眼,宗像認爲自己無法拒絕這份好意,默默嘆了口氣接過淡島遞來的勺子,微蹙着眉一點點吃下這對他來說形同毒藥的東西。而見宗像到最後居然把一盤紅豆沙吃得幹幹淨淨,淡島顯得很高興,起身笑道:“能看到室長這麽喜歡紅豆沙真是難得,那麽下次我再帶點過來給你做茶點吧。你們慢慢聊,我就不打擾了。”

目送淡島離開,越前回頭看見宗像皺着眉好像很難受的樣子,考慮了片刻把剩下的半杯抹茶遞給他,道:“吃那麽多甜的很不舒服吧,茶給你。”

來不及說話,宗像接過茶杯也不管這茶是越前喝剩下的,一口飲盡。等到抹茶的苦沖淡了膩在嘴裏的甜味,他終于松了口氣,心中突然浮起一個疑問:他是不是被淡島和這孩子聯手給坑了?

不過越前幷不在意他在想什麽,等他剛一放下茶杯立刻就道:“我想見尊,你能不能讓我見見他?”

微微挑眉,既不首肯也不拒絕,宗像就這麽微眯着眼看着面前這張掩飾不住情緒緊張的精致容顔,過了好一會兒才慢慢開口道:“然後呢?”

在宗像的注視下遲疑裏片刻,越前慢慢垂下眼,輕聲道:“然後……然後問他爲什麽要做這些事。”即使不肯承認,但他就是在意這個,無論那個人決定做什麽都好,但至少不應該瞞着他。難道說這麽久以來的相處,他們之間連這麽一點點都信任都沒有嗎?

“有意義嗎?他不告訴你就是不想告訴你,無論問多少次都是一樣。那家夥的性格,你應該比我還了解吧。”看着越前放在膝蓋上的手像沒辦法克制般的顫抖着,宗像擡手推了推眼鏡,近乎于無的嘆了口氣,似乎不想再在這個話題上繼續下去了。周防尊無論想要做什麽都好,反正現在已經在他的監視之下了,暫時翻不出什麽浪花,他比較感興趣的還是眼前這個孩子。

轉身又燒了一壺水,宗像徑自再給自己泡了杯茶,一邊喝一邊緩緩問道:“說說你吧,你在到吠舞羅之前都經歷完全是空白的,我很好奇你用了什麽樣的法子掩飾得滴水不漏,連我都查不出來。”

“我?”不明白宗像這麽問究竟是什麽意思,越前眨眨眼,有些困惑的歪了歪頭,眼神裏飛閃過一絲迷茫,輕聲道:“我不記得了,我所有的記憶都是從吠舞羅開始的,就算你問我,我也沒辦法回答你。”

“是嗎?”明顯不相信越前的話,可當對上那雙清澈的眼睛時,宗像認爲自己不能不信。因爲他的直覺告訴他,越前所說的都是真的。俊秀的眉眼不自覺一蹙,宗像接着道:“那你爲什麽什麽地方都不去,單單選擇了吠舞羅?周防尊那樣一個目中無人的家夥,又爲什麽會同意留下你,可以跟我說說嗎?”

“如果我跟你說,是直覺,你信嗎?”很明白自己這番話幷不值得取信,越前自嘲般的彎了彎唇角,再次低下頭,小聲說:“尊爲什麽同意留下我,大概是安娜在那時候說了一句我是他最重要的人吧。”可是,他哪裏算什麽重要的人,如果是重要的人,不是應該坦誠相對嗎,可他至始至終什麽都不知道。周防尊,在你心裏我到底算什麽?

“這樣啊……”見越前低垂着臉很努力的想要掩飾受傷和失落,宗像沒有再追問什麽,只是伸出手在墨綠色的發上輕輕滑過。他不知道心中突然而至的些許懊惱從何而來,但就是忍不住想,如果當初越前直覺要去的地方是Scepter4,他會不會也留下越前。

宗像的手沉穩有力,很溫暖,雖然只是被碰觸了一下,卻讓越前不由自主的想到周防平時總愛揉弄他的發。擡頭望向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略微有點失神的宗像,他輕聲道:“宗像先生,您爲什麽不同意我跟尊見面,是他對你說過什麽嗎?”即使連重刑犯也有與親友見面的權利,所以越前只能認爲宗像的阻撓可能是因爲周防的意願。

見琥珀色的眼裏飛閃過一抹凄楚,宗像不忍再拒絕這說起來其實是很小很小的一個請求。但在見面之前,他認爲有些事讓越前事先了解會比較好。打定主意之後,他擡腕看了看時間,道:“也不是不可以,只不過在見他之前我想先帶你去個地方。今天時間已經晚了,明天一早我去Homra接你,去過之後就可以讓你和周防見面了。”

聽宗像這麽一說,越前臉上浮起一絲喜色,也就乖巧的不再糾纏下去,起身對他彎了彎腰,小聲道:“謝謝你,宗像先生,我先回去了。”

在Scepter4衆人見鬼似的目光下親自把越前送出大門,宗像站在原地目送他離去,直到那抹纖瘦的身影徹底消失在視線裏,他才慢慢轉過身往回走。他說不清楚心中那種憐惜到底是因爲什麽,但他很清楚必須要有一個地方發洩一下和憐惜交織在一起的,莫名其妙的悶堵。所以,他沒有直接回辦公室,而是徑直朝位于Scepter4總部地下,專爲能力者準備的監獄。

站在牢房門口,望着手腳都被粗大鐵煉鎖住,面朝裏睡得正熟的周防,宗像沒由來的感到一陣怒意。大步走過去抓住周防的頭将他提起,用力往墻壁上一撞,盯着慵懶睜開的赤瞳,他沉聲道:“周防,我就直話直說了,你的威斯曼偏差值已經接近極限,一旦達摩克利斯之劍落下,伽具都隕坑的悲劇将會重演。如果你還要繼續從德累斯頓石板上汲取能量,那我就不得不殺了你。”

靠墻坐着,周防微眯起眼看看宗像陰沉的面孔,唇角微微勾起,淡淡的回道:“聽不懂你在胡說些什麽。”

深吸一口氣忍住上湧的怒意,宗像緊盯赤瞳不放,緩緩湊過去冷冷道:“也就是說,讓你即刻辭去王位。”

象是覺得好笑一般,周防唇角的弧度又上揚了一點,懶懶回望青王滿是認真的眼,他低低笑道:“你還是老樣子,講話一點都不風趣,宗像。”

似乎也認爲自己的建議是有一點好笑,宗像直起身斜睨着周防,低沉的嗓音平靜了許多,也冷酷了許多:“那麽,我就得想辦法一輩子拘禁你了。”

“辦法的确是有的。”不知道是要故意激怒宗像還是怎麽的,周防直直盯着他,繼續道:“想要一直關着我,就只能靠你了,宗像。由身爲青王的你,親自盯着我,待在這個房間,二十四小時不間斷。每當我有什麽輕舉妄動,你就得耗盡心力制服我,如何?”

靜靜聽完周防的建議,宗像眉心微微一蹙,又極快的松開。他有點不确定周防所說的話是不是認真的,但又不願在氣勢上落了下風,直接無視對方示威般展開的強大氣場,帶着一抹嘲弄輕笑道:“與你呼吸相同的空氣,光想着都令人作嘔。很遺憾,我好歹也是個大忙人,可沒辦法整天把心思放在你身上。”

“是嗎?那真是可惜了。”幷不爲這樣的回答感到失望,擡眼淡淡看了一眼轉身離去的宗像,周防再次背轉過身去阖上雙眼。反正除了睡覺也無事可做,更何況,睡着了,也就不會想起那雙憤怒又失望的眼睛了。

走到牢房門口,宗像微微頓住腳步轉過頭去,靜靜看了周防的後背好一會兒,突然道:“就算不爲了你自己,你也不爲那孩子想想嗎?他爲了見你,剛才已經求到我這裏來了。”

說完這話,宗像不再停留,頭也不回的離去,一張清俊的面孔比來時更加陰沉。正是如此,他沒能看到周防在聽見他最後一句話時身體微微一僵,眉心凝起深深的結。雙拳緊握,睜眼望着墻壁,赤紅色的瞳裏閃動着不舍,以及心疼。

怎麽可能沒有爲那孩子想過,只不過就如宗像所說的那樣,他的力量已經漸漸控制不住了。這些日子,他反複做着一個夢。夢境裏,他站在已成爲廢墟的城市裏,達摩克利斯之劍離他的頭頂僅一步之遙。在夢中無法控制的火焰焚毀了一切,包括他自己。

他真的很害怕,害怕哪一天從睡夢中醒來,身邊躺着的是一具焦黑的屍體。

所以,他寧願選擇被誤解,被痛恨,都要離開。至少在這裏,他不用擔心不知道什麽時候會暴走的力量傷害到那孩子。十束說過,他的力量是爲了守護而存在的。他沒能守護住形同家人的十束,但這一次,他說什麽也要守護那孩子。因此,他不能接受宗像的建議,辭去王位。他還需要這份力量,爲死去的十束讨一個公道。

說起來,也不過幾天沒見到那小鬼了,可感覺就像過了許久那麽漫長。如果可以,等這件事結束的話,好好陪他過個生日吧,就是平安夜那天。但問題是,還有機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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