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王的世界(11)

宗像一向是個守時的人,約定的時間剛到,他的車已停在了Homra門前,自己靠車站着,幷不在意紛紛揚揚飄落的雪花很快便覆滿肩頭。

越前出來時,身後還跟着草剃,見了宗像,他立刻朝前快走了幾步,回頭對草剃輕聲道:“我沒事的,不用擔心了,草剃先生。”他在想,也許青王宗像禮司是不太希望今天的事被第三個人知曉,所以打一開始就謝絕了草剃陪同前往。

把越前安置在副駕駛位上,宗像看看站在門口一臉擔憂的草剃,唇角勾起一個冷淡的弧度,然後坐上駕駛位發動車子離開。等車子開出一段距離之後,他用輕松的語氣開口道:“怎麽,是擔心我對你做什麽嗎?不過就是囚禁了他們的王,也不用這麽戒備吧。”

“草剃先生只是擔心我,沒有其他意思。”輕輕解釋了一句,越前朝窗外看了看,發現車子的路線是駛離東京的方向,不由得困惑的皺了皺眉,問:“你要帶我去哪裏?”

“先去吃點東西,你應該還沒吃早餐吧。”幷不急着回答越前,宗像把車子彎進一條僻靜的小路,在一家幷不起眼的拉面店前停了下來。見越前不動,他徑直伸手替他解開安全帶,拍了拍單薄的肩膀道:“這家店不錯,我常來。既然我們都喜歡吃和食,那麽你一定會喜歡這裏的。”

雖說急着去宗像要帶他去的地方,但見對方不緊不慢的樣子,越前也不好再說什麽,只得下了車,跟在宗像身後走進拉面店。沒辦法,他想要見到那個人,就只能乖乖聽話,因爲沒有籌碼。

拉面的味道很好,可越前吃得卻不是滋味,不僅僅是着急去目的地,更是猜不透宗像爲什麽會突然對他這麽好。在越前的印象裏,青王是個不太好親近的人,對周防,對吠舞羅更是有隐隐的敵意,但算起來見面這兩次,對方對他都挺溫和的,爲什麽?

似乎看出了越前心裏的疑惑,宗像也不解釋,吃完早餐之後便又開始了行程。這一段路很長,等到達目的地時,越前已昏昏沉沉的在副駕駛位上睡着了。而看着在睡夢中依然微蹙着的眉眼,宗像心中泛起一絲憐惜,忍不住伸手用指尖輕輕按揉着他眉宇間淺淺的結。

“宗像先生?”越前睡得幷不沉,宗像的動作即使再輕,他還是很快就醒了。望着正凝視着自己的那雙褐色眼眸,他一時分辨不出其中閃爍的光到底是什麽,只是覺得就他們的立場來說,這樣的舉動幷不合适。臉上泛起微微的熱,他連忙坐直身體撇開臉去看了看四周,小聲問:“是到了嗎?”

看着白晰的面孔上那一層薄薄的紅,宗像慢慢收回手,點頭道:“到了,下來吧。”

他們到達的地方是一片廢墟,殘破倒塌的房屋在紛揚的白雪中顯得荒涼死寂。跟着宗像朝前沒走多久,越前就發現前面沒有路了,大地從這裏開始仿佛被利刃硬生生劈掉了一塊。眼前是一個巨大的坑,坑連着大海,透過清澈的海水可以看見坑底也是一片廢墟。

“這是什麽地方?爲什麽要帶我來這裏?”靜靜望着海面,越前莫名覺得悲傷、無助,連嗓音都不由自主的顫抖了起來。站在懸崖邊上,他似乎能感覺到這裏經歷過一場巨大的災難,一場人爲的,無法挽救的災難。

“這裏是曾經的神奈川縣,現在的伽具都隕坑。”與越前一起幷肩站在懸崖的邊緣,宗像注視着深藍的海面,眼底閃爍着悲痛,緩緩說道:“十年前就在這裏,前代赤王伽具都玄示因力量超過了極限,王權爆發,達摩克利斯之劍墜落。包括前代青王羽張迅以及大部份前代Scepter   4成員在內,一共死了70萬人。”

愕然瞪大雙眼,越前轉頭望着青王平靜的面孔,臉色變得慘白,嘴唇無法克制的劇烈顫抖。這一刻,他已經明白對方爲什麽會帶自己來這裏了,可他還想确認,卻發現自己怎麽都沒辦法張開口。

仿佛知道越前想要問什麽,宗像頽然一笑,低沉的嗓音帶着沙啞,低低的道:“是的,這就是王權者的命運,如果不能很好的控制自己的力量,結果都是毀滅,我和周防也一樣。”慢慢轉過頭,對上那雙驚恐的貓眼,他繼續道:“王權者的力量是和達摩克利斯之劍的外觀完整成反比的,力量越強,外觀就會越殘破,我想你已經見過周防的劍是什麽狀态了吧,這就是爲什麽我要拘禁他的原因,他已經很危險了。”

“所以……所以尊是知道自己的情況,才會那麽輕易被你帶走的,對嗎?”強忍心中強烈的刺痛,越前腳下踉跄了幾步,已站到了懸崖的邊緣,被呼嘯的冷風吹得搖搖晃晃。可他幷不在,只是求證般的望着宗像,仿佛在期待從對方嘴裏聽到一個“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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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伸手抓住越前細瘦的手臂往身前一拉,像怕他站不穩一般緊緊摟住,宗像低頭看着他,唇角露出一絲苦笑,啞聲道:“我想應該是的。那家夥雖然懶,但腦子比任何人都好使,他是算準了我決不允許同樣的悲劇再次發生,才心甘情願被囚禁的。”

“有什麽辦法阻止嗎?”擡手死死抓住宗像的衣領,越前的聲音已然變得嘶啞,低聲叫道:“宗像先生,你也是王權者,你應該有辦法阻止的是不是?”在他看來,此刻站在面前的已經不再是與吠舞羅一向不睦的青王,而是一根救命稻草,他說什麽都要抓住。因爲他絕不能眼睜睜看着那個人走向毀滅,更不願那個人死了都要背負上罪人的罵名。

任由越前的手緊緊抓着自己,指尖已深陷入肌膚掐得生痛,宗像就這麽抱着他,手掌撫着他削瘦的脊背沉默着。許久許久之後,等越前稍微平靜點了,他低頭望着被淚意染紅的貓眼,輕輕嘆了口氣道:“有一個最好的辦法,就是他自動辭去王位,那樣達摩克利斯之劍就會消失。不過……”

“不過什麽?”疑問脫口而出之後,越前立即抿緊了嘴唇,因爲他已經猜到宗像要說什麽了。那個人是不會辭去王位的,至少在現階段不會。因爲那個人,那個對氏族羁絆看得比誰都重要的人,是一定要留着這份力量去爲十束報仇的,任何人勸都沒有回轉的餘地。所以,他只能眼睜睜的看着那個人往死路上走了嗎?

“越前。”看着突然黯淡下去,甚至湧動出絕望的貓眼,宗像咬了咬牙,啞聲道:“你已經看到王權爆發所帶來的後果了,所以你應該知道我的選擇。如果周防再執迷不悟的話,那麽在達摩克利斯之劍墜落之前,我一定會殺了他。這與私人恩怨無關,請你理解。”如果可以,他不想說出這麽殘酷的話,但他相信眼前這個聰明孩子是懂他的意思的。

“不,一定還有辦法的。”在接受了現實之後,越前顯得異樣平靜,緩緩放下抓住宗像的手。低頭默默想了一會兒,他突然擡起頭問:“如果在尊力量失控之前抓住殺人兇手的話,他是不是就可以不用死了?”

眉心微微一蹙,宗像擡手拭去越前眼角挂着的一滴晶瑩,低低嘆了口氣,道:“哪有那麽簡單,先不說我目前所有掌握的證據都直指另一位王權者,就算我抓到了他,周防肯定是要動手的。能夠殺死王的,只有王,但弑王是要付出代價的,他現在的狀況承受不起這樣的負擔,一定會暴走。”

從宗像的話裏聽出了一絲希望,越前用力搖搖頭,眼中閃爍着不容忽視的堅定,道:“那就是還有回轉的餘地。”說到這裏,他眉心一蹙,用力咬了咬牙,仿佛下定了決心,望着宗像道:“宗像先生,不,青王,我可以請求你嗎?請你幫忙找出殺死十束先生的兇手,無論什麽代價我都願意付出,只要能讓尊不死,什麽都可以!”

望着眼前這個看似纖弱,卻有着堅定眼神的少年,宗像在那一瞬間有些許恍惚,不由自主的擡手輕輕撫摸他精致的面孔。他很想答應,但話到嘴邊時卻變了語氣,淡淡的道:“是嗎?如果我要離開周防尊來Scepter4,留在我身邊,你也願意嗎?”

王權者與王權者之間從來就不可能是親密的戰友關系,意氣相争乃至死鬥都是正常的,而他一向是個計較付出與回報的人。更何況,憑什麽要他盡心盡力,周防尊卻在牢房裏呼呼大睡,最後還能把眼前這孩子擁入懷中?他看着不爽!

聽了宗像的話,再看着那雙突然就冷淡下去的眼,越前臉色變了變,把嘴唇抿得泛白。良久的沉默之後,他輕輕點點頭,道:“我答應你,但我也有要求。我留在你身邊,但不加入Scepter4。另外,調查兇手的事,我也要參加。”

“那就這麽說定了,等下你就跟我回去,不用再回吠舞羅了。”沒有忽略琥珀色的貓眼裏飛閃過的那抹凄惶,宗像忍了忍,道:“我答應過你的,帶你來這裏之後就讓你去見周防,現在就走吧。”

宗像信守了他的承諾,在将越前帶回Scepter4之後便直接帶他去見了周防。周防仍像往常一樣面朝裏安安靜靜的側躺在簡單狹小的床鋪上,而看他大冬天的也就穿了件單薄的T恤,越前雖然知道他是赤王體質幷不會寒冷,可心裏依然有點難受。不過相比難受,之前一直壓抑在心中的憤怒不爽終于在此刻爆發了,也不管宗象是不是已經走遠,他大步沖上去對着那寬闊的後背就是狠狠一拳。

“啧!”好眠被擾,周防有些不耐煩的低咒了一聲,撓着淩亂的紅發慢慢轉過身,在看到怒氣沖沖的貓眼之後微微一楞,皺眉道:“你怎麽來了?”

“我怎麽就不能來了?你以爲沒你在我就不能想辦法進來了嗎?”恨恨瞪視着周防,在看到他手上和腳上粗重的鐵煉時,越前的火更大了,伸手用力撕扯着鐵煉,嘴裏罵罵咧咧的低吼道:“你好歹也是一位王權者,這樣子不丢臉嗎?”

被越前罵得有點哭笑不得,又怕他亂用力氣會傷到哪裏,周防只得緊緊捉住他的手把他拉坐在身邊,也不吭聲便對着抿得泛白的嘴唇狠狠吻了下去。好多天不見他了,想得有點抓狂,此時見了自然要先平複一下。

就在被周防吻住的同時,越前也擡手抱住他的頭,不甘示弱的吻了回去。兩個人就像在進行一場無聲的搏力,唇舌放肆糾纏着,誰也不肯讓步,就算呼吸困難了也只是稍微松開換口氣,緊接着又吻到了一起。

這一吻持續了很久,結束時越前的唇已紅艶如血,微微腫起。輕輕舔着有些生疼的嘴唇,越前皺着眉,低聲嚅嗫着抱怨道:“就知道咬人,像狗一樣。”

喉間溢出低低的笑,周防雙手不便,用前額蹭了蹭越前的臉,一臉輕松的把頭放在他腿上,仰躺下來。而盯着這張與平時一般無二的臉,越前完全看不出他是否真處于力量失控的邊緣,有些困惑了。細細的看了周防許久,他開口道:“宗像先生說你的威斯曼偏差值已接近極限了,是怕暴走才主動進來的,是這樣嗎?”

“他跟你說的?”赤紅的瞳微微一眯,周防既不承認也不否定,突然擡起手在越前額頭上狠狠戳了一下,皺眉道:“你傻啊,他跟你說什麽你就信什麽?”

“哎?”被周防狠戳了一下,越前楞了楞,揉着被戳到的地方低頭嘟哝道:“那你爲什麽願意被他抓了,還被關在這裏?越獄你不懂嗎?住在這裏有家裏舒服嗎?”

“你是真傻還是假傻?居然在別人的地盤慫恿我越獄?”好笑又無奈的望着正琢磨算計的貓眼,周防輕嘆了口氣,坐起身把越前攏在懷裏,湊到他耳畔低聲道:“無色之王的目的不是十束而是我,我不露面他一定會有所動作,我在等他上鈎。”

聽周防一句話就解釋了全部,越前疑惑的看了看他,道:“就這麽簡單?”

“沒你想那麽複雜就是了。”淡淡的應了一句,周防在小巧精致的耳垂上磨了磨牙,發出一聲不悅的輕哼:“知道了就乖乖回去,別一天到晚和宗像那家夥混在一起,小心被人賣了還替別人數錢。”

轉臉默默望着周防,見他一副不想再談了樣子,越前張了張嘴但什麽也沒說。彎腰從帶來的背包裏拿出一罐啤酒打開,塞到周防手裏,他沉默一會兒輕聲道:“既然你是要調查無色之王,那麽我也要參加,你不準阻止我。”

喝了口酒,周防想了想沒有拒絕,因爲他清楚拒絕了也沒用,這倔強的小孩仍會一意孤行。“那就跟着草剃,小心一點。好了,回去吧。”

“嗯,我回去了。”慢慢站起身,越前仍盯着慵懶的赤瞳,眼底帶着一絲不舍。突然伸出手捧住周防的臉,湊過去用力咬了一口薄抿的嘴唇,啞聲道:“別騙我,尊。你說過的,我們要一起替十束先生報仇。”

目送越前在說完這一句之後頭也不回的離去,周防眼中那一抹慵懶頓時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難言的複雜。這個感覺出奇敏銳的孩子,是察覺到什麽了嗎?

而越前在快步離開牢房之後又朝前跑了一小段,才像力氣盡失般的靠墻緩緩坐了下來,死死咬着嘴唇。因爲有宗像的提醒,他剛才仔仔細細感受了一下那個人的力量,果然是不同于以往的狂暴。那個人的紅,一向是耀目而溫暖的;可如今這依然奪目的紅,卻有了一絲頽敗毀滅的氣息。不說,是怕刺激到了那個人,所以配合着他演了一場戲。

宗像幷沒有真正離開,而是等候在地下監獄的入口處,聽到越前的腳步聲之後,他緩緩走了過來,垂頭望着悲傷又強行克制的琥珀眼眸。沒有出言安慰,他只是伸出一只手,淡淡的道:“走吧。”

沒有握住這只手,越前自己站了起來,轉身低着頭道:“我答應過你的,不會食言,但你答應我的,也請做到。”

雖然對方沒有說得很直白,但他明白是什麽意思,只是有點不解爲什麽這位連面都不曾多見幾次的青王會提出這樣的要求。不過,這已經是最好的局面了,他沒有什麽可以拿得出手的東西,唯一能出賣的,只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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