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聽師哥的,起來吧,莫要……莫要再受了涼。”

江文成聲嗓凄楚,下腹那團邪火恰如雨打冰雹,快退了去,渾身也怔松開。有些見不得光的苦衷,不必過多言語也能解開。正如老六慌慌地扯開了他的衣衫,愕然看到那物,便知他這副身子縱容有武耍雙劍的氣魄,這一世也永不能沾着男女腌臜。

屋內一時渲染了瓢潑的旖旎。陳鴛自然不依,騎在他身上,腳上還虛挂着一只襪。他笨拙地去嘬江文成的頸窩,想嘗出什麽來,汗滴彙在前額成了濕溫的霧氣,像讨糖吃的餓童。

老大收回早已不齊的神思,躲了老六吮他的舌。臨了繃緊的左臂從陳鴛身下抽出,拽過一旁的被褥,如同蓋上了三代傳家的寶貝般給陳鴛的下身蓋上了。

“師哥……”陳鴛苦澀地咧開嘴角,細細的眉梢苦蹙着,雙眼被高熱燒出了水,眼白燒成了難以淡散的紅色,濃着鼻音,一字三抖,“你說鴛兒、鴛兒好不好看啊?”

江文成哽咽在喉,背上挂汗如潑,睜了眼将人裹了又裹,頓一頓道:“好看。”

這一聽陳鴛的軸犟就沒了,也不鬧騰了,安分下來歇在了江文成身上,烏溜溜的眸子無精打采地對着他又問道:“那你說得話,還作數?”

“作數。”江文成如同在嗓子裏揉進了一把鐵砂,絲絲縷縷的氣息擦過,生疼。

“當真嗎?”陳鴛發了汗的身子沉甸甸往下墜,思緒卻飄飄然,仿佛這一燒将他的元神都滅了。

江文成聽出老六倦困了,低頭便見陳鴛已然羽睫細顫,恐怕魂魄大半都跌進了睡夢。這一鬧老六明日必定還要休躺。唯恐他染上風寒,江文成不動地暖着他,用自身烤着他的夢。

片刻後早已酸鈍的臂膀才挪動,撫了撫陳鴛的發,輕道:“當真。”

而太子殿裏也是一副風雨欲來之勢。

一行人浩浩蕩蕩跟随祁谟回了殿中,廖曉拂和他六哥自知惹了禍,悄不聲兒跟在最後頭。從槐林九曲廊橋走回太子的地方算不得近,小福子不敢想那名叫安蘭的丫鬟得了何種下場,恍惚一日天變。

從前的日子雖難過坎坷,他沒有陷害人的心思,也沒叫旁人捏住命門般地害過。鐘鼓司裏雖不再是師父說話管事兒,可上頭還有大哥與六哥照應,自然沒有像其他幾位師哥那樣苦命凋零。

自然,大皇子用了一把碎銀叫人将他押去的這事,廖曉拂更是不知。而今日短短的幾個時辰就叫這條只下過淺溪的小泥鳅見了海川。

海川之深怎是過溪小蝦能參透的?水上波風起浪,拍岸驚濤,水下暗湧激流,毒草飄蔓,一招一式皆能取人性命。直至此刻廖曉拂才明白太子過了十七載何樣的日子,怕是日日如履薄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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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蔭兩側皆是綠油油的草,蹿得老高,殊不知是什麽樣的肥土才養得這樣好。今日他像是渡了一劫,被太子撈出了溺死的水潭。

歸到殿中祁谟早已饑腸辘辘,想着一幹奴才都只随自己用過早膳,就想着先将人散了才好。誰知這時候巧不巧的,蘇青松來求見。

一聽是蘇青松,太子面上頓時有了歡顏,必定是要找的人找着了。遂而将諸事交于玉兒打點,叮囑她親自盯住牧白師傅給小福子看過身子才好,再去問問那惹禍的小玩意兒想吃點子什麽了,問出來只管吩咐廚娘起竈去做。末了還添了句免去小福子今日的雜役,方才受了委屈,只管叫他好好歇着便罷。

侍從将太子和蘇大人引至書房就識相退下。祁谟暗暗欣喜,将皇太後親自指點的三招棋式說與青松,又将陳貴人刁難的事挑輕撿重說了,自然是先把廖曉拂擇了出去。

蘇青松聽了苦笑,端着墨竹觀音的茶盞直呼熱氣。太子如今心思活絡,猶如從冰片見隙醒過來的蛟龍,龍麟皆是要化出來了。往日只知道隐忍着,今日卻反常,當真以為旁人是個傻的,聽不出來他這是頭一次擺太子陣仗救了自己可心的奴才遂而痛快了。

至于救了的哪一個奴才,蘇青松也不過多問。在太子殿裏能哄着太子的奴才就是好奴才,最多是恃寵而驕、見識短淺罷了,只要別誤了大計便可放手不管。但若是有朝一日這奴才成了明君的絆腳石,蘇青松也不是什麽真翰林,必先拔掉礙着殿下的人,滿天神佛也擋不住重陽候府之血脈從龍。

祁谟心中惦記小福子的傷,心有所念。今日确實是被他面上的掌印所激,若不是根基不穩,恐怕湖畔又要再多幾縷孤魂。青松前來則是将畫師一事告之,說是武丞相給翰林畫院舉薦了一位,九成就是下一位畫院待招了。他已着人打聽過了,說此位畫師承襲文人畫派,師從首任畫院大學士門下,頗為懂得如何迎合聖上喜好。

祁谟忙問道畫師姓氏,蘇青松答曰此人姓邺。

姓邺?祁谟倒是要好好憶一憶,這位邺待招上一世到底何許人也。

太子與蘇大人于書房密談已不是首次,下人不得幹擾伺候乃是規矩,用得着人的時候自然會傳。故而奴才們只敢在門外候着,茶水點心供應不缺就是。等兩位主子聊盡了興,祁谟送別了青松已是月色如勾,夜風微涼。太子殿的池子裏倒映點點星斑,幾株蘭花好似一日間綻開,花蕊還嫩着,瓣片兒的尖兒卻打了蔫兒,叫人唏噓光陰短暫。

祁谟自小徑徐步回去,獨享這宮中難得的清寧。待此後一年新人入宮、番主入朝,恐怕這樣清閑的好靜算是要沒有了。

原想着回了就去問過小煞星今日到底是怎得了,誰料太子一入寝殿,玉兒端着個檀木的托碟朝他一福,緊接着娥眉一蹙,竟是膽子大了,要堂堂太子靜聲。

“啧!以下犯上,明兒就打發你回母後那裏伺候去。”祁谟低聲道,寝室的燭光将身影拉成一道。

玉兒趕忙又是一福,雖說借着娘娘的緣由與殿下沾了些親緣,可畢竟身份有別,鴻溝不可逾越,跪下低聲道:“奴婢知罪,是奴婢心急了,還望殿下贖罪。”

“起來吧,若是只有孤一人偶犯便罷,若是還有旁人,規矩不能少了,免得傳出風語,将你拖累了。”祁谟免了她的禮,心裏被那小奴才惹得抓心撓肺的,憋着卻不敢直言問與玉兒。他這般拎得清也是無奈,如今誰人皆知玉兒是母後賞的,怕是都當這是太子房裏寵着的精細丫鬟了。可祁谟卻只想給她尋一位好兒郎,故此将主奴的位分擺正,也好叫旁人說不出什麽別的。若真有品行端正的兒郎有意,可別叫緋言緋語污蔑了好女兒的名聲,如此才好。

“謝殿下。”玉兒起身将托碟放于茶幾之上,沏了新茶捧了過來,道:“殿下勞累,與蘇大人在書房三、四個時辰了,可要用些粥食?”

“免了吧,再叫一屋子忙活,孤看着便乏了。”

此話不假,今日事發突然,再加上多出些心思應對了太後,祁谟接連撐下一天只想洗洗頭臉睡下。寝殿中不像有人走動,除卻安置各處把守的侍衛,屋檐下皆是一片祥和,他便開口問道:“方才牧白可有說什麽?藥抓了沒有?”

玉兒應道:“回殿下,牧白師傅給小福子細細看過了,說是內裏沒傷着,臉上的印子也不打緊,不留疤的,明日便可消去。只是說廖公公年歲還小,受了驚吓,怕睡得不安寧就抓了幾包安眠助覺的湯藥。方才奴婢剛敦促他喝完,小福子一下午沒伺候殿下了,總是問着,躺下前還巴巴兒地問殿下呢。奴婢想今日之禍怕是真将他吓住,信口胡謅說殿下即刻就回,好容易給哄睡了,這才一時情急忘了身份才……”

“也好,睡下也好。你也去吧,留下職夜的便好。”

都睡了?太子心中隐隐不快,惦記了一個白天的人竟撇下自己都睡下了,一時無語噎住了。但猜測今日确實叫這孩子吓住了,遂又問過廖曉拂可曾吃過些什麽也就作罷,命玉兒喚來下人伺候着沐浴。

只是身為太子殿的主子卻蹑手蹑腳地上榻,真真是頭一遭。那頭本該伺候着的小奴才卻裹着上好的被褥,蠶繭般地睡得眼褶都松散了,當真叫祁谟咂舌。

原想這夜可波瀾不驚地過去,一更天剛過,祁谟口渴起身也沒舍得喚醒廖曉拂。誰知将床帏的垂綢赤金簾子都掀開,塌子上端端正正坐着一個小影兒,藕粉色的緞面兒将人襯得像一朵圓圓鼓鼓的花骨朵。

只就這樣朦胧地望了一眼,祁谟便覺得今日的肝火都降下來了,一顆心安安生生落在肚子裏。

“咳!”他冷不防咳出一下,不敢直喚其名。有時若是人想事想得深了,萬萬不可忽然叫住,可要吓壞了。

廖曉拂今日算歇早了,半夜耐不住便起來坐坐,見蟒紋八仙臺上的食盒未動便猜殿下是空着腸胃睡下的,正憂心着呢就被一聲咳嗽叫住,回過頭一見自己念着的人醒了,還當自己是夢裏頭。

等眨了眨眼皮子,見太子的身子動了動,竟是想要下榻,廖曉拂一下怔悟,殿下是真在喚他呢。

“殿下可要伺候着?”他掀了被褥滑下塌去,踩着軟鞋,心眼兒裏皆是歡喜堵滿了。今晚真是想殿下想得慌了,可一問起太子是和蘇大人密談呢,心裏就……

“且倒盞茶水來。”太子道。小福子聽了倒動作麻利,好像倒盞茶是得了賞賜,茶白色的亵衣是新用上的,領口大了些,從後面露着一小截兒白白的頸子,叫祁谟想起冬日裏曾經堆過的那個雪團子。

小福子自然不知道太子想法,小手捧住茶盞慢慢走回來,怕滿溢的水灑出來叫殿下喝得不夠,眸子閃眨着道:“殿下快用,就是茶水不夠熱。若是入了秋就好了,可再屏風後生個小爐,方便殿下醒來用。”

祁谟接過來抿了一下,唇角微濕,想叫小福子身上的規矩少一些,便道:“此處太暗,你去取火折子來,将床帏的琉璃罩子點上。”

往常若要點燈皆是去燃燭臺上的撚子,今日太子指明要點琉璃罩子裏的,一時令廖曉拂猜不出,可是要夜讀?但還是從鬥櫃裏取來了火折子,連道好幾聲殿下贖罪,又将亵衣撣了又撣,堪堪爬上太子的床榻去夠四角的琉璃。這可是進上的貢物,由渡口的大船拉回來的呢。都說那大船能裝下一百號的雜役,還能在上面吃住行走,像宅子一般。

這玩意兒鐘鼓司也見過,師父說是将石子兒燒化了做的,故而不怕燭火來燒。将燭火籠在裏頭既不懼怕燙了手,也燃不起絲綢緞料。

用完的火折子需緊緊套上帽兒,廖曉拂生怕将太子的床帏燒了似的,燃着那燈就将火折子往懷裏一塞,急急要下去。

“別去,叫孤好好看看你的臉。”祁谟把茶水遞給他,張口将人留下了。

廖曉拂赤腳站在太子的褥子上,如同砧板在底。簾子都關着呢,這樣不是和太子共處一室了嗎?此乃大不敬!

“殿下,這……這不合規矩,叫小福子下去吧。”廖曉拂喃喃讨饒幾句,勃頸上幾乎看不出喉結的一起一落。

“臉上的印子倒是沒了,今日真驚着我了。”白瑩瑩的小臉果真不見了掌痕,剔透好看。祁谟看得歡喜,便踢了踢廖曉拂的小腳丫子,說道:“腳這樣涼,塞進這褥子裏暖暖才好。來,坐下陪主子說說話。平日裏見着人都緊着眼色,裝得累得慌。與你說話,可解乏。”

一聽太子要用自己解乏,廖曉拂登時又樂意了,輕輕坐下,扳着小腿兒,小心謹慎地掀起一角褥邊将腳蓋了,當真暖和呢。手裏捧着茶盞,跟菩薩蓮花座上的小童子似的。

“殿下想聽什麽?若是心裏頭覺得沉悶了,奴才給您講個趣聞或是打個謎,雖說小福子的書沒讀多少,這些還是會的。”

方才已拿茶水潤了口,此刻見廖曉拂不懼着與自己親近,從不将兒女情長當回事兒的太子竟然嘗出心口撒蜜,故而特意想逗弄他,便說道:“那……就先講講你今日說了些什麽關乎太子的淫.邪之詞吧。”

作者有話要說:

四殿下:豆醬你能不能寫快點兒,本王如此邪魅狂狷,需要臺詞,需要掌聲,需要成為這部戲的中心。

作者:好的,尼古拉斯.傲嬌中二.祁老四。

四殿下:女人你這是在玩兒火……

謝謝每一位的留言鼓勵!大家有沒有發現,我們的正直太子開始誘拐小公公了……

太子:女人你成功地引起了我的注意。

作者:我先跑一步,果然兄弟一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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