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微臣太常寺少卿謝海榮參見皇上!”謝海榮叩頭請安,依次見過皇上與皇太後,又給趙皇後與武貴妃跪禮叩首,這才垂手站起來接了西番郡主的八字生辰帖。

“禀聖上,皇子們身份一向尊貴,生辰時刻一概皆是封住的。還請陛下親自啓了玉碟,臣方可為郡主合婚。”謝海榮欠身說道,自然提前取出了宗室玉碟,面目謙和,眼角微微斜過武貴妃俏麗的臉面。

元帝颔首自是不提,親手翻開玉碟紅本子的頭頁,并未詳看。只是這一翻就算是皇上親自啓了,沒有這一翻,普天之下無人敢擅自翻看天家命數。

玉碟啓,地上人便可親見龍脈。謝海榮大喝一聲,雙手捧住玉碟跪道:“臣謝海榮領旨!”

太常寺少卿乃是正四品,自來掌管天家祭典禮樂事宜,按理說是管不得這樣大的事兒。可謝海榮當職以來辦了不少半神仙的活計,算天命、批風水、看四柱、合八字、對陰陽,處處得當,故而宮中有何大事都願召來請少卿算上一算,元帝也頗為看重。

不消兩炷香的功夫謝海榮自屏風後回來,捧上三張金粟筏紙,光亮初顯通透明狀,恭謹屈身道:“禀聖上,臣已将西番郡主與諸位皇子的八字細細合過,名批已寫上了,還請陛下與太後過目。”

趙皇後臉上不禁慌張,半站起來忙問道:“還請少卿如實道來。”

“禀皇後娘娘,臣先給娘娘道喜了!西番郡主雖不為貴妻命格能助夫運,早年命中坎坷多不順,确實不是太過尊貴的身份,否則也不會送出來和親。但好在此女性格敦厚,溫婉賢淑,難得以孝德為重,八字之象更與太子乃天賜良配。恕臣一句有口無心之言,太子命中多煞,少年孤苦,但若得此良人便破了傷官之局,佳偶天成也就是如此了。臣敢言,若太子迎娶郡主為正妻則開枝散葉有為可盼,從此子嗣延綿,實為上等福氣之人。而大皇子與三皇子則兇象多,皆與郡主八字犯沖,三皇子若娶郡主易克子孫,于天家血脈無益。大皇子若娶郡主則更易出血光之災,與宗室父兄輩沖撞相克,無異于令皇上陷于不利之境,實乃兇險啊!”

皇上看了武貴妃一眼,心道,果真歹毒婦人心。郡主命格不高是必定的,騙不過皇後,但這彎子轉得巧妙。這沖撞皇子本身的命數都是其次,武貴妃竟叫她克了皇室血脈又克了宗室。若太後與皇後再多言阻撓豈不是落下了不仁不義之惡名?這一手太過陰損,此女不得不防着。

趙皇後也着實受了驚吓,心口五味雜陳。武貴妃安插人手來算計谟兒這是早已猜透的手段了,看得是見招拆招的本事。只是這由頭選得實乃刁鑽了,叫人百口莫辯無處反駁,故而尋救星一般去看皇太後,不知此事能否有轉機。

太後沉默片刻,到了這步,此局看似已無計可施。之前她心裏頭隐隐等着一絲生機,想知道太子在何處留了一手。現在只能無奈搖頭,也不願親口應允了太子的婚事,故而僵持須臾,頃刻只覺太合宮暗無天光,就連皇帝身上炫目的金龍都被這算計的氤氲罩得死死的。

元帝自小不愛祁谟,每每看着太子越長越高,眉目中的神色愈加精明,那雙龍戲珠的星象便日日提點着多疑的帝心其子必誅。龍嗣血脈雖是珍貴可他還處于盛年,若是想還可以再有皇子。這個太子當年立得本就不是本意,實乃安穩太後羽翼。這幾年太後的人手也拔得差不多了,這個不稱心的太子,看來也到了拔掉的時機。

“臣女給皇上請安,給武貴妃請安。”蘇雪沖泡好沁了枇杷蜜的茶葉,惦念着太後咳疾不适,将将端着就捧上來了。方才已與趙皇後請了安,故而端着茶水又福了一小福,施施然移着蓮步上前說道。

冬日殿中大多設有地龍,再加上太後畏寒,十二臺赤金銀紋的大熏籠就沒斷過,日日炙着太合宮的牆壁,就連窗棂從外頭摸上去都是溫的。人待久了必定口幹舌燥,更別說是皇上這般陽氣旺盛的男子,持起茶盞就急急飲下半盞,直直喝了個見底,大聲贊嘆道:“這茶不錯,好茶難得啊。可是此女泡制而成?賞。”

“臣女謝皇上隆恩。”蘇雪跪了接恩,娓娓道來,“禀陛下,此茶并非是臣女所得,而是太子偶間得了一坊間偏方,特特送來孝敬太後的寶貝。說是也不容易制成,需用當年的好茶葉足足浸沒老枇杷樹的新蜜,悶在壇子裏吸足日月精華,夏末制成,寒冬取出。再用溫水徐徐化開,才成了陛下方才入口的茶水。太子一片孝心,皇上又與太子父子連心,想來陛下喝着也是好,實在無關臣女什麽事兒的。”

如此将功勞卸給了太子,自己也不占風頭,蘇雪着實叫人挑不出一點毛病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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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原當此女只是一位太後用慣了的大丫鬟,聽她口口聲聲自稱臣女,言語中又處處謹慎着,定睛看了看,只覺得此女裝扮樸素,言語沉穩,頭上那支紅珊瑚金蓮花佛手簪子竟是眼熟的!此物是太後心頭至寶,先皇曾親手掌掴太後将此簪子擊落摔毀了,太後尋遍胤城的好手藝才勉強将此物複原。如今這簪子紮在這丫頭的發髻中,想來必定不是簡單的宮女了。

“起來吧,你是誰家的女兒?”皇上寬和地問道。帝王心毒眼更毒,凡事都往最壞處想,見了此女心裏敲打上了,莫非又是太後想塞給自己的小主?可細想也不覺得是,安貴人近來已經盛寵不斷,蘇答應也出頭了,兩個月後給擡個貴人身份就得了。現下再塞給他新顏色?不對,這不是太後的手段。

“謝陛下隆恩。”蘇雪緩緩擡身,規矩地立到皇太後身側,親手持了茶盞遞到太後面前,說道:“回陛下,臣女出自重陽候府。因着太後一心向佛,而臣女自小又有佛緣,故而被家父送進宮侍奉太後來了。太後嘗嘗這茶可好?臣女方才在下頭沖泡時沒忍住,鬧了小女子嘴饞的毛病,偷偷捏了一片軟軟的茶葉含了。您猜怎麽着?小女自來也是吃過好東西的,卻沒嘗過這般稀奇的,像是……太後可別笑,像是吃了幾十筐的枇杷果子。”

太後接着茶順進一口,甜潤适中,香而不膩,還能品出茶的韻味,展眉笑道:“自然是好的,只是你這丫頭怕是貪嘴,哪有幾十筐的枇杷滋味好?”

重陽候府?元帝撚着腕間的菩提子問道:“可是右相重陽候府蘇元山之子蘇淩的女兒?”

“正是臣女。”蘇雪莞爾一笑,點頭答道。

“原是這樣。你族上世代忠烈,幾番從龍有功了。今日朕還在朝上見着右相與你父蘇淩,如今他身任史部尚書,為朕廣納賢才,也是個苦勞,聽着也是咳了幾次,怕是上了肝火。”元帝又品品這茶,果真枇杷香滲進了茶水,用來潤吼是最佳的上品。

“爹爹怎得咳嗽了?”蘇雪作驚慌之态,站起問道。元帝若說忌憚無外乎兩處,一是大權旁落,二是前朝後宮勾結着。蘇雪自知自己進宮侍奉太後就算是宮中的女子,又是重臣之女,萬萬不可叫皇上疑心她時常與府上往來,才裝作不知爹爹入冬傷寒之狀,美人兒的眉間蹙得緊緊的。

“你在宮中自然是不知了。”皇上繼續試探,不知這丫頭前來何意,問道:“天子不可言而無信,方才朕說要賞,你可想要些什麽賞賜?若是思念重陽候老夫人也可回去看看。”

武貴妃在一旁屈身給皇上提醒兒,這邊的事眼瞧着就結果了,只等着聖上一道口谕,強自笑道:“皇上,太常寺少卿既已合出了婚命,不如就先……”

“這樣……嗯,皇上若要賞臣女,不如就賞小女也看看那郡主的生辰吧?臣女自小拜師于大寶殿主持門下,這窺算天機的關竅略懂一二。如今滿宮皆知聖上為此事憂心,臣女不才,無法像爹爹祖父那樣親力親為,只能在這點上出一份薄力。皇子們的八字自然是看不得的,想來看看郡主的倒也無妨。若真是能與哪一位皇子對上,臣女就先道喜了。”說着臉上自然一副喜盈盈的顏色,安分地等候太後發話。

太後自然不知蘇雪與太子有何瓜葛,這合婚之事本就該多個人把關,便道:“哀家覺得不錯。蘇雪丫頭是跟大寶殿的大師學得佛法,那番邦郡主算不得尊貴,自然可以看。”說着看向太常寺少卿,道:“謝海榮,還不給蘇雪丫頭遞過來看看,看看那八字究竟有何金貴,非要般配太子不可。”

謝海榮有些怔怔,一邊看武貴妃一邊道:“這恐怕、恐怕是……”但這賞是皇上親口說的,只能捧着筏紙送過去,袖口蹭了蹭汗,道:“但請姑娘過目,三思而慎言。”

“臣女謝過大人。”蘇雪含笑接着了,雙手捧起一方紗帕子似的,細細端倪起來,只見她先是露出幾分凄苦之色,怕是哀嘆郡主命中多坎坷,再看着臉色反倒平靜如常,越是看越是喜,末了雙眼一亮,仿佛跳起來打了個激靈,喜氣十足地捧給太後,道:“實乃良配,實乃良配!這位郡主姐姐怕是早年坎坷,卻是個命中有大福氣的人。最難得是她命格高貴,出身清苦卻不怕好命來磨,再好不過的貴妻命格了!娶妻若如此必定夫運如虎添翼。”

“放肆!”武貴妃今日身着明豔華服,此刻心口也如一團烈火灼灼,恨不能叫人将這無來由的丫頭拖出去打死,咬牙強忍不過終于厲聲喝道:“皇上在此也敢一派胡言!堪堪女流之輩怎會懂得參天之術?豈不是欺君!來人!給我掌這死丫頭的嘴,看她還敢不敢将國運之事當做兒戲!”

“慢着!妹妹這話說得重了。”趙皇後一直不做聲,此刻終于斂起了勢,一手摸着頭上垂下的百合璎珞水流珠,緩緩起身說道:“本宮還在這裏,太後還在這裏。若真說準了,妹妹你看究竟是太常寺少卿謝海榮欺君,還是這丫頭放肆了?”

作者有話要說:

此刻的太子殿

小福子:太子若是娶妻就不能再親親抱抱舉高高,也不能帶我聽牆角,要不要找個機會放肆一把……

太子祁谟:來啊!造作啊!反正蘇雪丫頭已經安排好了,礙不着我事兒!盡管對孤放肆!不要憐惜孤!放肆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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