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太子本就比他高出許多,這一下将他困在雙臂懷籠之間,廖曉拂是起不來也溜不掉了。魂牽夢萦的面孔笑意盈盈地壓下來,近到廖曉拂的小身板兒快要扛不住這股勢,被逼得直直靠後躲。
“殿下……我得去澆水,嗯……師父方才喚我給草木澆水,殿下容奴才先退下吧。”廖曉拂不知是否因着二人身子有異,明明同為男子,怎得就在氣勢上差這樣多?太子鼻息呼出的熱氣再近,二人之間就隔着一只碧水漣漪的通透玉碗。
“寒冬澆水?陳大公是想凍死我太子殿裏的草木嗎?如此居心叵測,就該由他徒兒親自陪個罪。”祁谟又俯壓低些,小福子的鼻尖躲向哪處他就追到哪處,一而再三被他脖根撲着的香粉撩撥得心猿意馬,一時樂不思蜀,又道:“你就不問問主子何時迎娶西番郡主?孤問問你,太子若要大婚可要提前準備什麽?”
廖曉拂持勺的小手不禁一抖像受了委屈,趕緊将臉垂下,只因不争氣的眼眶怕是又要濕氣氤氲,八品的官帽随着細細的頸子點了幾下,吶吶道:“……是奴才大意了,沒往那處想過。殿下大婚……要什麽、置什麽,只管吩咐就是,小福子一應都給殿下辦妥帖了。”
原先祁谟不願說是不想他憂心過盛,小福子心思多,沒穩當的事告訴他恐怕要多想。但見他眼圈兒紅如小兔兒一只,蔫頭耷腦還要強逞無礙,着實是掐着太子的心又擰了一把,酸疼酸疼不在話下。
可這欲啜欲泣的神色實乃好看呢,眼尾勾着一汪清水,轉悠轉悠的,叫太子起了壞心思,暗道再欺負一把就收手。“廖公公若是不想主子成親就輕啄一口,興許你這一口下去太子就改變心思不娶了呢。”
廖曉拂自是不信,只當太子拿他嬉鬧,左右搖頭不肯。祁谟又哄着說道:“你看,孤何時騙過你?若是你不願,擡起臉來叫孤輕啄一口也是同樣。”
叫太子輕啄一口?廖曉拂不願承認心中當即是樂意的,怕是自己太過喜歡太子了,雖不敢以下犯上,但叫太子擺弄一番……這、這也當是寵宦盡本分吧。廖曉拂心中仿若天人交戰,既不想叫太子看輕了自己,又按耐不住煽風點火的心思,畢竟他就是這般喜歡着殿下呢。故而沒多會兒便點頭稱是,算是應了太子的輕佻。
祁谟禁不住贊嘆自己聰慧,八千歲如今還未長成,趁着人還懵懂能多讨些好處就讨些,等面前的小人兒再長兩歲,啧啧,怕是只有他拿捏自己的時候了。故而不帶一絲猶豫地扳住小福子耷拉的小臉,拇指在那小下巴尖兒上摸來摸去,手感極佳,尋思着這第一口落在何處才不吓着他。
廖曉拂自來只與陳鴛如此親近過,但太子手上的力道猶如一壇好酒桃花醉,淺嘗覺得美,後勁兒卻頗大,仿佛将他燙熟了,粉薄薄的眼皮子竟一時支撐不住只想合上,呼吸聲愈淺,心跳如鼓如雷愈清明。
只見小福子的眼睑一合,眼皮上淺淺的褶弧更是好看了,像揉了胭脂面進去,眉色淡淡唇色殷殷,還不自察地微顫,此時不下口更待何時?祁谟攬着懷中妙人,二人越貼越親近,又攥住他一只細細的腕子扣到腰谷上,以備這口真貼上去将人驚得逃不開,好叫他仔細嘗一嘗廖曉拂唇口的好滋味……
如此,甚好。
“禀太子!聖上口谕已至崇坤殿,今皇三子年已弱冠二年,适婚娶之時,當擇賢女相配。西番郡主雖非大昭女子卻待宇閨中,難得為民請命來此和親,與皇三子實乃天設地造,命定婚配佳人。特将和親郡主許配皇三子為正王妃,故交由禮部與欽天監監正史同操辦禮儀,擇良辰完婚!不必謝恩!”看着自己徒兒被虎狼太子攬在懷中毫無防備,小小胳膊都被猛浪扳到身後壓住了,陳白霜一邊慶幸自己來得及時,一邊幾乎要将牙根兒磨碎了。
祁谟欲進佳境忽而被陳大公一詐,登時松了手勁兒。而廖曉拂更是沒臉,蹿得比野兔兒還快,一下躲到太子身後去假意惺惺地低頭伺候用膳。心中只盼師父饒了這一回,就當他是喜歡太子太過,鬼迷心竅,被情迷糊塗了。
“诶?”小福子雙手揉着小耳垂兒,窘迫地不知将手擺放何處,忽而反應過來,小心翼翼問道:“師父方才說的可是皇上口谕?怎麽不是殿下?是三皇子要迎娶郡主?”
造孽啊!祁谟抹臉重嘆,哀怨地瞪向太子殿掌事大公。陳白霜也不含糊,恭謹拱手而道:“是呢,奴才給太子道喜,這一遭算是躲過去了!”
Advertisement
祁谟見陳大公笑意中隐藏極深的你奈我何之狀,閉了閉眼,揮手道:“孤知道了,下去領賞!”這樣的喜事本該合宮上下各賞三月的俸祿,話也都到嘴邊兒了,可祁谟想了想殿中可以挪動的銀錢,十分沒臉地又住口了。
廖曉拂臉上還懵懵的,精明如他只用片刻就想通了關竅,怕是太子早已籌謀出對策只是不提,那方才說什麽輕啄一口就不娶妻的……豈不是、豈不是輕薄無賴之舉!一時憤憤難當,氣得只想咬太子的拇指磨磨尖牙。
大事初定,三日內遍宮皆知皇三子欲娶郡主為正妻,一時嘩然。三皇子祁商乃是馮貴人所出,母家遠在栗州,這等親事萬不該輪着他。馮貴人多年被武貴妃壓制,初得寵之時還念着貴妃娘娘的好處。但人心難測,數十年命運不能左右反而聽任旁人使喚自己的孩兒,幾次下來馮貴人再是聽話也意難平了。
而這等大婚一時落在皇三子頭上,驚麟宮的主子臉上不好看了。馮貴人在貴妃跟前伺候只能戰戰兢兢越發小心,聽武貴妃時而冷嘲時而熱諷,仿佛三皇子怎麽也般配不上似的。馮貴人心中一時氣悶,可聖上的口谕已接,再怎樣也是自己孩兒占了頭籌,故而出了驚麟宮難掩喜不勝收之态,眉梢不挑也自彎。
武貴妃這口黃連咽得嗓子眼兒生疼,但自己好歹掌管鳳印,不能叫人尋着差錯,該做的樣子一概不能少,好比自賞巴掌打落牙還要和血吞下去,心頭再是難以解恨也必須叫人送去賞禮。一擡一擡的寶物繞了皇宮大半圈兒才進了崇坤殿的正門,光是唱禮單子的小公公就有四位,好不熱鬧。
而這出有多熱鬧,就該猜着武貴妃及大皇子祁顧心裏頭有多悔恨。祁谟只管在宮中看戲,時時逗小福子一笑,連太子殿的大門都不出,且看馮貴人一時得意。總歸這郡主的福氣是落不到三皇子頭上。
宮人自來牆頭草,見風使舵的本事一等一。武貴妃的禮折子剛唱完,各宮各殿的賀禮後腳就跟着到了,就連新封的安貴人和蘇答應也沒敢缺,一時貴氣盈盈。馮貴人在宮中埋沒了将近半輩子,也就是誕下皇子那年見過這般盛狀,心裏自然是美的。心裏一美,賞回去的銀錢也多,奴才們給主子送禮既沾了喜氣又得着賞銀,口裏更是吉祥好句連番不換樣兒地捧着,就差說三皇子來日繼承大統千秋萬代,直叫馮貴人心花怒放。
誰知好景不長,太長寺少卿謝海榮為郡主批八字生辰與皇子合婚一事不胫而走,如同臘月一通寒冰水潑在熱意正濃的好炭上,霎時郡主克了三皇子子嗣之說口口相傳,一時看熱鬧的人又多起來,聚在一處自然是談論崇坤殿裏的好光景。
這日趙皇後召三品诰命及以上的夫人們于鳳鸾殿賞雪。皇後愛花已是美談,昔日各類繁花早早被擡進了暖殿,備了熏籠仔細溫着根須。偌大的園子被姿态精益的奇石山水填了空缺,再加上幾株早有年歲的大海棠樹,落雪不減其風姿反而襯出傲視風霜的高姿來。
诰命們見着彼此又是一番打趣奉承,什麽姐姐這身彤繪團花水貂絨的皮毛大氅難得一見,怕是要千兩銀子,什麽妹妹的這副頭面恐怕是攢珑閣最值錢的寶貝,府上老爺有心了。沒得誇了也要問問你家公子今年是否下場一試或者閨中女兒今年是否要擇良人。
女人家聚在一起就是話多,趙皇後看着诰命們難得開懷,又紛紛盛裝華服坐在雪中飲酒好不應景,故而喚人請來翰林畫院待招邺淺畫師特特為诰命夫人們作畫幾幅。禦用畫師能為自己作畫,這叫一幹愛好顏面的夫人們心中叫好。而這邺淺畫師難得不是個迂腐拘禮的老者,竟是位年紀輕輕的翩翩公子,見着诰命們嘴上沾蜜,左右逢源,自是享受在美人中作畫嬉笑,哄得夫人們捂着帕子偷笑臉紅的,好不惬意。
趙皇後待邺淺畫師與诰命們相熟了,便以下去換身常服為由告離片刻。诰命夫人們面子上一副皇後娘娘速去速回、回來時必要自罰一盞甜酒,內裏卻暗遞眼色,盼着端莊穩重的皇後速速遠離,好各自談談宮中趣事為樂。
“不是我說,馮貴人自來就不像個有福的。前幾日剛收了滿宮這樣多的禮,我家老爺還要拟一張禮單呢!當時我就拉下臉了,這三皇子的婚事礙着咱們什麽了?又不是娘娘的太子成婚。”尚書夫人乃是二品的诰命,出自胤城名門,自來就不将個貴人擺在眼中。她一邊擺着端莊樣子一邊低聲輕笑,耳垂上兩枚珊瑚的水滴墜子直搖晃。
“夫人還請坐穩。不然這一動,人的神态變了,邺某又要花心思重下筆墨描繪夫人的容顏。”邺淺一筆筆細致描繪畫中女子的眉黛,右手執筆,左手執酒,白羽披風金玉帶,不覺诰命們年華已去,反而沉醉于歲月沉澱的風韻中,總能尋出美的地方來。
“邺畫師言重,宮外皆知畫師下筆如神,能得此畫一幅是難得了。還望畫師大人筆下留情,給我們姐妹們多加描補,拿回府上也好和老爺顯擺一番。別淨拿自己當個重臣呼三喊四的,我們姐妹們進宮還有禦用的禮待呢。”三品禦史中丞夫人笑道,眉目中有星子般的雀躍。
邺淺素來善讨女人歡心,對盞一飲,說道:“夫人們是謙虛,邺某周游四方,畫過不少的美人面。只是見過的美人越多,還真是覺得當屬胤城女子的五官最為姣好,三庭五眼的輪廓實屬标準。”
诰命夫人們自然皆出自胤城名門之秀,這番話聽了心中舒坦,又道:“前日聽人說西番車馬三日內就到了,馮貴人這禮都收了,恐怕不日就要見着郡主。不知郡主長相如何,能否叫馮貴人撇開她克子克孫的命格,叫三皇子好生養着她呢?”
哎呦,女子相聚自來話多,邺淺等了好一通終于聽着夫人們将話頭引上正點了,不禁發自內心地笑起,執筆之手飄然一停,道:“這恐怕就要貴人娘娘失望了。邺某游歷四海,曾拜師于番邦大家畫師吉爾邦。吉爾邦是胡人出身,于番外頗具盛名,曾入番宮為番儲做像。說起來那郡主的顏面,真是……命運多舛難測啊。”
作者有話要說:
好了,下一個謎團就是郡主到底長啥樣?
吉爾邦:中原人滿口胡言!我什麽時候說過郡主長那樣這樣、這樣那樣了!
邺淺:太子叫我拉你下水,這個鍋我不背。
太子祁谟:都是一條船上的螞蚱,誰也別說誰了。
廖曉拂:太子近來總想輕薄我,怎麽辦?在線等,挺急的……
陳白霜:還請殿下不要再騷了,太子殿快發不起月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