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廖曉拂挽起廣袖的袖口,當着太子和蘇大人的面清水淨了手擦幹。再取出食盒裏的羊乳酥酪,銀勺各取一份兒放于銀碟子中,待銀勺與銀揲子并無異樣後分別将兩份兒嘗了,片刻後口舌無礙才敢端上去,垂頭說道:“禀殿下,奴才已經試過了,均是好的。殿下與蘇大人安心用過就好。”
祁谟接過玉碗随口一嘗,對小福子笑笑,極盡寵愛,道:“喜歡吃?”
廖曉拂臉埋得低,耳垂兒卻不顯山不露水地紅了,礙于蘇大人也在只好拘禮點頭道:“殿下這話說不得,是擡舉奴才了。”
太子明白小福子這是怕給自己添麻煩呢。畢竟蘇青松可不是個眼裏容沙子的,铮铮傲骨。明明當着青松的面應當對人冷淡幾分,可祁谟左思右想不願委屈自己,更不願委屈小福子。他曾許諾這太子殿裏往後就只有太子是規矩,自己心尖兒上的人,就應當大大方方疼愛着。這委屈小福子能受,他自己還不能受了呢。
“什麽說不得,這酥酪還是孤特特囑咐廚娘給你做的呢。”祁谟用手背在小福子臉上貼了一貼,又說:“孤在你這個歲數的時候常吃。前日晚睡你踹了褥子,還是我這太子親自下榻将毯子給你裹住的。也是偶然間趕巧看見你蹬了幾下,才知道褥子怎得掉了下來。”
廖曉拂原本躬着身子,聽了垂下手摸摸膝頭,道:“殿下仁厚……奴才不是故意吵殿下好眠,往後睡前必定用被褥裹得緊緊的。叫殿下給小福子蓋被子……罪過了,罪過了,奴才并非有意,殿下莫怪。”
“孤怪你作甚?”祁谟故意不看蘇青松鐵青的面龐,繼續道:“可知自己為何夜間踹被?”
小福子歪着腦袋迷茫起來:“莫非是……殿下的褥子打得棉花太厚實了?奴才福分薄,壓不住這樣的好物。”
這下連蘇青松都忍不住笑了,原本還氣着太子太過假戲真做,看小公公不是個狐媚惑主的也就勉強略過了,笑道:“哪裏就是熱的?你想想近日是不是膝頭發酸痛,小腿偶有無力之感?”
“回蘇大人,确實……确實有幾回。還望蘇大人給小福子指條明路,奴才這腿這是不是生毛病了啊?”登時廖曉拂的小臉煞白,心道可別叫他出點子毛病啊。奴才平日給主子跑腿兒,雙腿不禁使喚可還了得?且看宮中哪位主子肯養腿不能走的下人?
太子見他臉色慌張,啧了一聲埋怨起了青松,哀怨瞪去一眼。這小奴才自己欺負欺負就得了,旁人可得當爺供着,遂而趕忙揉了廖曉拂的官帽一把,答道:“莫怕,只因青松與孤都經歷過了才知曉。你這也不是生毛病,是好事,是身子抽條要長個頭兒了。”
“長、長個頭兒?”廖曉拂擡起臉,羨慕看去太子和蘇大人英姿挺拔的身板兒。原來自己這是要長個頭兒?
太監偶有身姿英挺的,宛如他師父或大師哥,但那是千裏挑一的材料了。大多數的公公都不大高,肩膀略窄,就連胸口的肋巴骨也擴不開。原因無他,這公公的身子缺了一塊兒肉,男兒體征就不止少一星半點兒了。旁的不說,殿下脖子上的喉結就叫廖曉拂癡迷不已,時常聽殿下說話就出了神,看那凸出來的東西上下滑動着,甚至想象着指尖戳上一戳是什麽滋味。
而他頸上就少了那麽一塊東西,摸來摸去都平平的,女兒家一般。原本個頭兒還和殿下差上一頭,現在也忽而驚覺竟長過了殿下的肩。莫非真如蘇大人所說,自己要蹿個頭兒了?是不是也能像個俊朗男兒一般了?
“是呢,你這是長個頭兒。”祁谟仿佛有一雙能看穿小福子的眼,低聲穩住他雜亂的思緒,說道:“男兒身子抽條兒時候皆會如此,膝頭酸疼不說,偶有夜間踢腿也是常見。孤那時候夜夜如此,你莫怕,無礙的。那時候還是王過福太子殿當職,王公公待孤如同親生,每每都親手再給孤将褥子蓋上,後吩咐廚娘日間添一碗羊乳酥酪,補了幾個月便好上幾分,膝頭的不适一散,個頭兒眼瞧着就蹿上來了,一年就叫針織局裁了兩回內衫。”
“真的?殿下也這樣?”因殿下往常拿自己打趣兒多了,廖曉拂看了太子又去看蘇大人。這蘇大人行為端正非常,絕不會驢小奴才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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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孤又不是歹人,當真是如此。”祁谟口中如同咂醋,回想那日廖曉拂于正殿不錯眼珠地盯着青松,握起他的腕子就說:“這必定是真的,孤心疼你才叫廚娘添了每日的點心,還加了一味磨幹的魚骨粉,去了腥氣可養骨頭的。你吃上幾個月便知我一片苦心,這法子可是我自己想出來的,青松也不知。”
蘇青松差些又去想摸硯臺砸太子了,見兩人呈分不開之勢,忍了忍便道:“廖公公安心,這法子确實是太子的好意,微臣資歷尚淺,還是殿下見多識廣。如果廖公公方便還請上一旁用些點心,眼下微臣還有正事,失禮了。”
廖曉拂方才聽說要長個頭兒就美滋滋,又聽殿下專為自己吩咐了廚娘更是掉進蜜罐兒,聽蘇大人下逐令也不難受,捏着自己的小銀勺就去食盒找酥酪吃去。小福子這一走倒是苦壞了太子,上一刻手裏還攥着人家小腕子呢,這一刻手裏頭空空,沒了。
“殿下還請自重些,若不是對廖公公真心實意,用戲太過怕是要傷了那孩子的心。”蘇青松拱手勸道,瞥一眼小福子,那人在竹窗下小口口地嘗着點心,面色養好了,眼下的淚痣更分明了些,又道:“聽說三皇子禁足崇坤宮,此事可當真?”
“必定當真。”祁谟換上不近人情的臉色,冷眼說道:“孤設計叫他害了番邦的馬匹,哪怕郡主之事不出,西番使節必定饒不了。番人皆是馬背上長起來的,不将馬治好了絕不肯罷休。但此局并不僅為了害他,還有別人的用處。只是叫他惹個大禍而已。”
蘇青松原先還怕此舉甚險,怎料真叫太子算出一道,番民當真愛馬如命,不得不佩服道:“殿下英明!只是禁足的時期還未定下。若是皇上一時興起,數月後又将三皇子的禁足解了,這恐怕……”
祁谟接道:“宮中禁足就是活下獄,可長可短。你可知大寶殿西側的郡王府邸為何常年把守森嚴,并有僧人封門封窗?對外皆道是陰宅奪命,故而晚間羅剎現世,哭喊不絕于耳。嗬,哪裏有什麽奪命羅剎,那可是我父皇的心病。實不相瞞,那府邸裏鎖着孤最小的皇叔……皇叔當年還小就被父皇陷害,足足禁足十一年。莫不是父皇登基大赦天下不敢對皇叔下手……”
竟還有這樣的天家秘聞!蘇青松凜然一驚,迅而平靜幾分,又道:“那依殿下所言,三皇子豈不是關不住太久?”
“确實關不住太久。”祁谟道:“然而我求得就是他關不住太久。孤現下問你,若是這人闖了禍,頭一個想做的會是何事?”
蘇青松答道:“闖禍之人必定要平複埋怨,故而頭一事應當是發愁如何将功折罪、戴罪立功。”
“诶,你就不能裝作糊塗,多思慮一刻再答不好嗎?孤知道你腦子好使,往後當着小福子也要賞太子幾分薄面。”祁谟嘆氣道,眼刀掃去一瞥,道:“三皇兄捅了馬蜂窩,父皇大怒,必定是要與馮貴人商讨如何立功。眼下和親是作廢了的,郡主不日就将原封不動送回去。但這立功的機會也送到眼前了。”
蘇青松低聲問道:“殿下莫非聽說了什麽?”
祁谟從書鬥取出一紙白信,偌大一張鎮紙空着大塊,只在最上端的紙沿上用朱砂點了個紅點:“看看,這是我義父王過福從養心殿送出來的。你可看出端倪?”
“殿下義父的消息當真靈通。”蘇青松接去一看,皺眉想了想,瞬而山根蹙起大道:“不妙!怕是北遼邊境異動,遼兵要反!”
蘇青松這話說得急了,聲調一高驚得廖曉拂慌忙要過來伺候。祁谟看着心裏又是不悅,怎得就不喜見小奴才伺候旁人呢!故而聲線也低低的,揮手叫小福子退下接着吃點心去,說道:“太子書房,慎言懂不懂!沒瞧見廖公公驚着了?食不言寝不語,噎着了怎麽辦?”
蘇青松顯然顧不得其他,盯住白紙回道:“殿下可是與義父商讨過以此種信紙做我大昭版圖?上北用朱砂點綴,取其砂之諧音,恐怕遼兵殺了我軍一員猛将仍舊不肯收手,這是要反啊。”
“是,孤原本算計三年內必反,如今怕是夥同了西番,一舉南下要攻我大昭了。将士出征,除卻兵草先行也要有天子坐鎮!可歷來就沒有皇上禦駕親征之先例,必定由皇子代勞。三皇子必定要抓住這時機,妄圖戴罪立功。”祁谟回道,眼神卻定在廖曉拂身上,心中已有不舍之念。
若是出兵最少也要二年,雖說将人留在母後宮中萬無一失,絕不傷分毫,可不拴在自己身邊兒,當真如割肉般舍不得。
“既然如此,太子此番如何應對?”蘇青松問道。
“應對?不用應對,他要去便叫他去,孤随後便到就是。”說着祁谟招手将廖曉拂喚過來,柔聲問道:“孤現下問你,若有朝一日太子親征,你有沒有膽量随孤行軍?”
廖曉拂摸不透殿下怎得問這個,可早早打定主意要追随了,痛快點頭道:“要的要的,殿下去何處,奴才就去何處!只是……只是殿下要容奴才先習騎術……這恐怕……還要些日子……”
祁谟聽了不禁痛罵自己莽撞,怎得當着蘇青松就問出這個了!小福子他是個小公公,不可與男兒相提并論,這走馬上鞍的本事旁人習得會,公公卻要遭受非人磨難,底下非磨腫紅了不可,解手都不敢!一時咬住舌頭,苦苦應道:“莫怕,從明日起你就随青松習騎術……孤再叫人打一副……打一副好馬鞍給你,不叫你吃苦就是。”
“這……那奴才就先謝過殿下,謝過蘇大人了。”廖曉拂堪堪答道,羞得不敢擡頭。
祁容睡了兩日馬車,如同睡了砧板,一直腰酸背痛的。昨日終于睡上了客棧,雖說只是個上房卻難得褥子平整,可算補了個囫囵覺,睜眼就過了午膳時分。平日裏習慣了,四皇子一擡手就喚廖依依的名字,半天也不見人進來伺候,這才分明原是不在太師府了。
他竟然走出了太師府,十七年頭一回出了方寸之地。
洗了頭面祁容披起墨黑狐裘大氅出了院兒,老遠就瞧見大将軍飛上了馬廄正對天高鳴,像是心裏頭憋悶久了正痛快呢。別說,物随其主,大将軍的性子倒是和廖依依相似。那丫頭雖說嘴裏吐不出象牙,伺候祁容倒是用心,一下子找不着了還真叫他悶得慌。
正想着人跑哪處撒野去了呢,就瞧廖依依散着半邊青絲,雙眼憋得兔子般通紅從客棧大門進來。一入了院兒就再也撐不住,直直蹲在土裏竟悶頭哭了。
真的假的?怎得哭了?這丫頭還能叫旁人欺負了?祁容不屑笑道,大搖大擺走過去,必定要看看笑話。
作者有話要說:
文案中的基友文文推薦又更新了哦!都是天天一起憋小黑屋碼字的兄弟~
話說太子當真是寵我們小福福,只不過這一出皇宮,是否能控制住自己的雙手,不毛手毛腳呢?太子請自重啊!小福子親媽黨正提着四十米大刀在趕來的路上!
尼古拉斯.看笑話.祁老四:哎呦我去不錯哦,哭了啊?
廖依依:我現在是技能冷卻時間,等我憋夠了大招就去秒了她們!
尼古拉斯.不信邪.祁老四:本王吃瓜圍觀。
大将軍:咯咯咯——————
尼古拉斯.怕雞.祁老四:好了本王幫你幫你,你把大将軍先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