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走到了眼前廖曉拂才看清正門候着的人是三殿下。可是三皇子不是禁足了嗎?怎會來養心殿了?三殿下也看出了他,廖曉拂心道不好,可此時退下去就是大不敬之罪,只得硬着頭皮迎上去。
“奴才廖小福見過三殿下,小福子給殿下請安。”身上好歹有八品的官職了,廖曉拂也可報上大名,不再是從前那個無姓無名的灑水太監小福子。
祁商擡頭微顯出些錯愕,怎麽兩月未見,這奴才在太子殿裏吃了仙草竟猛蹿了一寸,退了些許從前的小家子氣,女兒相的眉目也生出幾分別有韻味的英氣來了。白玉發冠隐在首領太監的官帽下忽浮忽滅,又與他樣貌相稱。身上所穿青緞也不是奴才能得着的布料,看來宮中傳言也是有幾分真,如今的小福子果真給太子做了小寵。
如此看來還是大皇兄有遠見,這張臉确實難得上乘,才堪堪年長一歲就标志起來,再過二年怕是宮裏頭藏不住這號人了。只是長相好歸好,大皇子欲求之事竟讓太子占到便宜,再如何也就是個寵宦。祁商想到太監污濁的身子和雌伏男兒身下承歡就胸口作嘔,越看小福子越是氣從心中生。再如何自己還是個皇子出身,一個寵宦算什麽東西,竟也敢與他并立在正殿門口了?
“廖公公別來無恙啊。”祁商聽殿內一片寂靜無聲,知道幕得貴一時半會兒返不來,便調笑說道:“宮中日子無冷暖,但有薄厚好壞,本皇子只是一朝被他人陷害,落難禁足,竟要與一個八品小公同樣等着候着,可見廖公公這日子是過得不錯吧?”
廖曉拂一聽便知這話來者不善,趕忙悶聲應道:“殿下擡舉了奴才,萬萬使不得。主子永是主子,奴才只能是奴才。小福子怎敢與三殿下相提并論。”說完廖曉拂默默思量,幸虧師父已經先走了,誰知道三皇子還有什麽難聽話等着他呢。
祁商在心中啐了一口,冷笑一聲又道:“本皇子可不敢擡舉廖公公呢,現下誰人不知太子殿裏養着個閹人,寵得沒邊兒。說到底還是廖公公身上功夫好啊,才好叫五弟夜夜樂不思蜀,食髓知味,也不知身上這匹青緞又是承歡幾回換來的賞呢?還是身下邊兒缺了那麽一塊兒,廖公公也是痛定思痛,真拿自己當個女人身給太子用了?這等氣概還真不是随意擇出個小公就能有的,廖公公好能耐。”
雖說給殿下當了假幌子就該知道遲早這種話要聽得,可頭一次入耳還是叫廖曉拂恥紅了雙頰。聽三皇子語氣陰冷挑釁,就知他是想将郡主一事所壓下的怨毒氣撒出來,廖曉拂也不敢不應對,只得禮數周全,好叫三殿下挑不出他的刺兒來。
“三殿下教訓得是,小福子是太子殿中的奴才,殿下賞什麽都是好的……能為殿下解憂,也是奴才份內的活兒。”廖曉拂說道,語氣淡淡又不敢反駁。只是方才那些話還在兩耳間徘徊,回響刺耳。
祁商眼角眉梢燒起掩飾不住的怒意,這話放在以前聽必定動不起怒,恰恰此刻是他毒火攻心的時候,這裏頭的毒有他父皇給的,有武貴妃一派給的,有邺淺給的,更有那不知是何身份的害他之人給的。哪怕千千萬萬個人中就沒有眼前這位小公,今日也由不得他喊冤。瞬而又恢複成淡然陰冷的模樣,一笑道:“解憂還能解上床榻,廖公公當真對五弟情深義重呢。本皇子話裏話外都沒責怪太子,你倒先将自己主子擇得幹淨,養你這麽個小寵,五弟不虧。”
廖曉拂始終垂手未動,神色微微由暖轉冷又轉暖,就是咬住了嘴唇,知道此刻不可頂撞,抿着嘴一言不肯發。
三皇子說着,見他沒動,又重重嘆了口氣道:“只是寵宦終歸見不得光。太子現下能寵着你,那是他心裏頭無牽無挂又未娶妻。可廖公公別忘了,五弟他終歸是個男子,男子終歸是要娶妻納妾生子養女。這你都給得起嗎?還是廖公公只求蜉蝣一日茍且,不得善終也罷?本皇子好心提點你一聲,萬萬不可對宮中的男兒動情,否則必定死不瞑目了。”
廖曉拂微微一怔,但很快就緩過神,雙手向前傾一禮道:“殿下他……殿下他頂天立地,不是此類人。太子對下人一向厚待,更絕不會叫奴才死不瞑目。”忍得了旁人揶揄自己,終歸是忍不得殿下名譽受損,這口氣還是沒能順順當當咽下去。
“此類人?天家無情,你還以為皇子能是哪類人?看看本皇子與兄弟相處之道就該明了。就算五弟對你也有那麽丁點兒的真情,廖公公可曾聽過哪位太子不曾大婚只與寵宦厮守?莫不過太子,前朝又有哪一位朝臣将相真将男寵擡回府上了?更何況五弟可不是個用心情深之人,自小什麽都沒有的人必定是能抓一樣是一樣,貪圖你給的溫馨,廖公公還當真了。本皇子今日點醒你,那日在太合宮論賜婚,他可真是沒有不願大婚的意思。還與太後親口道,婚娶大事自然是由皇祖母做主,只要皇祖母看着好的,他便也覺得好。”三皇子一字一句地說道,将這些從大皇子口中得來的事翻出來,見廖曉拂嘴唇都繃得死死了還逞強,又添一句:“真不知皇祖母會為五弟挑選哪一家诰命的女兒,總歸是越多越好,早早開枝散葉。再加上妻妾母家帶來的通房丫頭,不知廖公公能不能忍下太子房裏有這樣多的美人兒争寵?”
三皇子自小就最是陰險,更知道空穴來風、隔空傷人的厲害,一句句皆是拿捏了火候,似小刀一片一片割着廖小福的肉呢。眼下他可算看明白了,抓蛇抓七寸,若要抓五弟七寸也不用枉費工夫,只需拿捏住眼前的小寵就得。
廖曉拂還是那般看不出是喜是怒的寡淡神情,只是再擡頭,顏色原本就淡于旁人的眸子裏忍了三分悲戚七分怒,連帶着淚痣也如同沾了鶴頂紅的毒,喃喃道:“三殿下所言極是,太子身份貴重,自然不是常人可比可惦記的,将來是要受萬民敬仰之人,是這宮中除卻太後、皇上與皇後最為貴重的主子。天下之大,萬人供養莫不過如此了。奴才更自知自己什麽身份,也不求太子能将奴才放在頭一位……常言道,好奴才不給主子添事端,殿下現在用得上奴才,小福子盡責伺候好就是。若有一日奴才在太子身邊多餘了,必定不會容什麽忍什麽,自己掂量着悄不聲兒回鐘鼓司就得,絕不叫太子皺一皺眉頭。殿下往後風光大婚,必定也是天下大喜之事,正妻也好,妾室也好,都不是奴才能相比能論斷的,皆是主子。小福子必定心懷敬意,毫無悔意,自己個兒回鐘鼓司給主子們祈福,再不見太子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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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至此處廖曉拂只覺臉帶着耳向側邊猛地一偏,快得叫他來不及看清,倒是熟悉的辣疼叫這副學過規矩的身子比神智反應得快。三皇子這一巴掌夾雜着九日的怨毒,快如雨疾如風,手氣刀落般打偏了廖曉拂的臉。就連那頂官帽都被他掌歪了。
不是沒挨過打,只是從沒挨過這樣響亮的巴掌。廖曉拂揣着手的廣袖松開,官帽掉了可是當職大忌,故而急急去扶。誰知藏着的芋頭糕倒也來添亂,排成一溜兒從袖口滾到了養心殿的金磚上。
祁商将人打了也後怕,此刻不同往日,還嫌自己身上的晦氣不夠多嗎!可這打都打了,還能怎麽着?堂堂一個皇子教訓奴才也不準了嗎?更何況方才廖小福每一句皆字裏包刺,先是譏諷他身份比不上太子,後又嘲諷他擔心多餘。人家拎得清,絕不癡纏太子,還要給殿下的妻妾祈福。這話一鞭子又一鞭子地抽打過來,可比這一巴掌還叫他難受。
“三殿下請跟老奴進殿吧,陛下說要見您。”幕得貴甩了一掃拂塵說道,眼皮子一擡,就看小福子臉上赤澄澄一個掌印,地上還掉了些拿不上臺面的點心,不用猜也是三皇子在這兒找人出氣呢。遂而送三皇子進殿交錯間轉手就将此事告于了太子。一個有錯在身,一個只待犯錯,幕得貴看出皇上此刻的頭疼,随手就用小福子捏出個一箭雙雕的局。
祁谟聽幕得貴耳語,拳頭登時攥得死死的。自己捧在心尖兒上的人怎麽到了旁人眼中就盡可作踐了呢!可面子上還得做做樣子,聽父皇虛情假意周旋。三皇子還未允出兵一事他便急不可耐先行告退,心裏燒着風火輪似的,只想去看看自己的小福子怎麽樣了。
一踏出正門,就看見廖曉拂蹲在地上,看不清撿什麽呢。祁谟心疼心酸都攪在一起了,滿肚子悔,恨不得責罵自己明知他出來兇險,為何就忍不住這麽會兒見不着,由着小福子的心意叫他來這裏候着。養心殿殿外兩排守衛還在,一想着這孩子被三皇子當衆甩了個耳光,祁谟當真頭一次明白遷怒是何意味。這麽多人看着就眼睜睜叫三皇子将人打了,守衛就不知道攔着嗎!要你們何用!
這是急得氣糊塗了,動手的可是三皇子啊,挨打的只是個八品小太監,誰敢攔着?廖曉拂也沒料到太子這麽快就出殿了,偶然察覺身旁有個影兒跟自己前頭一蹲,還當是三皇子又來,沒來得及思慮就先擡起了一只胳膊,擋在額頭之上。
當真是打狠了!竟把孩子吓成這樣!祁谟一把将人拉起來,想說什麽勸慰的話。可眼看自己平日捏一捏都不舍得使勁兒的臉蛋上愕然一個紅掌印,分不清心裏翻江倒海的是疼還是恨,張了張口竟說不出一句好話來。
“殿下怎得出來這樣快?”還是廖曉拂穩得快些,畢竟不是頭一回掌掴,将太子推遠了一肘問道。
“是老三那個混賬打你了?”祁谟開口見山問道。從前他再恨也好歹叫一聲三皇子,今日算是頭一遭捅破了天,祁谟張口便稱其老三,又罵混賬。被祁商算計多次皆能忍,但逆鱗被他碰了,這火今日是非要發作不可了。
廖曉拂仰着臉,小半張都腫了。這可不比自己掌掴,一下實實在在落皮肉上。聽殿下問他,便吶吶道:“嗯……咦,這不對啊……殿下怎得知道了?”說完自己過了遍神智,方才目睹此事之人無非只有幕得貴進殿了,遂而急道:“殿下莫氣,此事恐怕是有心之人想要挑起事端,殿下可別中了他人的道。”
“什麽道不道,太子今日非要走這一條道了。”祁谟強壓怒火閉了閉眼,順口氣後問道:“等回了自己的地方就招牧白給你看看,不準推脫。孤聽聞若是手力太狠,将人打聾也是有的。地上撿的又是何物?”
地上那一茬本叫三皇子一巴掌給打忘了,經太子一問廖曉拂又記起來,蹲下去忙忙拾掇點心渣子,輕聲道:“可惜了,可惜了,原想給殿下帶着一路回去吃呢。婆婆說皇後娘娘吩咐過,年初就要準備芋頭糕給太子補脾胃。哎呀,這都糟蹋了……”
芋頭糕?祁谟憶起這事,仿佛還真是有。只不過他自小就不喜芋頭,年年嘗一口就打賞下人了。小福子跟拾寶貝似的,糕點都摔碎了,還一點點湊起往素布中收呢,祁谟也跟着蹲下,不知該怎麽心疼他才是好的。
“這裏頭是什麽?”祁谟拾起半塊問道,往鼻下湊近聞了一聞,“可是母後宮裏的棠花?”小福子不答,點點頭,手掌依舊并攏着在金磚上劃拉,光是心疼糧食了。祁谟此刻也不管不顧了,将摔開的糕點送入唇邊,輕輕咬上一口。
果真是母後宮裏的西府海棠。棠花的甜将芋頭的土腥氣沖淡,勾起太子上一世最後一碗甜湯的滋味。想不到廖曉拂對自己的事這般上心,怕是用了心思才想出此法,卻教那混賬一巴掌拍得粉碎。
“奴才收拾得了,殿下可要回去?”廖曉拂手下功夫快,其實是他想急着回去。自小極愛臉面,現下被人掌掴,腫着臉叫人看見不好看。
“不回。孤今日非要等着,也叫這宮中的人都知道打了太子的人是個什麽下場。”祁谟拉他站起,自身擋住迎風的風口,将廖曉拂護在了身後說道。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尼古拉斯.假裝太子嗨到飛起.祁老四準備上線,且看雙龍如何宮裏宮外的折騰吧!謝謝大家的留言和閱讀,麽麽噠!
小福子親媽黨不要毆打豆豆啊!我發誓這是小福子最後一次挨打了!
小白菜:近來我總看一個人不順眼,他蹬着我的馬肚子就上來了,就很沉!
大将軍:近來我也有一個人看不順眼,我踩着他的鼻子就上去了,就很爽!
小白菜:真的嗎?快帶我去見見這個好人!
大将軍:好!兄弟跟我來!
見面後場面一度十分尴尬
小白菜:我去就是這個人!兄弟幫我一起蹬他!
尼古拉斯.莫名背鍋.祁老四:哎哎哎有話好好說你別動手啊……五弟我跟你丫沒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