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在下得罪了!還請殿下莫怪!”魏傑先朝祁谟抱拳施禮,連夜急行把每一人的眼白都熬得紅紅的。常年帶兵習練再加上總教頭慣于使大刀,練就了一雙鋼桶般的大臂,稍一發力就青筋暴起,拳頭看着與廖曉拂手中的碗口大小一般。

蘇家兵自然是給自家總教頭叫好,再加上教頭是給手下人出氣,剎那間呼聲鼎沸。廖曉拂人小脾氣卻大,踮着腳,擠在中間看不着。這可不是在觀星齋的時候,前頭又不是三品大臣,學着逆流而上的泥鳅,廖曉拂見眼前有間隙就鑽,膀子左拱右推的,幾番推搡可算站在前頭了。太子與對面人相較也太過眉清目秀了,眼瞧總教頭呼聲勢起愈烈,廖曉拂被激出男兒血性,一個揮臂,朝祁谟那邊高聲呼喊。

“太子英武!太子天下第一英武!”玉音清麗,沖出周身這團幾日不洗不淨的污濁汗氣,當真是明月清風少年音。

魏傑身手了得,勢如閃電,雙拳.交握奔着太子的面門疾沖而去。祁谟只覺得此人動手飛快,眼前白光一閃只能欺身相迎,急以腕抵擋。這一拳來勢洶洶,若被擊中面門可要烏青眼黑了,就連腳下蹬起的沙土都堆出了幾道深深的轍印。

誰料魏傑果真是練兵過千的人,經驗百倍于太子:“破!”大喝一聲翻腕拳轉為掌,快不及眼地撞開祁谟的雙臂,絲毫不帶收力,結結實實地劈在祁谟肋下一掌。

“好!”“教頭威武!”蘇家兵揮拳助威,一聲聲叫好聽得廖曉拂心煩意亂,顧不上紅燒肉不肉的了,将碗往旁人懷裏一塞,攥起小拳,恨不得自己替殿下受這一下,忙忙喊道:“殿下當心!”

魏傑這口氣憋了許久,就等給太子一個教訓,故而這掌使出十成力道。若落在旁人身上必定疼得早蹲下了,叫他意外吃驚的是太子竟一點兒吃痛的面色都沒有。祁谟按住肋下的痛處,好久沒人與他痛快過招了,嘶嘶笑道:“好拳法!再來!”笑聲中有反壓而來的威儀。

禁軍聽聞有人與太子過招也忙來觀戰,廖曉拂仿佛見着了娘家人一般,此刻怎能叫殿下陣仗輸給旁人,帶着人便喊起來:“太子英武!殿下!殿下打他!”

祁谟已受一掌,自然嘗過了魏傑下手的力度,當掌風迎面又來便不再貿然去接,而是以肘代拳橫掃而過,待魏傑翻掌之時雙腿進退迅疾交替再來,兩下躍前縱後。魏傑沒料到太子反撲能有如此之快,眉心一皺,前身後仰間撩腿搶攻。祁谟已經長了記性,看出這招乃是虛晃,慌忙小腹一吸轉而攻其下盤。

眼前猶如兩匹戰馬過招,祁谟反身一擰,以腿作槍橫掃,天靈蓋上猶如刀削般冷風過境。魏傑只覺得眼前一花,眼前男子出手之中竟混進了槍法的路數,不禁大吃一驚。能将槍法融進一招一式中,少說十年,想必太子自小就日夜苦練了。霎時兩人膝頭相撞,同時将雙人磕出足有一丈之遠。不料太子上身未穩又反身一擺,招式中盡是奪勢的進手招數,如同化作一杆槍身,指尖為槍頭,刁鑽淩厲朝魏傑咽喉而來。

好一招驚豔的回馬槍!

魏傑急收腳踝,被逼得向後連退數步。若硬拼二人必是兩敗俱傷,只得堪堪避其鋒芒,咽喉卻是護不住了,看來這一招是吃定了。

然而太子這一拳卻沒能落下,指尖停在離他喉部半寸不到的地方。

“在下輸殿下一招!”魏傑乃是武将,自然明白過招點到為止,太子這是賞自己面子呢,不至于叫他在兵将眼前顏面掃地。而方才叫好的将士顯然還沒緩過神來,怎麽才過了幾招,教頭這樣快被太子反撲了?看來今晚不僅肉沒得吃,興許還要連夜練兵以作處罰。

“總教頭好拳法……”祁谟強忍着疼,肋下猶如鋼針穿過,笑道:“只是趕巧殺了個措手不及罷了。”

“輸了就是輸了!哪兒那麽多廢話!”魏傑道:“自來校場論輸贏,勝者王敗者寇,往後蘇家兵任殿下調遣就是!莫要這麽多廢話!只是此話不說,在下心裏頭不痛快!自來将與兵同進退,共富貴!若殿下只保全自身,叫兵士挨餓,只怕難以服衆!若有一日應敵上陣,恐怕也是手無縛雞之力,潰不成軍,還請殿下三思而慎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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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又何時說過要他們挨餓?”祁谟收拳道,重咳一下,這一掌可真是挨得不輕,肝都要吐出來了。

魏傑微微一怔:“此話當真?”

太子沒有否認,深深看了四周将士一圈,疼得嘴裏都嘗出了血氣的腥甜,仰頭大道:“孤身受皇令,抗遼北上,血戰疆場,不勝不得歸!能與孤一同北上者皆是血性男兒,父皇不給軍饷,只好委屈兒郎們空着肚腹日夜奔命。今日孤就放個話給衆位,有我祁谟吃肉一日,必定不叫跟随的将領兵士吃馍。有我祁谟活着一日,必定不叫跟随的将領兵士送死!皇上不給軍饷也罷,孤自己放糧!今夜一人分肉一碗,十人分酒一壇!”

蘇家兵的郁結看似在糧草被分,實則不然。都是七尺男兒誰真能只顧自己,看旁人餓肚子?真正的症結是怕自家少爺跟錯了太子,怕自己跟了個沒用的主子,上陣死得冤。祁谟深谙若要叫這幫義氣之人信服首先要叫總教頭信服,叫他們看清太子不是個沒血性的東西。這下祁谟一呼,觀戰四周紛紛響應,振臂高呼士氣高漲。祁谟見火候差不多了,再添一把,道;“衆位今日稍作休息,吃飽喝足!明日申時一刻,随孤直奔奉州而去!”

當夜無論兵階高低,每個都從夥房領了一碗冒尖兒的紅燒肉。男兒們圍着篝火再飲一口燒刀子,談得卻是太子的身手如何了得。廖曉拂聽了一路,端着一盆燒好的熱水回了軍帳,待帳子裏只剩他與太子時,方才英勇非凡的殿下頃刻歪到褥子上,捂着肋下哎呦哎呦叫疼。甚是可憐。

“殿下!”廖曉拂看太子緊鎖的眉心就知道不妙,吓得手心冰涼,用蘸了熱水的帕子捂在肋下碗口大的烏青上。

“哎呦,疼。”祁谟故意拉長了調子。疼是真的疼,無奈小福子心疼焦急的小模樣太好看了,激出祁谟的玩心,想看看究竟能将人吓成什麽樣子。

“殿下這樣好些沒?要不找位軍醫來看?奴才去請!”廖曉拂從未見過殿下與人撒嬌,這樣喊疼了必定是骨頭斷了吧?殿下骨頭斷了!木然一驚把自己也吓着了,急急起身要去找軍醫,剛站起來一半就被太子一把結結實實撈回去摟在身上了。

“诶!孤逗你呢,莫怕,莫怕啊……啧,是有些疼的,取藥油揉揉就好。外頭都是喝了烈酒的男兒,你不要亂跑出去。”祁谟趁人不備,先在臉上輕啄一口,退開時覺得不夠又輕咬了下小福子的鼻尖。方才人多,雖看不清卻聽得清,小東西出了宮也放開膽,都學會給他振臂助威了,招人疼得很。

廖曉拂懵了一瞬,見殿下臉色好好的,還趁機又放肆了一回,轉瞬微怒,嗔道:“殿下又戲弄奴才!故意唬我……我不伺候殿下了!”

“诶诶诶,你不伺候我還要伺候誰去?蘇青松啊?”祁谟笑嘻嘻趕忙将人拉住,心道果真脾氣不小,甩臉色給太子看呢,還是別惹他了。

“關蘇大人什麽事?殿下就是戲弄我,凡事只說一半。若是早知道殿下要與人動手,咱家才不會幫什麽大計!”一句咱家剛出口廖曉拂猛然驚覺犯了大忌,可無奈真是擔心壞了,後怕殿下險些叫總教頭給打死呢。

祁谟見好就收,解了束發,慵懶躺在廖曉拂腿上,将人壓住起不了身。“你別跑出去,孤與你全數說了就是,诶,是真的疼,你看孤都起不來了……”

廖曉拂原本是真動了氣,可太子話裏話外都有哀求他留下的意思。連日行軍祁谟也不好過,眼角爬滿了紅血絲,如今心頭了卻一事難免神色倦怠些,柔柔地朝他一望就将廖曉拂那點不作數的火氣澆滅了。其實祁谟也早就摸清楚小福子是個犟脾氣,但就是有一點好,平日裏吃軟不吃硬。你若與他硬來,他便是百刃剛,可若是服個軟,叫他在意了,他便柔作雲彩堆成的白兔兒,怎麽拿捏都好了。

“殿下可是這裏傷着了?要不……我給殿下揉揉吧。”就如祁谟所料,廖曉拂果真長出兔耳朵似的,蔫蔫地留下來了。他心裏也不是滋味兒,伸手給太子揉着肋骨下方,軟軟的指腹又按又撫,差點兒将祁谟撩出一身火來。

祁谟醒醒鼻子,險些直接沖下兩條鼻血,勉強正色道:“咳咳……這樣很是有用,叫你按揉按揉,好似不那麽疼了。今日這事吶,是我與青松商讨過的,蘇家兵跟重陽候一個脾氣,我若沒有真本事,就算真放糧了也是無人信服。可總不好叫孤這個太子将練兵總教頭抓來,說你我今日就分出個高下吧,若輸了就叫蘇家兵聽孤調遣了。這不是擺明将人折辱嗎?若真要這般做了,蘇青松頭一個站出來将孤這太子揍趴。”

“蘇大人?”廖曉拂驚道:“看不出來蘇大人也是個能打的。殿下莫非比不過?”

“诶,自小就略遜一籌。你方才按的地方很好,再往下一寸,莫停啊。”祁谟趁機将人腰谷攬住,陳白霜如今不在更是大膽了,“他在府中有師傅管教,每日可練足三個時辰。孤哪兒敢叫人看出來,在宮裏只能以劍代槍,融會貫通,打不過也是情理之中,你可莫要胡亂仰慕他去。”

手下是男兒精壯的肌腹,廖曉拂五分心疼五分好奇,這裏揉一揉,那裏按一按,一想方才殿下形如鬼魅的好身手,咻地将臉紅了個透。低着頭只聽殿下繼續道來:“……父皇又不給軍糧,孤只能快馬加鞭先至豫州,免得軍心散在半路。好容易把四哥那筆銀兩等來了,還要略施一計,借花獻佛才将人心收攏了。诶,誰料孤挨了一掌,還有人放着不管,叫嚷着要去伺候旁人去。”

“是殿下先與人動手打架,也不與奴才說!”廖曉拂反駁道,全然忘記眼前這人是自己主子,要做什麽确實是不必先和他說,“殿下往後若是再與人打架,奴才就去伺候旁人,随便伺候誰都好。以後也不給殿下……也不給殿下……”

祁谟枕着小福子的腿正舒服呢,合眼假寐,聽他忽而停下不說了,眯眼就看一張紅透了的臉在上頭。再回想方才他斷句的地方,稍稍琢磨,笑盈盈地接道:“怎麽?以後也不給孤做什麽?嘶,原是廖公公想要侍寝了。”

廖曉拂驚炸了似的将手一縮,急道:“殿下渾說!什麽這個那個……聽不懂。”

“孤不是猛浪之人,再等你長兩年。”臉上是不能再認真的正色,說得話卻叫人聽了燒耳朵,手按在廖曉拂的手背之上,祁谟說:“若是廖公公不信,也可撩撥回來,考驗一番太子定力如何。”

“我……我出去解手!”廖曉拂禁不住太子戲弄,聽得心驚膽顫,坐都坐不住了,把人從腿上推下去拔腿就跑。只聽身後一陣窸窣布料聲,殿下必定披上衣袍追出來了。自從入了營祁谟就從未叫廖曉拂落單過,解手時更是不敢叫他獨去。每回都是自己在後頭守着,等他慢慢擦淨。

将士痛飲論英雄的暢聊尚在耳邊,廖曉拂卻想不通在宮中那樣規矩的太子怎麽出來半月就虎野了呢?

至此五千禁軍與蘇家兵的軍饷有了着落,一掃出征時的低靡不振。看來宮中盛傳也不可全信。次日申時一刻,蘇青松發令拔營,五千加一百兵将全數跟随太子朝奉州險峻而去。

作者有話要說:

笨蛋豆醬剛剛學會如何查詢讀者的霸王票!感謝每一位小可愛的投喂!明天整理一下名單挨個鞠躬!

尼古拉斯.路子野.社會太子哥就這樣誕生啦!原來之前的規矩都是裝的!身若猛虎,心嗅小福子……

練兵總教頭魏傑:在下得罪了!還請殿下全力以赴……殿下?殿下?殿下請看這邊!我不要面子的啊!

尼古拉斯.路子野.社會太子哥:待孤凹個帥氣的造型,絕不能在小福福面前丢了排面兒!

太子啦啦隊隊長廖曉拂:一會兒殿下和教頭打起來,咱們就一起喊啊,注意聲勢要大,要兇一些!

蘇青松:我現在回家還來得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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