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一聽到太子說亵褲破了洞,廖曉拂如同置身那個自己窺視殿下解手的帳子,慌張着,在爬滿青苔的溪石上打了滑。叫人扶起來,褲腳已濕了一片。
“啧,廖公公慌張個什麽,孤還能真叫你賠一條?只是你這一滑,孤那最後的一條亵褲也順流而下,恐怕今夜要光着尻來睡了。”祁谟雖是高貴出身,可混跡禁兵之中也是得心應手,尊貴的架子降下來,難免沾染些風流氣。
“什麽光着……這個那個的……殿下昨夜又與魏教頭打葉子了!”
廖曉拂低着頭,繃着足弓踩在太子的靴面上。祁谟怕他濕着的雙足沾了涼氣,将人提起,墊着自己的腳。小福子所說的打葉子乃是禁軍中盛行的牌術,塗上蠟的紙裁成葉子大小,一疊還沒手掌大,故而被稱作葉子牌。宮中也有相似的把戲,例如投壺、鬥雞、作對子,一比較起來打葉子就難登大雅之堂了,皆是赤膊的壯丁圍在一起,抿一口老酒直到天明。
誰知竟叫祁谟學得精通,打一夜的葉子,隔日蘇家兵那點兒私藏的碎銀全數進了太子的口袋,一個個愁眉不展,就差找自家少爺報冤了。
還當太子玉樹臨風,溫文爾雅,原是個記仇的性子。魏傑不過在校場打了他一掌,太子竟拉上禁軍打上幾宿葉子,連魏教頭私藏的一壺小酒都給小福子拎回來了。凡事有好處就有壞處,禁軍和蘇家兵倒是與太子混開了,可祁谟張口閉口也學了幾句燒耳朵的渾話,若是叫宮裏太子太傅聽見了,恐怕要抱上三丈高的禮儀典冊砸死這個不成樣的殿下。
靴面被足底的水踩濕了,有些紮腳,廖曉拂怕癢,一點點換着沒踩過的地方踩。這種模樣,祁谟只覺得身上站了一只西府海棠化成的小妖,足心猶如幼貓在換處踩奶,恨不能叫那雙輕顫的小腳在手心也踩兩下。
“這些事早說交給張廣之來做,再往北溪水更涼,不許下手了。”祁谟專心凝視着少年臉龐上的淚痣,伸出指頭猝不及防地撥弄了下,“方才看什麽那麽入神?若孤不來,也不怕掉進河裏。”
“張大人手勁兒大,使木槌來鑿,那才叫糟蹋了衣裳呢。”廖曉拂在太子殿裏節省慣了,什麽都算成銀兩來看,兩只手抓着太子胸口的軟甲,眼睛卻避開凝視自己的人,朝那片宛如海市蜃樓的燈火望去。
祁谟将小福子眼中的歡喜看得明明白白,忍俊不禁問道:“拂兒是不是想進陵城逛一逛?”
“不去了,若叫蘇大人知曉就不妙了。”廖曉拂搖頭道,眼神中的喜悅忽而滅了,擡頭又望:“……陵城?奴才怎麽從未聽過這名字,可是石洲偏僻的小莊子?有小涼莊那麽大?”
“怎能會是小莊子?石洲已靠近大昭的北境,孤幼時曾聽太傅解讀疆域版圖時提過。陵城處于窪地中的一片平地,早先矗立的皆是林木。北遼曾試圖開疆擴土,鐵騎二十萬将國境推了數百裏。後來還是先祖親自率兵将遼兵打了回去,并立下戰契,這才劃定了蜿蜒曲折的北境。可那時被俘的幾千遼兵是送不回去了,只得将人散在這片窪地,任其自生自滅。誰想竟叫這些人活了下來,還與石洲女子通婚嫁娶,落地生根,一輩輩留在了大昭。故而陵城既有大昭民風,又像摻進了半個北遼,偶爾還能聽見幾句遼語。”祁谟半眯着眸子,一字一字說道,看小福子眼中又重新亮堂起來,甚是滿意。
“遼語?那……城裏還有遼人嗎?”廖曉拂情不自禁問道,臉上皆是遮不住的向往。上一世八千歲早早封死了心,空有一副冷清美貌的皮囊,內裏早已枯幹腐朽,不僅孤僻狠毒,而且還藏着飛蛾撲火一般熾烈的癡戀。這一世他早早被太子當珍寶護在身邊,心性還未定,又沒吃着什麽大苦,心門還沒關上就被太子溫柔地打開個徹底,自然能流露出上一世不曾有過的孩子心性。
祁谟重活過來也是有這一心願,八千歲固然驚豔,卻叫他心疼,美得讓人憐惜。他想叫拂兒在自己身邊長大,嘗一嘗上一世不曾有過的呵護,畢竟掰開了看,八千歲內裏還是個鑽牛角尖、認死理的少年。
“那孤怎能知道,只是聽太傅解讀,又沒親眼見過。”祁谟誘着他往下說,好似五歲那年,義父教他用小木棍與小竹筐設局,又撒幾顆米粒誘小家雀跳着自投羅網。
廖曉拂一聽這話,捏在手心裏的軟甲又緊了緊,正在抽條的腰被太子扣在懷中,心裏卻雀躍難耐,索性問道:“那……殿下帶奴才進陵城看一眼吧,小福子見識少,想進城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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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先去換身幹爽的,孤用打葉子的銀錢帶你吃酒去!”說道祁谟撿起地上的靴襪,将廖曉拂猛地打橫抱起,歡心地如同那年逮了只撲棱翅膀的小麻雀。
四皇子蹙緊眉頭,将手中紙上每個字來回吃了個透,食指一撚,不小心撚破了雲母筏。雲母筏乃是熟宣,以明礬添塗,故而較為硬脆,可墨色卻不易暈散,适于書寫,是國子監最為常見的一種。但凡能用上雲母筏的人,必定也是舉人或以上了。
廖玉林的信。祁容動着心思,不知何時已将雲母筏攢成一個紙球,扔進了熏籠裏。
嘶……按照廖玉林的意思,倒是可以先從旁人身上下手,不一定非要去會那位武相布置在尋柳居裏的花魁。
暗樁設在花街裏,說起來這還算是賀良材的提點。二年前他在胤城曾有位相好的花娘,本是露水情緣竟叫人哄得動了真心,不僅将家事吐了個幹淨,還想過将人贖身擡回府上。無奈情郎有心,美人無意,轉身就被三品家的公子在廂房窗欄上挂了花燈三盞。
那日賀良材與祁容喝了幾盞酒水,往事一提再提,分明是沒放下呢。祁容好言勸着,說着暖心的話,眼神卻總是冷鐵一般,抽絲剝繭聽出幾點有用的。花娘歲數不大,可之間也有攀比,踩高拜低又精明,恩客的家事只消一夜溫存就摸透了,能攀上官階高的絕不陪你從四品的。胤城中的達官貴人若尋歡作樂,只消安插一位美人在花街奪得魁名,還怕摸不清官階中的蛛絲馬跡嗎?
況且花街又是最好布置人手的地方,鸨母大多是浮萍般的身世,自然不問娘子出處,只看美貌。如此得力的棋子,他祁容都想布置一局了,只是眼下事态緊迫,出府時間又短,哪能花二年精力再去養個娘子捧上當花魁呢。可這份心他能有,想必武丞相那邊也有。
派張廣之留下的侍衛盯了一個月的花樓,還真叫他猜中了,除卻王富家公子出入尋柳居的花房,武相府上的人也露過幾面。
這就得了,祁容自己是沒那個時間去布這盤棋了,可人家武相的棋盤是布好的,派個人去拿現成的就是了。男子動了情肯說家事,若女子動了情,恐怕連性命都敢賠付上,這才有廖玉林去會雨卉姑娘的一出。可方才這信上說的更叫祁容吃驚,原以為武丞相的棋子只有一個,卻不想還有第二個,不僅留了一手,還是個專門伺候夫人的哥兒。
能把夫人們伺候好了,想必自家老爺的底細只會說得更多,武相這心思動得妙啊。廖玉林信中說,他與鸨母一進別院就察覺出有人跟着,直到他故意提出要會雨卉,鸨母難掩貪財之色,卻斜目往後飄了一眼,故而廖玉林當下認定身後緊随之人與雨卉相識。
而等他抽身而退,那人見他不多糾纏只好以身想撞,身上酒氣彌漫卻不見口中有絲毫溢出,可見酒只灑在衣裳上,是裝醉。依廖玉林所見,那位男子興許也知道他的身份,否則不會出口提出舉人來,更不會解他的玉墜子,分明是想再有交集,誘出太師府的信子來。若雨卉姑娘難見一面,也可從此人身上下手。
連環緊扣的計謀都在四皇子的算計裏,唯一沒算出來的還叫廖玉林看出端倪,可見五弟身邊那個小公的二哥也不是好騙的呆子,要不怎麽能考中解元呢。
“齊大哥!”廖依依又端來了藥,用腳将門頂開,又踹上,“該喝藥了,依依給拿來了。”
俊秀的眉弓一下挑得老高,祁容哀怨道:“說了多少次!就不會門外喚一聲再進?還有你一個女兒家,到底會不會用手推門,踹來踹去不像樣子!”
“啥?”廖依依滿門心思都是回屋與鴛兒哥哥玩翻花繩,把瓷碗放下,輕聲催促道:“下回,下回依依保準不驚擾齊大哥了,依依賠個不是,齊大哥莫要生氣,先将藥喝下吧。”
看着那碗冒熱氣的藥湯,祁容神情複雜,說不上是毒死了痛快還是苦死難捱,不情願地端起碗大口猛灌,大有長痛不如短痛的悲壯。誰料喝下一半就聽廖依依又說:“對了!這是賀家小姐叫我給齊大哥的,說那日見你喝藥喝得臉都白了,心裏難受,便親自打了自家的柿子做了柿餅,叫我一定要給你嘗嘗。”
待祁容将瓷碗放下,只見四四方方的木桌上放了一個油紙包,裏面只有一個半挂霜的柿餅。除卻那個完整的,另外半個還留了個牙印兒。
必定是丫頭見別家小姐給自己送吃食又表心意,心裏酸着難受,才背地裏吃了半個撒氣吧。想着,祁容得意地“哼”了一聲,伸出手指撥弄了一下那半個柿餅,眼裏半分惬意半分得意。
能偷咬一個柿餅來出氣,想必這蠢丫頭面上都是裝的,心裏指不定酸成個什麽樣子。想想他就心裏舒坦,算解了這一碗苦藥的氣。
“哎呦!”隔壁廂房,陳鴛手中翻弄着一根正紅色的花繩,口中叼着半個柿餅,硌得虎牙直疼。
作者有話要說:
沒錯,二哥的cp出來了:雙重身份的深情男倌臭流氓 與 清高孤冷又極愛惜羽毛的小書生,讓我們來玩禁.忌.游.戲,看誰騙得過誰。
話說,豆醬也想帶小福子這種聽話又可愛的弟弟去逛街啊!看到喜歡的東西就默默惦記,好好好,姐姐給你買買買!
聽說我的人氣很高?謝了,我是大将軍。
我的戶口落在小涼莊,破殼那天,主子高興地捧着我滿山跑。我被風吹得睜不開眼,看了看這個風一般的女子,覺得自己可能會被炖了蘑菇。
在主子精心的投喂下,我茁壯成長為一只大公雞,用主子的話說,就是能看家護院、斥退陰邪的那種。公雞生來好鬥,曾經有野小子想拽我的尾巴,被我一個金雞展翅治得服服的。我以為自己就要過高處不勝寒的一生了,直到遇到那個命中注定的男子。
就他,正拿着竹筐試圖偷襲我的男子,主子叫他齊大哥,我叫他齊二傻。
先不聊了,二傻又想趁我不備逮我去炖蘑菇,既生雞何生二傻,今天,我就啄到他心服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