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孫夫人将沾了自己胭脂的指尖去蘸美酒,點在斐哥兒的唇中間,笑得很不腼腆,與身份歲數極為不相稱:“什麽玉公子啊?怎麽幾日不看着你就四處惹是生非,招蜂引蝶,還将那人惹怒了?”

樂賢以袖口遮住鼻口,飲酒一盞,掩飾對這種日夜環繞着的濃重脂粉的厭惡,嘴上笑道:“沒什麽,不過就是個來尋雨卉的恩客,碰巧将人撞上罷了。”

“莫不是今日尋仇的吧?可是你搶了人家看上的?若真是,用不用我尋幾個能打的壯丁,将人教訓一頓……”

“诶,夫人金枝玉葉的,怎麽好做如此莽撞粗魯之事?再說小生伺候夫人已是自顧不暇,又怎有空閑去搶旁人看上的?”樂賢連忙開口相勸,捉住那只玉手揉捏。諸多恩客中當屬孫夫人心狠毒辣,若真将那愛潔淨的小舉人打出個好歹,好戲還未開場就沒了下文,可是無趣了。

渾渾噩噩,他武樂賢在花樓陪喝的美酒堆起來少說也有三重花燈高了,如今忽然有了個新奇好玩的,眸中竟有精明的毒蛇逮住了花田鼠的惬意。

落花亭四面皆由櫻粉的半透條缦遮住,微風灌入惹得香氛袅袅。孫夫人早已如狼似虎,将情郎上身的綢衣扒了個大半,正欲上房寬衣解帶,又聽腳步聲匆匆一陣。

“又怎得了?”樂賢扶身起來,眯着半笑的眼,食指挑起條缦,從縫兒裏說道。

“還能怎麽了!還不是你惹得好事!”桃娘譏笑着甩起絲帕來,唇角牽強地扯動着,可想此人若在二十年前也算個明珠佳人了。斐哥兒已在尋柳居挂了五年花燈,給她賺得銀子都能砌一面黃金牆。只是鸨母都是食遍世間冷暖的女子,錢財當首,其次恩客,這些小哥兒與花娘就如當初自己的魅影,面子上捧着,可絕不給好臉色。“人家玉公子指名道姓說你順了他的物件,要你還回去呢。”

“他身上能有什麽值錢的?小生沒空見他。”

桃娘臉色微變,也不敢将孫夫人惹惱了,又道:“也罷,若真是沒有,你便與玉公子交代明白,也好将事了斷,免得人家日日上門逼債似的。人家公子翩翩,張口閉口得體得很,看着也不是來惹事兒的。”

能不得體嗎?廖玉林可是今年秋闱中舉頭一人,只是解元來花街尋歡的名聲若傳進了國子監,不知趙太師還認不認這個門生。武樂賢克制着冷笑的唇角想道。

“玉公子叫帶句話,說今日你若不見,往後必不登尋柳居一步。”桃娘拔高了音調,朝條缦裏的人喊着。自然不明白二人鬧得什麽把戲,只把話帶到了即可。

“什麽?”武樂賢猶如酒醉方醒,瞬而從半卧坐直了,桀骜不馴地揮手将條缦一扯,斷了半條,驚得孫夫人也起身了。小小一個舉人竟敢以退為進地逼他?還真當武樂賢不敢動手傷他?

廖玉林難得點了一間雅房,從袖口扯出一條雪白的絲帕,墊住圓凳,方才放心而坐。雅房不似廂房,映入眼簾只有坐榻一張,白玉圓桌圓凳一套。興許是為了刻意突出個“雅”字來,還有兩小書櫃靠牆而立,配以盆栽相飾。

廖玉林擡手拿下一本來,翻開,一股熏煞人的誘香撲面而來,惹得他猛咳一陣。再擡眸,入眼皆是妖嬈妩媚的身子相互交纏,好似求偶的水蛇,敗壞風氣,令人作嘔。

“怎麽?小生還真不知道,玉公子對房中禦術也頗有興致了?用不用小生親自教誨幾招?”武樂賢自身後而來,令廖玉林猛然回過神來,将書扔回了原處,背靠窗而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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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呦,還自己墊着白帕?又不是頭一回挂燈的花娘,含苞待放,急着與小生驗明正身嗎?”武樂賢斜斜地倚着半身,還是方才那身雪白的綢衣,松松垮垮跨在肩上似的。只是俊俏的臉與上回一樣樣的,多了個鮮紅的巴掌印。

廖玉林看他挨打,不知為何有些快意。若此人當真是武相府裏的暗哨,必定也是準備探自己的底細,任他張牙舞爪、虛張聲勢,若自己以再不露面相逼,還不怕人不出來?

“呦,還叫人打了一巴掌?當真是給在下出氣。”廖玉林的手肘堪堪夠到桌面,小心地避着,不想與這地方的任何一物過多接觸,“上次匆忙,還未請教貴姓。”

貴姓?武樂賢彈指将發梢撥亂,借着往後仰倒的姿勢,綢料猶如潮水退去滑開,露出肩頭來,故意激面前小舉人不敢直視,瞬間鬧了個面紅耳赤。若說姓氏,武樂賢自己也是不清不楚的,輕聲一笑,好似說着與自己不相幹的戲言:“免貴,無姓,單名一個斐字。玉公子若賞面子,就喚我一聲斐哥兒。”

“斐哥兒?這若是你的花名也罷。你稱呼我一句玉公子,我便姑且喚你阿斐。”

武樂賢失聲大笑,幾乎要笑出眼淚來。阿斐?這小舉人當花樓是國子監呢吧?這一通笑聲叫廖玉林一怔,不知是自己起的稱號太過正直,別說放在尋柳居,就是放在整條花街都是格格不入。

“你……你笑夠了沒有!”廖玉林咬咬牙,恨恨道。這人當真是自甘堕落,給臉不要,還是得罵才能好好說話。

“阿斐?這名字随便賞個什麽阿貓阿狗都不要吧?莫非玉公子來這一趟,就只為了給小生起個名字?”武樂賢如同聽了個什麽笑話,比來花街的小哥兒扯脖子要當清倌還好笑,走過去一手攏住了廖玉林的脖子,俯身在他耳畔輕笑:“啧,看見沒有?小生這半張臉,為了公子都打花了。就為了見玉公子這一面,推了今夜的恩客,叫人賞的巴掌呢。早知道玉公子就為了這點事,小生……也不再露面了。”

綢衣本就系得不緊,再一俯身,敞着的襟口大開,健實的胸膛又袒露出點點紅痕。再加上武樂賢一頭長發低束,松散披在肩後,玩世不恭地貼近過來,竟有幾縷搭在了廖玉林的肩上。

聲音渾厚卻不實,低沉又缥缈,不知是練了什麽鬼魅的話術,廖玉林耳畔一熱,猶如被人咬住耳尖,登時揚手又要朝後揮去。卻被那人捉住腕子,死死捏住,好比一條吐着信子的毒蛇,要将手骨咬穿。

“玉公子又要打我了?”不知這人話術中練了什麽攝魂大法,激得廖玉林只想奪門而去,“你并非是小生房裏的恩客,又沒在小生身上花銀子,當真不怕我還手?”

“松手!”見他竟絲毫不知羞恥,衣衫不整還滿口胡言,廖玉林顧不上其他只想将腕子收回來,卻不想用力過猛,将綢衣拽了一把。

上身的白綢一下滑落至腰間。

“公子這麽着急?還是怕了?怕小生動手取你性命?”身為武相府裏暗養的刺客,武樂賢殺性大動,狂躁起來只想掰斷了廖玉林的脖子,來個幹脆的。若不是主公說此人暫時先不準動,當真不叫他活過今晚。

廖玉林猶如受了大辱,卻也有幾分把握,算清此人暫時不敢動手,否則不至于刁難他。急促喘息中忽一笑,道:“怕你?恐怕阿斐是想多了,我是嫌你髒而已。那日你偷了我的玉墜子,蓬萊的玉籽不值幾個錢。今日帶了個值錢的來換,上好的翡翠種。你将那一枚還我。”

嫌他髒?武樂賢想不到區區一個解元,真當自己攀上趙太師這一棵千年梧桐,妄想孔雀變鳳凰呢?還敢梗着頸子與自己叫板,不知天高地厚,這樣纖細的頸子他不知掰斷過多少了。興許是察覺出眼前之人面露兇相,廖玉林也不再硬碰硬,腕子往回一縮,屏住了氣,不去聞這條毒蛇身上的酒香。

武樂賢如同捉了一只愛惜翎羽的小孔雀,好似看透舉人心中所想,繞在廖玉林腰上的手轉而将其下巴擒住。待廖玉林察覺他惡劣的行徑,已是晚了一步。

不是嫌他髒嗎?武樂賢在那濕潤的唇珠上輕輕勾舔,瞬而松手,翩然坐得老遠,暗自譏笑道:“诶呦,還望玉公子別見外,小生接恩客接得多了,如此情境,情難自已,就做順手了……還望玉公子莫怪啊,不算你銀子了。”

“你……你!”廖玉林的臉色已是慘白,如冰雕呆愣着,忽而手背狂抹着嘴唇,一邊呸呸呸地往外擦一邊慌張去倒茶水。待喝了一盞漱口,登時又覺醒此乃花樓,這水這茶誰知幹不幹淨,就再也忍不住胸口狂亂流竄的作嘔感,哇一聲将茶盡數吐了個滿地。

胃裏比上次還難受,好似五髒俱焚。廖玉林蹲在地上,用衣袖抹掉唇上的茶水,整個人縮成了小小一團。

“嚯,反應如此強烈,該不會是……小生無意中掠走的是公子頭一回與人親近吧?”武樂賢還不收斂,看這只初出茅廬的傲慢孔雀就差吐出血來,心中又是痛快又是嘲諷。這點兒委屈就受不住了?若只是這般份量,也不用他親自動手,就算明年春闱殿試中了三甲又能如何?還不是驕矜翰林一個,說不得碰不得,也成不了大氣。

廖玉林撐起身來,看似柔弱無骨卻已經不似方寸大亂,只是仍舊有些慌張,不想竟将這一出直接跨了過去,接着答道:“那……那枚玉墜子是恩師所贈,你将它還我。還有,你若想以此法來羞辱我,只怕又是妄想……我自小受過的苦比這難熬百倍,就當被瘋狗咬了一口又如何?看在你推了旁人來見我的份兒上,我也不欲叫你白忙,自然要給銀兩,不然可就辜負了你尋柳居的魁號了?”

作者有話要說:

別看我們廖二哥知書達理好欺負,當屬趙太師門生中清高孤冷又潔癖的第一小孔雀!大家不要怕,武樂賢現在欠抽,以後……你們會覺得他非常好的,值得托付。

這一章小福福沒有出鏡,下一章小福福要脫褲褲擦鹿血酒了!若是怕和諧,慣例走微博,太子這麽苦逼憋了這麽久,是時候給一點兒福利了(太子親媽們欣慰微笑并暗中可以觀察)

小福福:哎呀,緊張!先支起屏風來……脫褲褲……

祁谟暗中觀察……

小福福:哎呀,這酒好燒啊……趕緊洗洗算了……

祁谟:小福子,你擋着屏風作甚?

小福福:殿下別過來!奴才在洗洗呢……

祁谟:什麽洗洗?叫孤看一眼……

小福子:不給看洗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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